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與鈴（組詩）

千代

車窗

那天我們行駛 陽光普照

日子一天天折疊起來

濃蔭照拂 并穿過透明的

玻璃窗 事物行經彼此

時間的老化如風暴形成

午后呈現的膨脹感

鳥兒也倦怠了

它們栽往土里 或是面對柏油路

也不得不犯失憶癥 哎

打破靜寂 推翻這杯

宇宙的熱牛奶 我拒絕

它們 為我已不堪忍受的皮膚

曝光或上色 嘿 你

也一樣口干舌燥 忍耐

著細節 緊閉漫游的貨車

我們趁著黑夜 窗外隱秘

綠意不斷改變美麗的形體

霧中

坐定 我需要寂靜

戰士或伯爵都離得更遠

而我已厭倦一切

象牙潤澤 齒輕輕咬合

一張卡片在一座

光華更甚的塔樓被抽出

蹀躞的命運之歌呀

如針尖挑破手指的水泡

手腕向后背扣 多變的性質

撞入你的胸口

在空氣的濡濕下我們編織

我們吐絲纏繞對方

不輕易說這個 或者那個

直到我們成為一個詞

我在灰燼上記憶

直到什么都不能完成

遠處的敲擊

雨水豐沛的季節 柔軟

浸過枝頭 湖水漲

撫摸光裸的腳趾

呵 冰霜嬉戲

如何旋轉成刺青

留待蒼白皮膚的刻痕

你的靜脈纖薄 致呼氣

模糊了玻璃后的群青

松林路曲折 遠方隱沒

你肌骨血肉

鐘聲坐船浮泛而來

敲我們的膝蓋

敲我們販售的甘甜的酒

棉被間

冷啊冷

如層云中高高的太陽

一片紅暈首先醒了

醒

桌邊一杯苦酒

拽著波西米亞麻布

杯子打翻之前 某個人款款走來

不發一言 他旋轉我的椅子

提醒從某個角度辨認他的來向

缺失鐘表和陽光 空氣倏忽清晰

窗外的胡椒樹跳動得像鴿子

他排列它們如同塔羅：“你的

遺忘是這一棵。”

于是昨日如拂面的風灌入

整間寂靜的屋子 摩挲舊器物

“媽媽的手掌” 他將光暈遞到我身前

唱起輕快的小調

瓷瓶

聲音從容器沉下去

曾是鳥兒的極樂枯萎

它們鳴叫如閃電

到現在他聽見過一次

十月陰涼如水 透過陽臺

一個惺忪的早晨

他踱著腳步

而水滴透亮不絕

地板有瀲滟的波紋

哎，別再重復問詢了

八樓有什么碎掉

它只是共振的瓷瓶

話語因獨身在體內完成

假使探入它的心臟

也沒有回應的種子

困惑是一瞬，他想過死

接替著微微沁汗的渾噩

盥洗室

他透過鏡子瞧他的臉

有時是兩個 每日

造訪幽靈 敲時輕一些

他得看出別的什么變化

比如臉頰日漸暗沉的色塊兒

皮肉卷不住空空的褲腿

用眼睛 尤其比年幼凹陷的那雙

瞧渾濁的胃液從塑料袋滴落

或是忍不住潑——

僵銹的骨骼嘎吱作響 護士托住他

鑲老年斑的下巴 橡皮膠手套

上撫并縮緊咽喉 綿密謹慎地扎

散亂一陣 往垃圾堆扔桔梗

一筐仍不足 起身撐著洗漱臺

放飛風箏過云朵 眼翳搖擺

春日明朗 花朵虛弱噴薄

手中絲線圈圈 蕪亂枝頭牽絆他

與此踉蹌晚夜 從這頭到那頭

大口呼吸 高燒暫歇時

聽見他拉扯唇舌 及時退化

只一只腳平緩落地 大步

大步走

孤寂花

月光下的梔子已見過她

她也不能再開兩遍

于是乘著湖水泱泱 水色

洗煉 萃取一遍她的白

她體內是不是藏著一座冰山呢

終年落雪，一支破船掩映

燈火萬家 提燈而上

細雪被揉碎了 惶然呼應著

漸漸高漲的回聲 波浪涌來

人群，溫度

一個伸手的清醒夢

瑪德琳

為海報女郎展開的帷幕在

波動的藍色瞳孔閃爍 松針一般的

極地世界 為何阻止我進入？

翠鳥銜來絲帶 如她手腕搖扇

古典的半透明狀隔世紀蕩漾

橫跨千里的蜜 纏繞如蛛網

封鎖是蠶 嬌小而蠻橫的國度

緊閉莓果的酸 輕巧的翅膀

因烘烤舒展 “我若是有胃口”？譹？訛

再來不及等待 等待

深藏的海水 吐露一個女人

如沙般流逝的粉黛

注：

？譹？訛引自蘭波《言語煉金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