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貿易總公司(1948.5—1949.7)探析

周芳冰

(上海交通大學 人文學院,上海 201100)

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商貿工作經歷了一個不斷發展演變的過程,它在中國革命進程中興起、發展,并逐步完善和成熟,對于革命的勝利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因此中共根據地商貿史的研究成果比較豐富。但從整體上來看,學界對根據地商貿政策和工作進行宏觀研究的成果比較多,微觀上對根據地某一重要商貿機構的研究很少。華北貿易總公司(以下簡稱“華貿”)是晉察冀邊貿公司和晉冀魯豫兩區貿易公司于1948年春合并成立的一個大型公營貿易公司,主要領導下轄公司和商店開展商貿活動。它由抗戰時期兩區的貿易機構發展而來,更加系統化、專業化,在當時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但是學界目前沒有對其進行專門研究。鑒于此,本文試圖通過對有關史料的挖掘和分析,從華北貿易總公司的成立背景及過程、專業化的經營管理制度、對內對外工作、最終走向等方面進行考證和分析,探究解放戰爭時期中共維持和發展內外貿易的策略。

一、華北貿易總公司的成立

1947年7月起,中國人民解放軍由戰略防御轉入戰略進攻,戰爭主動權已經掌握在中國共產黨手中,尤其是在石家莊解放后,除北平、天津、張家口、太原等據點仍被蔣軍占領之外,華北基本已連成一片,解放戰爭形勢發生了大發展、大轉折,推動華北財經工作進入到一個新的時期。在抗日戰爭時期和解放戰爭前期,各個解放區由于國民黨的經濟和軍事封鎖,實行的經濟政策是獨立自主的。隨著戰爭的勝利,各解放區之間的封鎖線被打破,但是由于歷史習慣和經濟利益,仍然保留著原來的行政經濟管理政策和體系,在物資采購和供應上存在內耗等問題,導致物價上漲,限制著各區經濟的發展,嚴重影響著財政收入和支前工作。

鑒于此,中央發出指示,晉察冀、晉冀魯豫兩區于1948年4月下旬開始合并,成立華北解放區。晉察冀邊區黨政軍領導機關由北向南,晉冀魯豫邊區領導機關由南向北,在5月1日前會合于石家莊附近的平山縣[1]。在黨政軍機構進行合并的同時,兩區的財政經濟工作也開始進行整合,除撤銷各區之間的關稅壁壘和固定貨幣流通比價之外,兩區的貿易公司也開始進行合并[2]。晉冀魯豫貿易總公司和晉察冀邊貿公司全體成員,于4月底搬到華北財辦招待所,共商兩公司合并事務并處理臨時一般性工作。5月8日至14日召開了全區工商管理局局長及各區公司總店經理聯席會議,宣布了兩公司合并成立華貿的決定。6月底,兩公司全體成員搬到了平山縣城,完成合并工作,華貿正式成立[3]。

根據自身任務的需要,華貿初始內部組織機構設置為五處三室,分別為物資調劑處、對外貿易處、特產專業處、土產推銷處、政治處、審計室、資料室、秘書室。經過月余工作實踐后,于8月初對內部機構進行調整:特產專業處被取消,其執掌工作分別歸并于物資調劑處和對外貿易處;土產推銷處劃歸禁煙總局直接領導;政治處變為人事處;秘書室改為辦公室[3]。調整后的內部組織機構設置使各處室權責分明,為提高工作效率奠定了基礎。隨著解放戰爭形勢的發展,華貿進一步對內部組織機構進行調整,設立了百貨、煤鐵、纖維、糧油等部,向著專業化的方向發展[4]。

為了更好地對華北解放區的對內對外貿易進行管理,華貿從縱向上構建了垂直網絡體系。在華北人民政府工商部和華北財經委員會的雙重領導下,華貿下設冀中、冀南、太行、太岳、晉中、冀魯豫等區貿易公司,在區貿易公司之下設總店,總店之下設分店。以華貿晉中區公司的組織機構為例,公司內部設置供應科、會計科、人事科、業務處等科室,下設同太貨棧、裕豐厚、晉豐裕、天順店四個總店,分別位于晉中區下各分區。在各個總店之下設置分店,如大典貨棧、裕豐分店、盂縣分店、平定分店、五臺分店等[5]。這樣的垂直網絡體系便利了華貿政策的下達和執行,有利于其進行集中統一的領導。隨著解放戰爭和經濟形勢的發展,除了區公司之外,華貿設置了專門支持和推銷特種商品的長蘆鹽業公司、華北皮毛公司、華北酒業專賣公司、上黨煤鐵公司等專業公司,并且在石家莊、唐山、張家口、天津、北平等大中城市設置了直屬的市貿易公司。除此之外,華貿還在天津等重要港口城市設置了出入口公司來經營進出口貿易。

二、華北貿易總公司對內工作

在晉察冀和晉冀魯豫兩解放區經濟機構進行合并之時,為了更好地推動華北解放區的財政經濟工作,中共中央華北局舉行了金融貿易會議,對華北金融貿易工作的基本任務進行了討論。在解放戰爭順利進行的形勢下,華北各解放區除戰爭前線外,其余地區比較穩定。為了建設和發展華北,支援前線戰爭,會議將今后的工作圍繞“發展生產”和“支援戰爭”這兩個中心展開,其中“發展生產”為工作的重心[2]。在會議方針的指導下,華貿對內工作主要任務為平穩物價和進行物資交流。

(一)平穩物價

抗戰以來,由于戰爭頻繁、財政不平衡、敵人經濟封鎖、生產能力低、物資匱乏等原因,華北各解放區物價都不太穩定。從物價指數來看,不同季節指數懸殊過大,不是暴漲,就是暴跌,平穩上漲的較少。除此之外,不同種類貨物之間指數漲跌比例也極不平衡。因此,在華貿成立前夕,中央對物價整體的要求是“力求華北各解放區物價的相對穩定”[6]670,不出現暴漲和暴跌的情況,以扶持生產為主要原則,使生產者有利可圖,促進生產的發展。

由于商品種類繁多,不能一一掌握,為了物價工作的開展,華貿成立之初,系統內各公司和商店掌握了幾種關系人民生活的必需品(如布、棉、糧、鹽、油)在各自區域重要市場上的一定價格與交換比率。同時,各級公司、商店時刻關注和掌握地區性與季節性的物價差額。地區方面,順應物資交流自然規律,保持產銷地之間一定的差額,使生產運銷得到一定的利潤,而不按照物資交流規律產生的新交流路線,各級公司、商店根據情況及時處理。季節方面,春夏之時往往糧食短缺,價格上漲,而秋收之后,市場上的糧食增多,糧價下跌。為了防止糧價在不同季節暴漲暴跌,各級貿易部門通過進行季節性的吞吐來調整糧食價格。除此之外,各級公司、商店每旬向上級報告所轄區域的商情,以便上級及時獲取地方的商貿情況,做出相應的指示。在華貿成立之初,系統內部就設置了負責商情資料工作的組織機構,所轄的公司、商店設立了資料室或資料科,形成了較為完善的體系,各地市場的物價變化、主要物資及特產的產銷情況、貿易工作執行情況等通過該體系被華貿所掌握[3]。

(二)物資交流

物資的管理和運輸是華貿進行物資交流工作的重要環節。根據工作實際,華貿設立了總庫和分庫,各級倉庫在所屬公司領導下辦理物資的收發、存放和保管等事項。在此基礎上,華貿在各級倉庫之下設置了貨運棧。轉運棧辦理的包運分為兩種,一種是對華貿領導系統下各區市公司物資的包運,另一種是對本系統之外的各經濟部門、生產機構、合作社和友鄰區公營貿易部門大宗貨物的包運。就第一種包運來說,自取貨貨物到站,其中手續及押運完全由轉運棧負責。在取貨前,各區市駐津人員與區市公司進行聯系,明確計劃調撥數量、種類等事宜,取得倉庫提單之后,交給各轉運棧。貨主在棧登記托運契約單,轉運棧根據貨物種類、數量、體積、取貨單位、地點計算所需車輛,并開給貨主托運通知單作為臨時收據,后向路局交涉車輛和貨位,經批準之后拿提單向各存貨單位取貨。押運過程中產生的小腳費運費、裝車費、雨布費、運押人員火車費等由各區市公司負擔,可由轉運棧臨時墊付。此外,在押運中貨物產生的自然損耗由各區市公司負責,意外損耗由轉運棧負責。貨物送達之后,收貨部門將收貨回執和貨物收據填好,交給押運人員帶回轉運棧。轉運棧連同一切費用跟各區市公司駐津代表結算賬目,建立一次一清制,駐津代表付現或開給現款正式收據,憑據報總公司轉賬[7]。物資的管理和運輸是華貿進行物資交流工作的基礎,該項工作隨著華北經濟形勢的發展逐步完善。各級倉庫和轉運棧構成了一個龐大的網絡,將華北解放區各個公司、商店的物資聯系了起來,加速了物資的運轉和交流。

平津解放之前,華北解放區的貿易比較多地集中在各分區內的農村和城鎮中,以農產品的交流為主,城鄉之間的對立和分割還沒有完全被打破,物資交流范圍比較有限。平津解放之后,華北地區的主要矛盾從解決軍事問題為主轉為解決經濟問題為主,工作重心從鄉村轉移到了城市,城鄉連成一片。因此,原先長期以農產品交流為主的內貿開始發生變化,轉變為工業品與農業品的交流,即城鄉交流。除了華北區內物資交流的變化,區與區之間的貿易往來更加頻繁。平津解放之后,華北與中原、華東、東北等解放區有計劃地組織了物資交流。華貿通過掌握本區與其他區之間物資的地區性差異和價格差額,靈活地進行區與區之間的物資調配,促進了各區經濟的穩定和發展。

三、華北貿易總公司的對外工作

華北的對外貿易條件較好。國外貿易方面,雖然戰后華北與外國貿易的進出口占比都有所下降,但是在當時國民黨經濟封鎖政策的影響下已經十分可觀,1946和1947兩年進口占同期全國進口凈值的4.85%和7.7%,出口占14.5%和10.4%[6]768。在與國民黨控制區的貿易方面,經過抗戰后兩年時間的斗爭,華北各根據地逐步形成了與國統區進行自由貿易和經濟斗爭的雙重方針,取得了預期的成效。華北解放區成立之后,其對外貿易的主要任務是統一采購軍用器材,購買民用生產和生活材料,以及幫助小生產者推銷剩余土產,爭取有利交換[2]。在華北解放區成立之后,兩區聯合工商廳舉行了對外貿易會議,對出入口稅、統一采購、對外貿易管理等問題進行了深入討論,使華貿對外貿易工作有序開展。

對外貿易會議規定了出入口稅則,華北區出入口貨物按照征收稅率可以分為免征、征稅和禁止三種,對自己不能生產或生產不足的四大器材(軍工、醫藥、通信、印刷器材)、工農業所需的原材料和運輸器材等入口物資采取輕稅或免稅的政策,并在出入口管理上盡可能給予方便;對自己可以生產的日用必需品、工業原料限制入口,通過一些經濟方法壓低其進口利潤;除此之外,禁止非必需品、奢侈品入口[8]。

關系民眾生活和工農業生產的物資,如果不進行統一采購,容易出現用貨部門之間互相競爭的問題,導致財政開支增加,外匯比價下降。一些重要的軍用物資需要政府相關采購機關進行統一收購,支援前線戰爭。因此,華北貿易總公司根據出入口稅則制定采購計劃,并對機關生產、私商、工廠的采購進行了規定,軍火、無線電材料、一部分金屬、藥品、通信器材等共十余種,由指定出入口商店進行采購,其他未指定的準入物資均可按照稅則的規定,由下屬的公營采購機構進行收購,以滿足各機關、部隊與公營工廠的需要[8]。除此之外,私商、公私合營的工廠和私人工廠允許依法自由采購。

平津解放之后,對外貿易出現了新的情況,天津和其他重要沿海城市相繼得到解放,為華北區的對外貿易提供了便利條件,保障了我國外貿的獨立發展,貿易重點逐漸從與國統區的貿易轉到了對國外貿易。之前許多滯銷的剩余農產品和煤鐵可以大量輸出,同時有條件自國外輸入所需機器、工業原料和無法自行生產的日用必需品。為了適應華北對外貿易形勢的發展,華北人民政府在天津設立了對外貿易局,下轄對外貿易公司,統一管理對外貿易。私人可以在政府的管制下進行經營,但事先需要將出口或進口貨物的種類數量等信息報告給對外貿易局,通過審查批準之后方可進行。華北人民政府允許那些想和中共進行貿易,并且遵守貿易規則的國家派遣代理人與對外貿易局進行商談[6]772。

四、結語

華貿由晉察冀邊貿公司和晉冀魯豫貿易總公司發展而來,與抗戰時期的貿易公司相比,不論是中心工作,還是組織體系,抑或經營管理制度都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在解放戰爭轉入戰略進攻的態勢下,華貿的成立是華北區乃至全國經濟形勢發生變化的一個重要標志,其工作重心不再局限于滿足黨政軍的供給需要和進行對敵經濟斗爭,而是在此基礎上更加注重生產的發展。它設立的垂直網絡體系,以及在實踐中不斷完善發展的商情報告制度、倉庫管理制度、轉運棧制度等專業化的經營管理方式,并在此基礎上進行的平穩物價、物資交流、對外貿易等工作,都是從發展生產的原則出發,努力促進當時華北區和周圍友鄰區對內對外貿易和新民主主義經濟的發展。

在平津解放之后,華北區重要的大中城市基本上得到解放,對內對外貿易發生了新的變化,這對華貿商業貿易工作的計劃性和專業性需求不斷增強。華貿逐漸力不從心,自身改革的速度跟不上形勢變化和經濟發展的要求。因此,中共中央最終于1949年7月宣布撤銷華貿,并設立了內地、進口和出口共十二個專業公司來專門辦理對內調劑供給、對外出口和采購的業務[6]867。華貿的改組看似是形勢所迫,實則是華北區經濟發展的結果,它是抗戰結束到新中國成立前一個過渡性質的貿易機構,擔負起了支援戰爭和扶助生產的重任,推動了新民主主義經濟條件下商業貿易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