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典铇
每一座樓都高得那么自信
他走了很長山路
終于來到城市
在平坦寬闊的道路上
他走出彎曲顛簸的步伐
背來的土豆,洗去泥土
煮熟,剝不剝皮一樣好吃
他帶來的月亮
既沒有在山頭升起來
也沒有在屋檐滾下去
若干年過去了
他心里有半畝菜園子
采完紫茄子,又摘西紅柿
一年四季,忙碌而豐收
他最煩惱:舉頭三尺的神明
無處供奉
每一座樓都高得那么自信
石 碑 村
有些事,石頭記著
越記越多,村里很多石碑
我和胡兄,讀碑記
模糊處,停頓下來
時間的責(zé)難,誰也躲不過
繞過去,讀能辨認(rèn)的
拼湊清代碎片,哪怕誤讀
也是石頭給的恩惠
古人費(fèi)心費(fèi)力,想借助石頭和時光抗?fàn)?/p>
一撥一撥異鄉(xiāng)來的讀者
帶著殘缺離開,反過來贊美這里的石碑
我的心里多了一把刻刀
我要把所經(jīng)歷的全部刮成無字碑
也叫石碑村,來的人,對著空白
讀空
明月在等你
中風(fēng)的朋友從異鄉(xiāng)歸來
家財萬貫的他暗暗叫苦
從前他不止一次說過
“人間總有事,明月在等你”
現(xiàn)在月亮卡在他的喉嚨里
僧侶們對著他念念有詞
似乎和月亮討價還價
鏡 子
鏡子等人來
落滿灰塵
似乎鏡子已經(jīng)不是鏡子
人們不需要鏡子了嗎
灰塵越積越厚
幸好鏡子沒有焦慮
沒有人照
灰塵之下,鏡子依然是鏡子
白 琳 老 街
那日,暴雨砸在黑瓦上
順著屋檐的凹槽
揮灑而下
導(dǎo)演是一個上了年紀(jì)的瘋子
站在雨中
狂吼:上哪去找到一個主角
那一日,我滿懷羞愧
為什么自己連配角都夠不上
白白浪費(fèi)了一場好雨
五 臺 山 記
1
入夜的太原,天街小雨茶館
主人在一幅“磨磚作鏡”的書法前呆站
我裝作平靜
身上被磨掉的碎末,暗中掉落
2
是夜,去南山寺
我摘了一顆星星
回來時,道路兩旁,樹干陰森
撲過來
天上一顆星沒少
我身上沒多什么
但我的確摘走了一顆星星
它們的確要我乖乖交出來
3
落日,離山頭最后一米
不肯再落
膝蓋流血,額頭塵土灰白
不曉得它是來還是去
它滾下山坡
草叢中,一塊石頭趕緊閃開
4
這部分結(jié)凍,那部分流淌
多和少,不去掌握
河流的智慧擺在橋下
我們一只腳踩著冰面
另一只腳踩著石頭
過河了
有一種消融的溫暖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