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本《竹書紀年》看西周王年

孫銳澤

【摘要】古本《竹書紀年》雖然早已亡佚，但是經過幾代學者的不懈努力，仍然搜集到了一定數量的佚文，其中不乏一些關于西周王年的，價值非常高。筆者以古本《竹書紀年》佚文為主，并結合其他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的記載以及考古學和現代天文學的成果，推定出了古本《竹書紀年》關于西周王年的一些重要信息，以求能為將來西周年代學的進一步研究提供幫助。

【關鍵詞】古本《竹書紀年》；西周王年；在位年

【中圖分類號】K22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02-006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2.021

古本《竹書紀年》是由先秦時期晉國史官和魏國史官共同編撰的一部編年體史書，可以說是晉國和魏國的官方史書，其成書過程應該經過了幾百年，可信性當非常高。很多內容雖然與《史記》不一致，但是卻被出土文獻證明是對的，而《史記》是錯的。如關于共和行政，《史記·周本紀》載：“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1]104古本《竹書紀年》卻載：“《汲冢紀年》曰：共國之伯名和，行天子政。（《通鑒外紀》卷三）”[2]58出土文獻清華簡《系年》也載：“共伯和立。”[3]136由此可知，共和行政是共伯和行政，而非二相行政。

一、關于西周始年和西周總年數

古本《竹書紀年》載：“《汲冢紀年》曰：自武王滅殷，以至于幽王，凡二百五十七年。（《史記·周本紀》集解）《汲冢紀年》：西周二百五十七年。（《通鑒外紀》卷三）《汲冢紀年》曰：自武王至幽王二百五十七年。（《通鑒外紀》卷三）”[2]64《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將西周終年定為公元前771年。[1]389據此記載，西周始年約是公元前1028年。

《夏商周斷代工程1996—2000年階段成果報告（簡本）》中曾明確指出：“公元前1027年說與甲骨月食年代的推算以及古本《竹書紀年》西周積年為257年等記載配合最好……”[4]48甲骨文是目前已知的中國最古老的文字，所記載的甲骨月食更是與現代天文學的推算結果相合，與古本《竹書紀年》所記載的西周積年是257年配合最好，而現代天文學又有很高的科學性和準確性。此外，在當年的夏商周斷代工程中，考古測年學家根據灃西H18系列樣品得出了周武王克商（西周建立）的年代范圍：常規法為公元前1050年—公元前1010年，AMS法為公元前1060年—公元前995年。[4]41其結果的中間值都約是公元前1028年，與古本《竹書紀年》記載的西周始年非常接近。據此，筆者認為西周始年約是公元前1028年，總年數是257年。

二、關于周武王的在位年

古本《竹書紀年》載：“《竹書》：十一年庚寅，周始伐商。（《新唐書·歷志》）”[2]42據唐蘭先生考證，“庚寅”二字乃是唐代一行所加。唐蘭先生云：“唐代一行根據《尚書·武成》的月日，用他的《大衍歷》來推算，認為伐紂應該是庚寅。”[5]但是《大衍歷》經現代天文學家考證是不科學的，所得到的結果更是錯誤的。此記載分歧有二：一是此“十一年”是周文王受命以來的第十一年，還是周武王繼位以來的第十一年；二是周武王克商從出發至牧野決戰是否跨了兩個年頭。

《史記·周本紀》正義載：“文王受命九年而崩，十一年武王服闋，觀兵孟津，十三年克紂，十五年有疾，周公請命，王有瘳，后四年而崩，則武王年九十三矣。”[1]88據此記載，此“十一年”是周文王受命以來的第十一年。但是出土文獻清華簡《耆夜》卻載：“武王八年，征伐耆，大戡之。”[6]150《史記·周本紀》也載：“九年，武王上祭于畢，東觀兵，至于盟津。”[1]87據此，筆者認為此“十一年”是周武王繼位以來的第十一年。

古本《竹書紀年》載：“《竹書紀年》曰：周武王率西夷諸侯伐殷，敗之于坶野。（《水經·清水注》）”[2]42此處并沒有指明是哪一年。但是今本《竹書紀年》載：“五十二年庚寅，周始伐殷。秋，周師次于鮮原。冬十有二月，周師有事于上帝……十二年辛卯，王率西夷諸侯伐殷，敗之于坶野。”[7]77、79“十一年庚寅”和“五十二年庚寅”指的是同一年，只是一個是以商王（帝辛）的王號來紀年，另一個是以周王（武王）的王號來紀年。與“庚寅”一樣，“辛卯”也是不正確的。除“庚寅”和“辛卯”外，“十一年”和“十二年”當是可信的。結合《呂氏春秋·首時》：“立十二年，而成甲子之事。”[8]423的記載，筆者認為周武王克商從出發至牧野決戰跨了兩個年頭。

三、關于周成王和周康王的在位年

古本《竹書紀年》載：“《紀年》曰：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措四十年不用。（《文選·賢良詔》注）《紀年》曰：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措四十余年不用。（《文選·永明九年策秀才文》注）《紀年》曰：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措四十余年不用。（《太平御覽》卷八五皇王部）”[2]44-45此記載分歧在于，成、康之際是四十年還是四十余年。結合《史記·周本紀》：“故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錯四十馀年不用。”[1]98的記載，筆者認為成、康之際是四十余年。由此可知，周成王和周康王的總在位年數在41年至49年之間。

四、關于周昭王的在位年

古本《竹書紀年》載：“《紀年》曰：周昭王十九年，天大曀，雉兔皆震，喪六師于漢。（《初學記》卷七地部下）《紀年》曰：周昭王十九年，天大曀，雉兔皆震。（《開元占經》卷一〇一）《書紀年》曰：昭王十九年，天大曀，雉兔皆震。（《太平御覽》卷九〇七獸部）”[2]46據此記載，周昭王在位至少有19年，且周昭王十九年發生了“天大曀”。

據天文學家劉次沅先生考證，“天大曀”是一種天文現象，且與陰天時發生的日全食現象十分相似，能導致天光變化使得“雉兔皆震”的日食，其食分必定很大。事件發生在周昭王十九年南征荊楚的過程中，地點應該在從周都（西安地區）至洞庭湖以南之間。根據前人的研究，可知昭王十九年應該在公元前1010年—公元前940年之間。劉次沅先生通過對公元前1010年—公元前940年之間從周都（西安地區）至洞庭湖以南地區的大食分日食進行全面計算，總共出現了9次。參考天文學分析，他認為其中的兩次日食有可能是周昭王十九年發生的“天大曀”，一次是公元前969年7月12日8時，漢水下游至洞庭湖一帶可以見到食分0.94的日食，另一次是公元前976年5月31日14時，漢水下游至洞庭湖一帶可以見到食分0.94以上的日食。[9]前文已知，古本《竹書紀年》記載的西周始年約是公元前1028年，周成王和周康王的總在位年數至少有41年，“天大曀”發生在周昭王十九年。據此，筆者認為周昭王十九年發生的“天大曀”，是公元前969年7月12日8時發生在漢水下游至洞庭湖一帶的日食。由此可知，周昭王十九年是公元前969年，元年是公元前987年。

古本《竹書紀年》載：“《書紀年》曰：周昭王末年，夜有五色光貫紫微，其年，王南巡不返。（《太平御覽》卷八七四咎微部）《汲紀年》云：昭王末年，夜有五色光貫于紫微，其年，王南巡不返。（《發揮》卷三注）”[2]46、193“其年”即“周昭王末年”。結合今本《竹書紀年》：“十九年春，有星孛于紫微。”[7]87《左傳·僖公四年》：“昭王南征而不復。”[10]331《史記·周本紀》：“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1]98《史記·周本紀》正義：“帝王世紀云：昭王德衰，南征，濟于漢，船人惡之，以膠船進王，王御船至中流，膠液船解，王及祭公俱沒于水中而崩。”[1]98的記載，筆者認為周昭王在位19年，且死在南征的過程中。

五、關于周穆王的在位年

根據周昭王的在位年，可知周穆王元年是公元前968年。古本《竹書紀年》載：“《紀年》曰：周穆王三十七年，伐楚，大起九師，至于九江，比黿鼉為梁。（《藝文類聚》卷九水部）《紀年》曰：周穆王三十七年，東至于九江，比黿鼉以為梁。（《初學記》卷七地部下）《紀年》曰：周穆王三十七年，征伐，大起九師，東至于九江，叱黿鼉以為梁。（《文選·江賦》注）《紀年》曰：周穆王三十七年，伐紂，大起九師，東至于九江，叱黿鼉以為梁。（《文選·恨賦》注）《紀年》曰：周穆王三十七年，伐荊，東至九江，比黿鼉為梁而渡。（《白氏六帖事類集》卷三橋）《書紀年》曰：穆王三十七年，起師，至九江，以黿為梁也。（《太平御覽》卷九三二鱗介部）”[2]52-53據此記載，“至九江”的時間是周穆王三十七年。

關于“至九江”的時間，古本《竹書紀年》又有不同的記載：“《紀年》曰：周穆王七年，大起師，東至于九江，架黿鼉以為梁。（《太平御覽》卷七三地部）《紀年》曰：穆王十七年，起師至九江，以黿為梁。（《廣韻》卷一（二十二元））《紀年》曰：周穆王四十七年，伐紆，大起九師，東至于九江，比黿以為梁。（《太平御覽》卷三〇五兵部）?，穆王伐之，大起九師，東至九江，蚖蟬為梁，在江東矣。注：《紀年》：四十七年。（《國名紀》己）”[2]52、193據此記載，“至九江”的時間又有周穆王七年、周穆王十七年、周穆王四十七年三種說法。結合今本《竹書紀年》：“三十七年，大起九師，東至于九江，架黿鼉以為梁，遂伐越，至于紆。”[7]89的記載，筆者認為“至九江”的時間是周穆王三十七年。由此可知，周穆王在位至少有37年。

古本《竹書紀年》載：“自周受命至穆王百年，非穆王壽百歲也。（《晉書·束皙傳》）”[2]47“周受命”有三種可能：一是指周文王繼西伯之位，二是指周文王受命稱王，三是指周武王克商建立西周。“穆王”有兩種可能：一是指周穆王元年，二是指周穆王末年。從古本《竹書紀年》：“《汲冢紀年》曰：自武王滅殷，以至于幽王，凡二百五十七年。（《史記·周本紀》集解）《汲冢紀年》：西周二百五十七年。（《通鑒外紀》卷三）《汲冢紀年》曰：自武王至幽王二百五十七年。（《通鑒外紀》卷三）”[2]64的記載可以看出，二百五十七年是周武王克商建立西周至周幽王末年，即西周始年至周幽王末年。今本《竹書紀年》載：“自武王至穆王，享國百年。”[7]87據此，筆者認為此“百年”是周武王克商建立西周至周穆王末年，即西周始年至周穆王末年。當然，此“百年”并不一定就是100年，也有可能是101年、102年等。前文已知，西周始年約是公元前1028年，周穆王元年是公元前968年，則周穆王末年約是公元前928年，周穆王在位約41年。

六、關于周共王和周懿王的在位年

關于周共王的在位年，古本《竹書紀年》無明確記載。前文已知，周穆王末年約是公元前928年，則周共王元年約是公元前927年。關于周懿王的在位年，古本《竹書紀年》載：“《汲冢紀年書》曰：懿王元年，天再旦于鄭。（《太平御覽》卷二天部）《汲冢紀年書》曰：懿王元年，天再啟。（《開元占經》卷三）《汲冢紀年》：懿王元年，天再旦于鄭。（《事類賦》注卷一天）”[2]55“天再旦”或“天再啟”大意都是一天內出現兩次天亮。

現代天文學家認為這是一種罕見的天文現象，通常是由于清晨五點至七點的日全食所引起的天文奇觀。他們通過對公元前1000年—公元前840年之間中國地區的日食進行全面計算，得出公元前899年4月21日發生的日食，可以在西周鄭地（今陜西華縣或鳳翔地區）造成所謂的“天再旦”或“天再啟”現象，并且是唯一的一次。[4]24-25據此，筆者認為周懿王元年是公元前899年。由此可知，周共王末年是公元前900年，周共王在位約28年。

七、關于周孝王和周夷王的在位年

關于周孝王的在位年，古本《竹書紀年》無明確記載。關于周夷王的在位年，古本《竹書紀年》載：“《紀年》云：夷王七年，冬，雨雹，大如礪。（《北堂書鈔》卷一五二天部）《紀年》云：夷王七年，冬，雨雹，大如礪。（《初學記》卷二天部下）《紀年》曰：夷王七年，冬，雨雹，大如礪。（《太平御覽》卷一四天部）”[2]57據此記載，周夷王在位至少有7年。

八、關于周厲王和周宣王的在位年

關于周厲王的在位年，古本《竹書紀年》無明確記載。關于周宣王的在位年，古本《竹書紀年》載：“及宣王立，四年，使秦仲伐戎，為戎所殺。王乃召秦仲子莊公，與兵七千人，伐戎破之，由是少卻。后二十七年，王遣兵伐太原戎，不克。后五年，王伐條戎、奔戎，王師敗績。后二年，晉人敗北戎于汾隰，戎人滅姜侯之邑。明年，王征申戎，破之。后十年，幽王命伯士伐六濟之戎，軍敗，伯士死焉。（《后漢書·西羌傳》注）”[2]59-61據此記載，“王征申戎，破之”的時間是周宣王三十九年，十年后，“幽王命伯士伐六濟之戎”。今本《竹書紀年》載：“六年，王命伯士帥師伐六濟之戎，王師敗逋。”[7]99此六年是周幽王六年，從其整個周幽王紀年體系來看，此條當出自古本《竹書紀年》。據此，筆者認為周宣王的在位年數是43年，而非《史記》記載的46年。[1]105、386

九、關于周幽王的在位年

古本《竹書紀年》載：“《書紀年》曰：幽王十年九月，桃杏實。（《太平御覽》卷九六八果部）”[2]63據此記載，周幽王在位至少有10年。《史記·十二諸侯年表》記載周幽王在位11年，[1]386-389與此并不矛盾。

十、結語

根據古本《竹書紀年》的記載，筆者推定出了關于西周王年的一些重要信息，如下：西周始年約是公元前1028年，總年數是257年；周武王克商前在位11年，周武王克商從出發至牧野決戰跨了兩個年頭；周成王和周康王的總在位年數在41年至49年之間，周康王末年是公元前988年；周昭王在位19年，即公元前987年—公元前969年；周穆王元年是公元前968年，末年約是公元前928年，在位約41年；周共王元年約是公元前927年，末年是公元前900年，在位約28年；周懿王元年是公元前899年；周夷王在位至少有7年；周宣王在位43年；周幽王在位至少有10年。當然，筆者推定的也只是古本《竹書紀年》所記載的西周王年，并不一定就是真實的西周王年。然而就目前來看，古本《竹書紀年》的可信性當大大高于漢代之前的其他文獻，因此應當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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