虢季子白盤的前世今生

王強

虢季子白盤是目前所見的商周時期最大的水器，長137.2厘米，寬86.5厘米，高39.5厘米，重215.3千克，整體造型酷似一個大浴缸。

在中國國家博物館的古代中國展廳，有一件體型很大的青銅器，看起來和其他眾多青銅器不太一樣。一般大體型的青銅器，外形都比較莊重或者威嚴，以彰顯權威。但這件青銅器的外形卻像一個長方形的大浴缸，從尺寸看，也確實可以容納一個人洗澡。

雖然這件青銅器看著接地氣，但不要小看它，因為它大有來頭。

這件青銅器叫虢季子白盤，是國家公布的首批禁止出國（境）展覽的文物，它是商周時期的一件盛水器，晚清時期出土于陜西寶雞，是寶雞出土過的最著名的青銅器之一，也是中國國家博物館最重要的藏品之一。

寶雞，古稱陳倉，位于關中平原西端，號稱“扼八百里秦川之首，據千里秦嶺之要”，是古代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自漢代以來，寶雞地區不斷有青銅器出土，歷代不絕，中國還沒有哪個地方曾如此密集持久地出土過青銅器，寶雞也因此號稱是中國的“青銅器之鄉”。

和其他地區出土的青銅器相比，寶雞出土的青銅器，體型較大的重器多，器物上銘文多。青銅器銘文的內容一般反映當時的社會制度和生活，是銘刻在器物上的文獻資料，對研究當時的歷史，非常有用。在寶雞出土的眾多青銅器當中，以毛公鼎、大盂鼎、散氏盤和虢季子白盤最為有名，它們并稱為“晚清四寶”。這其中，毛公鼎和散氏盤現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大盂鼎和虢季子白盤藏于中國國家博物館。

盤這種器型的青銅器出土很多，一般多見的是圓形的盤，方形的盤少一些，而且一般見到的盤，體型都不大，虢季子白盤的體量則超出一般的盤很多，可以說是體型巨大，重量超過了四百斤，是一件重器，還是方形盤。綜合器型的代表性和體量的稀有性，虢季子白盤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一件青銅器，價值非常高。

西周時期，貴族都喜歡通過在青銅器上鑿刻銘文，來記述自己的功績及受到的表彰，同時也便于將自己的事跡流傳給后人。這也是西周青銅器的特點，鑿刻銘文多。虢季子白盤內的底部有銘文，共8行111個字，記述了當時的諸侯國虢國的子白奉命出戰并立功，周王為其慶功賞賜的事情。

周宣王十二年（公元前816年），虢季子白在洛河北岸大勝狁，殺死五百名敵人，活捉五十名俘虜，周宣王舉行隆重的慶典表彰他的功績，賞賜了馬匹、斧鉞、彤弓和彤矢。虢季子白制作此盤，就是為了專門紀念并記述這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虢季子白盤的銘文的用句以四字為主，修飾用韻，文辭很優美，整體行文與《詩經》有些相似，可以說是一篇詩化的銘文。

銘文的字形也很漂亮，字體修長，筆畫勻稱，用筆謹飭，圓轉周到，一筆不茍，很有情致。該盤銘文的書風被認為如水中之月，恬靜淡然，在西周晚期獨樹一幟。從銘文中，也可以窺見后世秦代的《石鼓文》及秦小篆的源流。

銘文排列方式與字形處理方式也與其他西周銘文有區別，它很注意每個文字的單獨性，線條清麗流暢，字形注重疏密避讓，有些線條則是刻意拉長，造成動蕩的空間效果。造型的精練與細密，顯示著西周金文中清麗秀逸的格調。銘文從行文內容到字體書寫，都是金文中的范本，被認為是西周金文中的上品。

虢季子白盤的銘文還具有文獻價值。銘文提到的“搏伐狁”的事，也見于詩經的《詩經·小雅》篇中，如《采薇》中的“靡室靡家，狁之故，不遑啟居，狁之故”，《出車》中的“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狁于襄”，《六月》中的“薄伐狁，至于大原”，《采芑》中的“顯允方叔，征伐狁”。另外，在多友鼎、兮甲盤及四十二年逨鼎的銘文中，也都能見到周人伐狁的事情。

狁，一般同獫狁（xiǎn yǔn），是古代犬戎諸族的舊稱，周朝時，活躍于今天的陜甘一帶，長期對周的西北邊境造成威脅，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就是被獫狁所殺。虢季子白盤的銘文與《詩經》的相關篇文，是探索周人與獫狁部族關系的可據史料。

銘文提到的“桓桓子白，獻于王”，是說戰后獻俘的事情，這是當時“軍禮”的內容，和《禮記·王制》中記載相呼應。

而銘文所記“王來到成周太廟的宣榭，大宴群臣。王說：‘白父，你的功勞顯赫，無比榮耀。’王賜給子白四馬拉的戰車，以此來輔佐君王”，則和《禮記·祭統》中的“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祿有功，必賜爵祿于大廟，示不敢專也”相呼應。

虢季子白盤原本在道光年間出土于陜西寶雞的虢川司（今屬寶雞市陳倉區），為時任眉縣縣令的徐燮所得，徐燮卸任返籍時將盤帶回了常州。到太平天國時期，天國的護王陳坤書鎮守常州，虢季子白盤又到了護王手里，成了護王的珍藏。之后又到了清末淮軍的著名將領劉銘傳的手里，關于這個過程，還流傳著一個故事。

清同治三年（1864）初夏，時任直隸提督的淮軍將領劉銘傳，隨李鴻章鎮壓太平軍，官軍拿下了常州城，劉銘傳住進了護王府內。據說，有一天午夜，劉銘傳正在燈下讀書，萬籟俱寂當中傳來悅耳的金屬叩擊之聲，聲音不大但極有穿透力。

劉銘傳頓生好奇之心，于是秉燭夜尋。轉到屋后見有馬廄，聲音即由此傳出，是馬籠頭上的鐵環碰到了馬槽所發出的聲響。劉銘傳仔細查看，發現這個馬槽很大，槽壁在燭光中發著深沉的幽光，他伸手一試，重不可舉，輕叩，則發聲清遠玄妙。劉銘傳知道這個馬槽不是尋常之物。次日一早，劉銘傳命馬夫將馬槽刷洗干凈，看到馬槽奇特的造型和里面工整嚴謹的銘文，他知道這是件寶物。于是就命人押運送回合肥老家。

劉銘傳得到虢季子白盤，卻給后人帶來了麻煩。從各方軍閥，到日本人，到國民黨官員，都曾覬覦該盤，且紛紛想法索取。為了避禍，劉家人不得不把盤子埋在地下，舉家離開。直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劉銘傳第四代孫劉肅曾才將盤挖出，獻給國家。

從器型的特殊性，銘文的內容重要性和書法美感，及流傳的傳奇性，虢季子白盤都具有很高的歷史和文化價值。它是西周最重要的青銅器之一，為研究當時的國家制度和社會生活，提供了上乘的素材，是當之無愧的國之重寶。

（責編：李玉簫）

盤的口緣下部飾有一周竊曲紋，腹部則飾有一周波曲紋。

盤的橫截面呈長方形，四角為圓角，直口，方唇，器腹壁斜下內收，略微鼓起，四壁外各有一對獸首，獸首口中銜環，四個支撐底座為矩形。

十二年正月初吉期間的丁亥日，虢季子白制作了寶盤。顯赫的子白，在軍事行動中勇武有為，經營著天下四方。進擊征伐狁，在洛水之北。斬了五百個敵人的首級，抓獲俘虜五十人，成為全軍的先驅。威武的子白，割下敵人左耳獻給了王，王非常贊賞子白的威儀。王來到成周太廟的宣榭，大宴群臣。王說：『白父，你的功勞顯赫，無比榮耀。』王賜給子白四馬拉的戰車，以此來輔佐君王。賜給朱紅色的弓箭，顏色非常鮮明。賜給大鉞，用來征伐蠻夷。（子白自作此器，用來讓）子子孫孫萬年永遠地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