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理想為什么沒有調動力了

肖瑤

同一時間內，兩位“90后”，董宇輝與孟羽童，各自創造了一件堪稱當代打工人與老板對弈的范例的現象級事件。

“東方甄選”小作文事件沸沸揚揚之際，俞敏洪力挽董宇輝，直接停職CEO，把流量擔當董宇輝哄回直播間，給股份，給承諾，給好臉色。

雖然董宇輝的個人直播間全權由東方甄選控股，但這一處置方式仍然讓廣大網友大體滿意，因為其符合了一種頗具后現代主義的打工人勝利—不靠老板的餅和宏大的理想主義期待活著，而是靠自身獨特的生存技能、平等自由的職場態度，反過來改老板的革。

與此同時，格力總裁董明珠在給畢業生的講話里用孟羽童做負面案例，教導年輕人“不該把賺錢當做夢想”，引來一片群嘲，董明珠被指高高在上，對時代趨勢缺乏了解，“何不食肉糜”。

然而，被格力“驅逐”出去的孟羽童，并沒有呈現出被主流職場拋棄的落魄，反而貌似更加自在松弛，她在個人自媒體上的人氣不減反增，接兩條廣告抵得上格力上班一個月。

董明珠與俞敏洪兩個同時代的人有著相似的人生路徑：都白手起家，都憑借20世紀90年代市場經濟的東風、吃苦耐勞的能力和不凡野心，打下自己的一片天。而他們對待流量時代的年輕人采取的措施與態度的不同，折射著一種舊時代生存法則在今日遭遇的被迫變動與反思。

當下，一個用“理想”激勵年輕人的老板越來越難以被市場認可，得是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利益，比如新東方的股份，孟羽童的粉絲數，能帶來確實的安全感。

這輪風波的前不久，網紅考研名師張雪峰一席“文科服務業論”引發熱議。有意思的是，張雪峰雖然遭遇了毫不客氣的批評，網上卻有投票顯示，贊同張雪峰的網友超七成。大量文科行業學生與從業者發表意見，認為張雪峰“話糙理不糙”。

判斷這一“暴論”的標準，自然是于就業市場的適用范圍而言。不過，在真正的就業市場上，文理科的劃分其實沒有那么明顯，存在區分的，無外乎是否有一技之長，以及是否具備生產能力。體現在教育過程中，則是重實用之器和重精神美學的區別。

重視知識的實用性是現代社會一個普遍的特點，改革開放之后中國社會就一直流傳一個說法：“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這方面，歷史應該不會倒流。上一個真正尊重文科的時期也許已在古代，因為民族危亡與革新的緊迫需求，文科一度被提上鄙視鏈頭部。

社會對不同學科的需求秉持著“以我為主”的基本理念，個體的需求與意志，必須隨著時代的腳步，才能不被碾碎進勢不可擋的洪流里。而“理想”這種個體化的概念，最適合被藏于內心深處。

2022年，美國人類學家大衛·格雷伯在中國出版的《毫無意義的工作》（BullshitJobs，也譯作“狗屁工作”）里指出，在現代社會，資本價值、社會價值與個人價值是互相分離的。越是對社會有貢獻的工作，比如護士、老師、消防員等職業，也許工資越低。反而是那些對社會沒有太大貢獻的工作，比如主播、網紅，享盡時代福利。

現在既已不是董明珠、俞敏洪們熟悉的那個時代，其實也不是你我熟悉的時代。我們唯一可以盡量把握的，除了看得見摸得著的食物和水、腳下的路，還有個人深處不必張揚的真正的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