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寫意花鳥畫的造型法則與筆墨結構研究

紀俊彤

明清時期的寫意花鳥畫以其獨特的風格和技巧而聞名于世，這些畫作以簡潔、生動、自由的筆觸表現了花鳥的特征，同時呈現了畫家獨特的個性風采。明清時期是中國繪畫史上的黃金時期，尤其是在花鳥畫領域。這一時期的畫家不僅承襲了古代傳統的審美觀念，還秉承了寫意繪畫的創新精神。明清寫意花鳥畫以其獨特的審美觀和創作技法，為后人留下了豐富的藝術遺產。針對明清寫意花鳥畫的造型法則與筆墨結構相關內容的研究，有助于吸引更多人關注明清寫意花鳥畫，推動傳統文化傳承和發展。

一、明清寫意花鳥畫概述

明清大寫意花鳥畫屬“文人畫”范疇，是中國文人畫寫意精神發展到一定階段后的表現。明清時期是中國寫意花鳥畫的輝煌時期。

宋元時期是大寫意花鳥畫的醞釀、萌發期。宋徽宗時期工筆花鳥畫藝術發展達到頂峰，之后，水墨畫占據主流，但這一時期的繪畫仍以寫實為主。元代“文人畫”重視“寫”的技法，使筆、墨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在技法和觀念上為明清大寫意花鳥畫的到來做了準備。

明代早期畫風繼續遵循元代復古主義的風格特色，寫意花鳥畫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和認可。畫家開始注重筆墨的運用和畫面的意境，追求對自然世界的真實感受和表達。其中，林良、呂紀等畫家成為明朝寫意花鳥畫的代表人物。他們的作品注重筆墨的揮灑和畫面的布局，形成了較為獨特的藝術風格。至明代中期，大寫意花鳥畫發展逐漸成熟。明代中晚期曠世奇才徐渭的出現，促進大寫意花鳥畫繼續向前發展。

清朝康熙、乾隆兩位皇帝都對寫意花鳥畫有著濃厚的興趣，并給予了大力支持和推廣。這一時期的畫家更加注重畫面的整體感和氣韻生動，追求對自然世界的深入理解和表達。八大山人、石濤、揚州畫派諸家的出現，促使寫意畫創作審美觀進一步轉變，并引發風格上的變化。他們的作品具有深刻的內涵和獨特的藝術風格，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以趙之謙、吳昌碩為代表的“海上畫派”的出現，改變了舊時文人畫以清淡野逸為最高境界的畫風，大寫意花鳥畫藝術開始進入近現代的發展階段。

二、明清寫意花鳥畫的美學特征

（一）布局巧妙

明清寫意花鳥畫的布局是其獨特的美學特征之一，畫家通過巧妙的構圖和布局，表現出自然界的和諧與生機。在畫面布局中，畫家注重對自然界的觀察和理解，將自然中的形態、色彩、光影等元素進行巧妙的組合和安排，以達到表現物象神韻和意趣之美的效果。

明清寫意花鳥畫的布局多采用“折枝法”，即將花卉、枝葉等元素進行巧妙的組合和安排，以表現自然界的生機和美感。這種布局方式注重對畫面整體的把握，追求畫面各個元素之間的和諧與統一。[1] 石濤善于利用邊角構圖，截取典型環境入畫，這也是清代大寫意花鳥畫藝術的新發展。鄭板橋畫蘭、竹、石最出色，特別是墨竹。他提出創作有三個階段，分別是“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其中“眼中之竹”是觀察；“胸中之竹”是創作構思，當中包括畫家對自然、對人生等的感受和體現如何在畫中加以表達；“手中之竹”便是下筆繪畫的最后階段。他的一幅《蘭竹圖》描繪修竹四竿、清蘭一叢倚著瘦石生長。筆法勁拔挺秀，竹葉用筆實按虛起，表達出竹的風骨勁峭和蕭爽的氣概。蘭葉全都以草書長撇寫出，布置在畫面下方，使全幅構圖平衡起來。石用濃淡變化自然的墨勾出，能表現堅硬挺削的石質，在凹陷處以橫筆加強其嶙峋之態。

（二）以形寫意

明清寫意花鳥畫在造型法則上強調“似與不似之間”，這種造型理念的實現，需要通過以形寫意的方式來實現。以形寫意，即以形象的描繪來傳達意念和情感，達到寫意的效果。[2] 在明清寫意花鳥畫中，以形寫意的方法被廣泛應用，畫家通過對自然界的觀察和理解，把握物象的內在精神和特征，并在畫面上將其表現出來。畫家追求的不僅僅是物象的形態和色彩，更是物象的神韻和意趣。通過形象的描繪傳達畫家的情感，使畫面具有更深層次的意義。

以形寫意的方法在明清寫意花鳥畫中有著多樣的表現形式。一方面，畫家注重對自然界物象的深入研究，把握物象的形態特征和生長規律，以準確地表現出物象的形態和神韻。[3] 另一方面，畫家注重對筆墨的運用和表現，通過靈活多變的筆法和墨法，對物象的夸張和變形，使其更具表現力和視覺沖擊力，同時也更能傳達出畫家的情感和理念。這種夸張和變形的手法，不僅增強了畫面的視覺效果，也使畫面更具藝術感染力和表現力。八大山人所繪擬人化的花鳥、蟲魚一直被視為個性化的主要特征，所繪魚、鳥之眼睛白多黑少，被認為是對當時社會的輕蔑與不滿。他繼承“青藤白陽”潑墨寫意傳統，更多地將思想情感融入畫中，使其畫作成為自身生命意志的體現。《眠鴨圖》和《疏柳八哥圖》均為其典型的畫作。[4]

三、明清寫意花鳥畫的造型法則與筆墨結構

（一）點法

在明清寫意花鳥畫中，點法是一種重要的造型手法，是描繪花、枝、葉等形態的基本筆法之一。點是構成畫面的基本單位，明清寫意花鳥畫中的點法注重組合與排列，通過點的疏密、大小、濃淡、枯濕等變化，營造出畫面的層次感和立體感。例如，點葉用筆要隨濃隨淡，一氣落成，無論尖筆、圓筆、破筆、渴筆、橫、豎、斜、挑、剔、擢，都要體現透而生。在繪制花卉時，通過點法可以描繪花瓣的細微紋理；在描繪鳥獸時，點法可以突出羽毛的細節。[5] 同時，點的組合與排列還受到畫面整體布局的影響，要與畫面整體相協調。例如，通過運用密集的小點表現茂盛的花朵和葉子，運用大而稀疏的點表現遠處的山峰和樹木。情感表達是明清寫意花鳥畫中點法的另一重要特點，畫家通過運用不同情感色彩的點，表達自己的情感。例如，運用濃重的點表現激情和力量，運用輕柔的點表現平靜和安寧。另外，點法還可以用于創造背景、表現光影、營造氛圍等，畫家可以根據具體的需求和表現目標選擇使用點法的部分。

明清之際中國畫壇最杰出的繪畫大師之一龔賢，喜用老辣樸拙的筆觸，沉著穩重，禿筆與尖筆兼用。禿筆，取之圓潤蒼勁，勾屋，皴擦，畫樹和點苔蒼勁有力。龔賢用筆主張“欲秀而老”，秀而老就是準確、簡練而流暢有變化。

（二）勾勒

勾勒是明清寫意花鳥畫中一種重要的造型手法，通過線條的粗細、長短、曲折等變化，表現畫面意趣。明清寫意花鳥畫中的勾勒法注重線條的力度與節奏，通過線條的輕重、轉折等變化，表現出物象的形態和質感。同時，線條的力度與節奏要與畫面的整體協調統一。

線條的情感表達是明清寫意花鳥畫中勾勒畫法的重要特點之一。畫家通過運用不同情感色彩的線條，表達自身的情感和思想。例如，運用粗重的線條表現力量和堅定，運用柔和的線條表現柔和與優美。另外，明清寫意花鳥畫中的勾勒畫法注重線條的組合與排列，通過線條的聚散、穿插、疏密等變化，表現出物象的層次感和立體感。

（三）筆觸

筆觸又稱肌理，是明清寫意花鳥畫中的重要元素之一，它是畫家運用毛筆在宣紙上留下的痕跡。筆觸也和線條有某種相同的含義，不同的筆觸感覺有不同的特征，成為畫家性格、情趣、藝術稟賦的自然流露。運用不同情感色彩的筆觸，同樣可以表達畫家的情感內涵。

吳昌碩作品《墨梅圖》，畫面上一株老梅樹昂首挺立，枝丫斜伸沒于畫側。多根由外伸入的梅枝以折枝畫法描繪，枝頭梅花或星星點點，或成簇綻放，生機蓬勃，展現出梅花“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的精神風采。雖不見風，但從枝條和梅花俱向一個方向擺動來看，可見朔風凜冽狂勁。畫作中的筆觸樸拙、蒼茫、老辣，極具渾圓、雄強的力量感。

（四）墨法

墨是中國畫顏料中一種重要的顏色，寫意花鳥畫用墨比用筆猶難。明清兩代的花鳥畫延續了宋元以來的兩條主線。白陽、陳淳以水墨大寫畫法開宗之派，善于運用草書飛白，以奔放的筆勢、淋漓的墨華來表現花卉的姿態和情韻。其后的徐謂以狂放恣肆的筆墨、汪洋磅礴的氣勢，打破了傳統文人畫的雅致蘊藉，開拓了潑墨大寫意花鳥畫的新領域。[7]

徐渭《梅花》以狂草的筆法入畫，用筆奔騰恣肆直抒胸臆。以淡墨寫老桿，水墨淋漓、干濕濃淡一氣呵成，輔以小枝重墨，行筆迅疾，虛實相生。數朵梅花，零落枝頭，勾圈梅花靈動而富有變化，梅花不追求一筆到位和形似，而講求筆勢的連接、映帶關系。

（五）精神渲染

明清寫意花鳥畫不僅注重對花鳥形態、質感和色彩的表現，還注重對畫面精神內涵的渲染。[8] 通過技法的運用，畫家將自己的情感、意念和精神追求融入畫面，使畫面具有更深層次的精神內涵和藝術感染力。

八大山人以強烈的個性情感融入筆墨，他筆下的魚鳥荷花、汀鳧蘆雁、松石芭蕉等，都以夸張怪誕的形象和幽冷奇絕的筆墨著稱，加之畫面上大片的留白產生的虛實效果，都令他的花鳥畫獨樹一幟。

海上畫派風格脈絡遠承徐渭、陳洪綬，近接揚州八怪，兼容民間色彩，寫意花鳥為其創作大宗。海派各家重寫尚意求生氣，賦予雅俗共賞的格調以新的含義與行跡，更加關注現實人生，在反映時代心聲的同時更加強調個性抒發，其花鳥畫不乏表達美好生活愿望，亦抒發自身情感內涵。趙之謙的藝術表現是豐富而極具創新意識的， 他的花鳥畫風格多變， 在摹古的基礎上能夠很好地提取“傳統”的精神養分， 體現出古樸雅致的意趣。他的畫作散發著激昂和無窮的生命力。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趙之謙的《蔬果花卉圖冊》，這幅作品用筆老辣生拙，賦彩濃艷，構圖大膽新穎，是作者氣勢雄渾，筆力沉厚的代表作之一，對吳昌碩、齊白石等大家均有一定的影響。

（六）程式規范和圖示符號

程式是繪畫中相對穩定的表現方式，是極其簡練和傳神的符號語言，是一種文化的延續和發展必不可少的載體。明清寫意花鳥畫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套程式規范和圖示符號。這些程式規范和圖示符號是明清寫意花鳥畫的重要特點之一，它們不僅規范了畫家的創作行為，也使畫面更加具有獨特的表現力和藝術價值。這些程式規范包括構圖布局、筆墨運用、色彩搭配等方面的技巧。例如，在構圖布局方面，明清寫意花鳥畫注重“折枝法”和“截取法”等技巧的運用；在筆墨運用方面，注重靈活多變的筆法和墨法；在色彩搭配方面，注重對比調和和層次感的表現。

明清寫意花鳥畫的圖示符號是指具有特定含義和代表性的圖案和符號。這些圖示符號具有形象直觀、簡潔明了的特點，能夠準確地表達畫家的意圖和情感。例如，“梅蘭竹菊”四君子題材的圖示符號能夠表現出畫家高尚的情操和氣節；蓮花與魚、荷花的圖示符號能夠表現出畫家對“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生態度的追求。

明清寫意花鳥畫的程式規范和圖示符號具有重要的意義。一方面，它們能夠規范畫家的創作行為，使畫家在創作過程中遵循一定的法度和技巧，提高畫面的質量和水平；另一方面，它們能夠使畫面更加具有獨特的表現力和藝術價值，形成一種獨特的視覺語言和文化符號。

四、結語

綜上所述，明清寫意花鳥畫的造型法則與筆墨結構是其藝術魅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明清寫意花鳥畫注重對自然世界的觀察和理解，以形寫意、以意造型，將情感、思想融入畫面中，使畫面具有更深層次的精神內涵和藝術感染力。明清寫意花鳥畫的造型法則與筆墨結構不僅體現了中國畫的基本特征和審美觀念，也反映了明清時期的文化背景和社會環境。在當代，明清寫意花鳥畫的造型法則與筆墨結構仍然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和借鑒價值，對明清寫意花鳥畫的研究對推動中國畫的發展和創新具有積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