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明清琉璃影壁藝術發展研究

王子默 吳聞超

山西琉璃制作有悠久的歷史傳統。在這1500余年的時間里，山西琉璃制造業傳承不衰，歷朝歷代都留下許多優秀作品。這些作品分布之廣，制作匠師數量之多，在全國居于首位。琉璃作為一種建筑飾件，是陶瓷藝術和雕塑藝術兩者結合在中國傳統建筑上的體現，承載著政治、經濟、文化等多方面的內涵，在中國建筑史上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對琉璃的相關研究也是歷史、文物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

影壁也叫照壁，就功能而言，其在兼具風水美學的同時，可以在不影響空氣流通的前提下，遮擋外部視線，增加空間的私密性。此外，影壁的雕刻工藝、裝飾手法以及內容題材，都蘊含了濃厚的歷史韻味。

影壁的主要形式一般分為三種。第一種是坐落于院內，正對大門，起到區分內外空間的作用，增添建筑物的空間層次，使得建筑整體的空間縱深感得以加強。第二種是兩面影壁以一定夾角的形式出現，呈懷抱狀與大門正對，在大門內外皆有出現。第三種一般位于宅院門外，砌于與大門相對而立的建筑的山墻上。后一種影壁形式一般只見于私人宅院，且多為磚雕，因此暫不作討論。明清時期的琉璃影壁多見于寺觀園林之中，且形制多為一字形的大型影壁和八字形的小型影壁。

一、明代琉璃影壁

山西琉璃影壁以明代的琉璃龍壁最為出彩，無論雕工、釉色還是造型，都可以稱得上是精品。琉璃龍壁通常以磚石作為主體，在壁面、壁頂飾以琉璃裝飾，有九龍、五龍、三龍、獨龍等幾個品類。目前，山西現存的琉璃龍壁包括九龍壁一座、五龍壁三座、三龍壁三座、二龍壁四座、獨龍壁一座，分別分布于大同、介休、太原、清徐、榆次、長治、運城、聞喜、汾陽、臨汾、襄汾、翼城等地。

大同代王府九龍壁飾是山西龍壁中最重要的一個，無論是藝術、造型，還是塑造手法，都是山西琉璃制品中的優秀代表。它是朱元璋第十三子朱桂就藩大同時的王府前影壁，為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建造，長45.8米，高8米。須彌座束腰的部分被琉璃磚分成兩層，上層由雕刻有二龍戲珠圖案的琉璃磚雕排列而成；下層壸門內塑有虎、獅、馬、牛、羊、象、狗、兔、麒麟、狻猊等動物形象，且每只動物都配以背景，形成一幅獨立的畫面。壁身由一字排開的九條盤龍組成，中心為一條施棕黃色釉的坐龍，四爪分置，頭居中央，龍尾向后方擺動，身軀雄健有力；左右八條盤龍升降各異，曲折翻轉、姿態各異。每條盤龍之間以山石、流云、海潮以及水草等浮雕相隔。另外，壁身東側塑以旭日的圖案，而西側則雕有明月。壁身上施以黃、綠、藍、白、紫五色釉。九條盤龍中除了兩條著以紫色釉外，其余均施以黃釉，但每種黃釉都有所不同，包括中黃、淺黃、深黃、米黃、棕黃、醬黃、鍺黃七種。壁身背景上部的天空和流云著深藍釉，下部的海潮山石則施以綠釉。這種冷暖色調的運用使得九條巨龍的遠近、虛實關系處理得十分精妙。壁頂為廡殿頂，其下為仿木構的斗拱支撐，額枋、垂柱、飛椽一應俱全。正脊兩側塑有鴟吻，中心雕有四條游龍，周圍則飾有多層植物及流云。

目前，大同保存完好的明代琉璃龍壁共有三座，觀音堂三龍壁是其中唯一一座雙面琉璃龍壁。觀音堂始建于遼重熙六年（1037年），現僅剩三座龍壁留存，壁長12米，高6米，寬1.2米。三龍壁須彌座束腰部分分為三層，均由壸門外框的琉璃磚鑲嵌而成，下層塑二獅相爭的圖案；中層為奔馬與麒麟，只是在中心段塑有長達一米的黑釉琉璃纏枝花卉；上層則雕以行龍，作二龍戲珠狀。壁身兩面各塑有三條黃、褐釉盤龍，而其背景圖案為深藍釉的天空和流云，綠釉的海潮和山石。龍壁正反中心的團龍，形體相較兩邊的盤龍較小；只不過南面兩側為降龍，北面兩側為升龍；同時北面的三龍周圍塑有火珠，而南面三龍則沒有。壁頂下斗拱、額枋、垂花等俱全，頂部安裝有吻獸，但正脊平素無多余裝飾。

大同興國寺五龍壁與觀音堂三龍壁建造時間相近，為萬歷二十三年（1595年）所建，但龍壁已在1980年拆遷于善化寺。其形狀、手法和釉色，有很多相似之處。

解州關帝廟的琉璃影壁為明代嘉靖年間制品，寬13.15米，高6.65米，厚1.54米，通體磚砌，壁心由琉璃鑲嵌而成。須彌座分兩層，下層為青磚壘砌，上層束腰中有以仰覆蓮柱間隔而成的壸門，門內塑有龍、鳳、獅、虎、牛、馬、麒、魚、鳥、鶴以及各種怪獸的圖案，皆施以黃綠色釉，塑造手法精細，可惜的是風化剝落嚴重。壁身鑲嵌有四條巨龍，這與其他龍壁存在極大的差異。盤龍均施以黃綠色釉，中心兩條龍騰躍于海潮之上，作二龍戲珠狀，其間滿布牡丹花；兩側游龍穿梭于流云之中，龍身鱗片細密，身形矯健，盤曲如如意。四龍之間還雕有農人、樵夫、文官、武將、天神、仙伯等角色，其神態各異，宛若真人。壁身下部的海潮之中游魚競波，海面之上百舸爭流；上部則塑有險峻的山峰斷崖，其間分布著象征祥瑞的動物與神獸，每個都可以獨自成篇，但又相互關聯。

代縣文廟始建于唐朝，元明清均有過修繕，原本是一座儒學學府，共有三進院落。前院欞星門次間影壁上的團龍，其造型、工藝均極佳，是明正德年間（1506—1521年）重修時所制作的。方心四角各塑有卷草圖案，108顆珠粒鑲嵌于黃色盤帶之上圍成團龍的圓壇。壇下塑有海水、山石，上塑有云氣，東壇右側塑有一尾鯉魚躍出水面；兩條巨龍回首盤曲，張嘴吐霧。

弘治到萬歷年間是山西琉璃發展的黃金時期，琉璃制作造型、工藝、釉色都有極高的水平。這一時期更加強調世俗化、平民化的藝術，務實性和實用性較高，因此裝飾部分的整體造型比較清秀剛勁、線條更加流暢。這對琉璃影壁的裝飾圖案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尤其是民造寺觀中的影壁上所使用的裝飾題材。

榆次城隍廟影壁為典型的八字形影壁，一共有四座，位于城隍廟玄鑒樓北面舞臺的兩側，根據其上的題記可知是明代嘉靖二年（1523年）所制。兩組八字影壁大小各異，其上裝飾精美，且均施以綠釉。大影壁下部設有坎墻，上部則為兩層木鉤斗拱和瓦脊吻獸，壁心則使用琉璃鑲嵌有一只綠釉麒麟，回首翹尾，口吐云氣，身形健壯，做奔馳狀（圖一）。小影壁體型較為瘦高，壁身鑲嵌有琉璃雕飾的山石、樹木、人物、馬匹、城墻和云龍的圖案（圖二），很有水墨山水畫的格調。

二、清代琉璃影壁

到了清代，山西琉璃業整體偏向保守，尤其是到了嘉靖以后，更是出現了顯著的衰退，很多琉璃構件都有了定式，顯得呆板而臃腫，而且捏制工藝與釉色均較之前遜色不少，其上也沒有明確紀年和匠師名姓，但琉璃影壁的作品中依舊不乏精品。

臨汾關帝廟前的影壁是清代早期別具特色的代表，施黃綠釉，長9米。檐頭的脊飾、岔角的圖案皆使用琉璃裝飾；壁身磚砌，中心部分用琉璃塑三塊方心。中間方心內塑流云、日月、星辰，中間有大鵬作展翅狀，鳥身旁有升龍、降龍環繞。左、右方心中塑有圓壇，壇內為獨龍戲珠的圖案，龍身周圍有浮云貼面。

五臺山菩薩頂因康熙、乾隆兩位帝王數次朝拜，敕令重修，其上建筑琉璃均按宮廷規格制造，寺內西旁門外，砌有兩堵拐角影壁。壁身塑有兩塊壸門式的方心，方心內主體圖案為二龍戲珠，兩條龍一升一降，以正中心的龍珠形成一種對稱的形式，兩條龍的體態形制相似，但細部的處理手法卻有所不同，捏工精巧工整，釉面光亮，為純正的中黃色。龍身下為海水與浮云。

介休后土廟的規模很大，且布局極為緊湊，其山門前建有兩座影壁，壁頂的脊飾和壁面方心皆飾以琉璃。方心正中雕有二龍戲珠，而龍身周圍塑有大鵬展翅、麒麟望日、龍戲牡丹和山石人物等各種圖案，在這些圖案之下則為海水與流云。壁上留有題記“道光十五年造”。同時后院的樂樓兩側也各建有一座影壁，壁上壇內塑黃綠色琉璃雕塑的懸石、流云，而一只麒麟正蹲臥其中，這種形式也與其他影壁有很大的不同，極具特色。

孝義慈圣寺大雄寶殿兩側各塑有一座影壁，其上均鑲嵌有一條團龍，外框為方形，竹節作邊。上兩岔角堆塑有展翅的鳳凰，下兩岔角塑奔馳的麒麟，中心圓壇周圍刻卷草圖案，壇內塑海水、牡丹與二龍戲珠。龍為一升一降，蜿蜒生動。

三、結語

琉璃影壁中所蘊含的隱形價值，主要體現在其所反映的文化價值上。在封建社會中，一般只有大戶人家才有能力建造影壁。影壁既可以反映一個家族的文化內涵，也可以體現區域文化特征，甚至是當時的社會歷史形態。到了現代，山西琉璃影壁藝術在設計中仍然表現出非凡的活力。

在產品設計領域中，太原馬莊的“蘇氏琉璃”在傳統工藝的基礎上，開發了許多符合現代人生活審美的琉璃作品，尤其是文創產品，廣受好評。在建筑設計領域中，“北湖九號”作為現代建筑與傳統相結合的典范，其入口前的小景觀其實與中國古代建筑中影壁的功用如出一轍，但其造型早已脫離傳統的形式，與建筑本身的設計相統一。在家具設計的領域中，以影壁應用于當代的新形式——屏風、隔斷，作為分隔室內主次空間的構件形式，增添空間的層次性與豐富性。那些采用現代工藝制造，且崇尚黑色的晉作新中式家具，以左右對稱的形式擺放，可以營造濃厚的歷史文化氛圍。

在傳統中創新形式，雖然是現代設計的核心方法論，但元素的內在精神其實并沒有發生改變。設計不是一味地模仿傳統，而是將元素作為一種符號，并將內在的精神運用其中，同時運用新的技術手段，體現現代建筑中的民族性特征。“不求形似，而求神似”應該是最能形容傳承設計精髓的了。

作者簡介

王子默，男，漢族，山西運城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展示設計。

吳聞超，男，漢族，碩士，研究方向為陶藝與雕塑造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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