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軍

不是寫成了文章、寫出了故事就是作家了,更談不上就是好的作家。
作家之所以為作家,應該有其標準、尺度,不能太隨便、太廉價。文壇優秀的前輩們,比如雨果、但丁、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馬爾克斯等,他們樹立起來的尺度是我們行進在文學寫作道路上的路標,也可以說是人類精神的燈塔。文學創作需要技術,但它本質上絕對不是一個技術活,其本質還是人類的精神。上面提到的這些小說大師,無論是現實主義的還是浪漫主義的,最終的目的都是表現人類精神的廣度與深度。固執地去思考人類精神危機的作家,往往是純粹的、天真的。很多人可能不理解他們——你思考下頓飯吃什么就好了,為什么要思考這些有的沒的?可這也正是他們的偉大所在。實話實說,作家中只有少數人可以達到這個標準。
我想,文學是一種很適合呼喚純粹的、崇高的精神回歸的方式,在文學中弘揚這種召喚精神也是必要的。最需要文學書寫的,并不是已經泛濫的東西、大家都有或者都在追求的東西,而是那些大家遺忘了的東西、缺少的東西、本應該追求的東西。
我們現在所缺少的,就是人的精神,作家就應該重點關注這一點。但前提是作家自身是有情懷的人、有道德感的人、有理想的人。就像雨果筆下的冉阿讓,他承載了雨果自身的人格理想。雨果認為最完美的人不是沒有憤怒、罪孽和錯誤的人,而是有了罪孽能懺悔的人,冉阿讓就是一個懺悔的典范。實際上,文學形象冉阿讓的道德標準就是文學家雨果自己的道德標準。托爾斯泰也是個精神境界很高的人,他將自己的財產分給農民、農奴,他的這種精神體現在文學作品中就是他的“托爾斯泰主義”。在他們身上,個人理想與文學作品往往呈現出高度的統一性。
我認為真正好的、有擔當、有責任感的作家,他們的焦慮都指向了同一個方向,都在關切人類的精神。指出困境是一種關切,呈現理想的崇高精神也是一種關切,二者是殊途同歸的。
(來源:2023年9月9日《解放日報·讀書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