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俄烏沖突看決策中心戰理論之本質與對策

Qx啟節信息

烏克蘭接收德國IRIS-T防空系統

謀求決策優勢，抵消競爭對手的體系作戰能力

決策中心戰理論謀求以靈活適應性和復雜性有針對性地增強軍隊的能力，從而擊敗規模龐大而相對僵化的軍隊。決策中心戰的本質是利用人工智能輔助決策、自主無人系統、改進型被動傳感器、微小型武器、網絡電磁行動等新興技術，增加對手在戰爭決策中面臨的復雜性和混亂程度，使己方指揮官更快速更有效地決策，并給對手造成多重困境，降低對手決策的質量和速度，使其無法實現戰爭目標，進而在戰爭決策領域形成長期優勢。

俄烏沖突表明，信息和決策已成為軍事競爭的主要領域。人工智能、機器學習、大數據分析等工具賦能下的衛星偵察、電子偵察和無人系統，已經成為現代戰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自主系統可以實現更為離散型的部隊設計，從而增加部隊和平臺的規模和可重組性；人工智能可以增強輔助決策工具的功能，使指揮官能夠管理快速而復雜的作戰行動。

在美方和北約先進信息技術與情報支援下，烏軍利用人工智能網絡獲得態勢感知優勢，以數據驅動作戰，優化武器與目標匹配，形成了謀略和速度的優勢，能夠以小型、分散的網絡化編組，與按層級僵化編組的俄軍抗衡。

根據澳大利亞蒙納士大學發布的烏克蘭網絡連接性指數變化曲線，可以看出烏克蘭的網絡并沒有完全癱瘓

正視戰爭迷霧，維持高強度對抗環境下的實戰能力

“戰爭迷霧與阻力”是克勞塞維茨在《戰爭論》中提出的2個基本概念。克勞塞維茨認為，“戰爭是充滿不確定性的領域，……戰爭中的行動像是在阻力重重的介質中的運動。”網絡中心戰假設戰場具有高度的清晰度和可控性，而決策中心戰則接受了戰爭中固有的迷霧和阻力，在假設通信將會被干擾，并且在軍事對抗中會失去聯系的前提下，建立起所謂“場景中心式C3”流程，以適應高強度對抗的作戰環境。一是利用作戰單元分散部署、部隊動態組合與重組，降低電子信號發射特征等，以提高戰場適應能力和生存能力；二是利用人工智能輔助決策工具允許初級指揮官精確匹配所需部隊，對一定數量的作戰單元實施動態控制；三是通過C2ISR對抗行動增加對手態勢感知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降低對方指揮官決策的效能。

馬斯克展示已經運抵烏克蘭的星鏈設備照片

俄烏沖突中，烏軍利用數據驅動消除戰爭迷霧，抵消了俄軍的機械化優勢。在“星鏈”低軌星座保障下，烏軍能夠在寬帶互聯網中斷或被摧毀時，快速構建移動互聯網基站，保障數據鏈路暢通，通過現場觀察、應用程序或即時通信服務等途徑，動員了大量民眾參與戰爭，極大提高了烏軍的感知能力。通過目標定位云基礎設施，任何人都可以隨時拍攝俄軍裝備、陣地、部隊調動和指揮官等照片，并上傳至國家數據庫。通過大量的社交媒體信息、智能手機照片、商業無人機視頻、低成本商業衛星圖像等前所未有的方式，有效披露了俄軍的確切位置，然后通過私營公司的人工智能工具的分析，實現了與世界各地的情報組織共享。

強調人機結合，提高對海量作戰單元的動態組合能力

決策中心戰依靠人的指揮與機器控制相結合，實現對海量有人與無人作戰單元的管理和組合，并根據對手的防御和對抗措施對部隊進行重組。典型的“場景中心式C3”流程主要包括3個方面：一是指揮官根據戰略要求和上級意圖，通過計算機接口向機器控制系統分配任務，輸入對敵軍部隊規模和效能的估計，審查機器控制系統提供的備選行動方案，形成作戰計劃，并向作戰單元下達任務指令；二是機器控制系統從建立通信聯系的部隊中識別可執行任務的部隊，根據指揮官的任務指令向各作戰單元發布招標需求，并根據后者的可用能力響應構建殺傷鏈集合，在對可能的作戰概念進行建模和仿真的基礎上，向指揮官提出一個或多個備選行動方案；三是各作戰單元向機器控制系統提交能力響應標書，反饋相關數據，諸如與作戰行動的接近程度、速度，與任務有關的能力和物理特征等，根據作戰計劃執行相應戰術行動。

移動網絡成為俄烏戰場上的“重要”武器

搜索俄軍陣地的烏克蘭偵察無人機

“場景中心式C3”流程與當今的共享汽車應用程序，如Uber、滴滴打車等對網約車的訂單式招投標類似，這也是決策中心戰最具顛覆性的特征。它綜合利用人類生物智能與機器智能的優勢，改變了傳統指揮控制流程，在作戰行動開始前和作戰行動期間，對不同配置的獨立傳感器、對抗措施、武器和決策單元進行快速組合與重組，提高了對手對己方意圖評估的困難度和復雜度。與真實參謀人員不同，機器控制系統將縮短作戰計劃制定和延遲周期，可以詳盡地評估作戰單元與戰術組合對指揮官命令的支持程度，提高作戰能力與執行任務的精確匹配程度，避免因“殺雞用牛刀”而造成浪費。

俄烏沖突中，烏軍利用人工智能、機器學習、大數據分析等工具創新目標匹配和作戰任務規劃模式，構建起分布廣泛的動態彈性殺傷網。利用態勢感知優勢，“蕁麻”作戰控制系統實現了人工智能輔助決策，將原有蘇制、美國和北約提供的“萬國牌”牽引火炮、自行火炮和火箭炮整合成智能化火力系統，提高了作戰效能。據英國皇家聯合軍種研究所稱，“蕁麻”作戰控制系統使炮兵部隊部署耗時減少80%，摧毀計劃外目標的時間減少2/3，實施反炮兵任務的準備時間減少90%。

著眼經濟效益，以馬賽克單元對抗復雜武器系統

決策中心戰有助于打破成本和作戰效能之間的相關性。區別于傳統的消耗中心戰重視開發日益復雜的武器系統、打造高度集成的多用途平臺，決策中心戰追求決策和信息優勢，大型平臺和地面部隊可以分解為具備1～2個功能的大量馬賽克單元，大量傳感器、武器和C2單元的動態組合構成一個“效果網格”，可以完成不同的任務。例如，1艘護衛艦和若干無人水面艦艇可以代替3艘驅逐艦組成的水面作戰群。1個攻擊戰斗機群可以被作為C2ISR平臺的1架攻擊戰斗機、1組防區外導彈和配備有探測與電子戰設備的無人機所取代。在適應決策中心戰需要的可組合型軍隊中，雖然每個馬賽克單元的多功能性較差，但容易大量采購和部署，也便于集成新技術，形成新能力，能夠組建出更多經濟上可承受的部隊。同時，因降低了復雜武器系統昂貴的作戰維護與人員配備費用，隨著時間的推移，維持這些部隊的成本可能會更低。

“蕁麻”作戰控制系統被稱為烏克蘭的“滴滴打仗”軟件

眾籌平臺United24上的烏克蘭無人艇編隊

俄烏沖突中，沒有大型水面艦艇和潛艇的烏克蘭海軍在表面上絕對劣勢的情況下，創造出一系列標志性戰果，使俄海軍遭遇到“二戰后最嚴重的損失”。烏海軍利用低成本自殺式無人艇，多次發動對俄黑海艦隊駐地塞瓦斯托波爾基地的襲擊，先后擊傷黑海艦隊代理旗艦“馬卡羅夫”號護衛艦、“戈爾尼亞克”號登陸艦等數艘軍艦，迫使黑海艦隊一度向東轉移到更安全的新羅西斯克港。據烏方稱，自殺式無人艇成本僅25萬美元，主要利用民用部件，幾乎可以在任何車間建造。烏方計劃通過網上眾籌平臺集資打造100艘自殺式無人艇，以發動更大規模的無人海上襲擊。

當前以隱身平臺、制導彈藥、遠程探測和精確打擊概念為核心的技術創新幾乎已達頂峰，軍事效能指標趨于平穩，以生成式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一輪科技創新從“胚胎”開始進入“發育”階段，展現出對經濟社會的顛覆性影響。為了在軍事競爭機制創新的比賽中占得先機，迫切需要探索具有改變作戰模式潛力的變革性概念。為此，應借鑒數字經濟發展“上云、用數、賦智”的實踐經驗，自主創新智能化戰爭作戰方法，實施反抵消戰略，科學設計智能化裝備發展路線，塑造全新的現代化精銳作戰力量，加快實現軍事智能化。

以數字經濟建設經驗，自主創新智能化戰爭作戰方法

技術創新奇點的到來，加速驅動經濟社會與戰爭形態的轉變。當前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日新月異，在無人裝備和自主系統廣泛應用的基礎上，美軍積極發展智能化作戰概念，對體系破擊戰等現行作戰方法構成嚴峻挑戰。

烏克蘭3代無人艇的演進

滴滴打車與滴滴打仗有一個共同點，上網入云的是人，和人手上的智能終端，不是那些蠢笨的坦克和出租車。兩場戰爭已經表明一個規律，昂貴的傳統平臺是否能夠入云已經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武器和平臺的操作者和決策者，而非平臺本身。這個操作者目前是手持智能終端的人，未來戰爭中，部分取代人的則將是廉價的智能體。

在未來與強敵展開的智能化戰爭中，我們必須從以打造易識別的大型作戰平臺、網絡中心節點和重兵集團為主，轉向發展對付分散部署的海量有人與無人作戰單元集群。在保持戰略定力，避免陷入“概念陷阱”的同時，應吸收借鑒我國在數字產業、電子商務、智能制造等數字經濟發展“上云、用數、賦智”的經驗，以概念研究促進理論創新，創造出具有我軍特色的智能化戰爭作戰方法。

針對決策中心戰理論的進展，應加強跟蹤與反制性研究，重點提升聯合作戰指揮決策與協同效率，依托西太平洋戰場的地理位置優勢，有效應對強敵分布式跨域行動造成的多重困境，選擇與制造對我軍有利的戰機和條件，在長期制衡中不失時機地打擊敵軍的軟肋死穴。

十九屆五中全會關于“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明確提出加快數字化發展，發展數字經濟

在實驗室中學習戰爭，科學設計智能化裝備發展路線

面對軍事競爭機制創新的挑戰，單純學習以往的戰例，可能已經無法跟上顛覆性技術創新與作戰概念變革的步伐。著眼“在實驗室中學習戰爭”，把主動設計未來戰爭、科學生成作戰需求作為貫穿裝備全壽命周期的主導因素。積極開發運用智能化兵棋推演工具，實現戰場態勢數據自動搜集、戰術規則自主學習、行動方案科學擬制、突發情況應急處置。向軍民融合發展重點領域聚焦用力，通過創新挑戰賽、建模仿真和作戰試驗，從軍民共用性強的新興領域科技創新成果中，精煉出能夠使作戰體系產生有效突現行為的新能力，推動實現智能化裝備體系的動態重組。實施反抵消戰略，在繼續積極發展中遠程精確打擊能力的同時，加強對電磁頻譜優勢的爭奪，加快反無人系統集群手段建設，提高對抗環境下部隊的生存能力和武器系統的可用性。

中國電科推出“天穹”綜合反無人機作戰體系

反無人機集群作戰示意圖

主動響應智能化戰爭，全新塑造現代化精銳作戰力量

未來已來，產業互聯網智能化實現了單元式生產要素在線聚合和協同制造，顛覆了傳統產業代價高昂的一體化大規模生產線。現代戰爭也隨之呈現出沖突類型多樣化、作戰單元不斷增多、戰場范圍全球擴散的演進趨勢。著眼實現軍隊組織形態現代化的戰略目標，必須針對全域聯合作戰加速向智能化演進的需要，改革精銳作戰力量的規模結構和指揮體制，最大限度發揮智能主導下人機組合的作戰效能。在規模結構上，調整優化有人與無人單元的比例，增加作戰單元的總體數量，使具備自主智能的各類無人單元成為精銳作戰力量的主體，全面承擔編隊協同、偵察感知、精確打擊、物資補給、技術保障等任務，數量有限的有人單元主要扮演位于“OODA回路之上”的監督者。在指揮體制上，智能控制系統分享有限的作戰指揮權，在指揮人員與作戰單元之間發揮數據情報分析、行動方案擬定、組織協同實施等作用，在智能控制系統的輔助下，作戰指揮人員的效率空前提高，指揮幅度越來越寬，從而實現對海量人機作戰單元的動態重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