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AI亞文化的座右銘：加速，加速，再加速

Kevin Roose　袁楓

2023年11月的一個星期一晚上，OpenAI在舊金山市中心舉辦了一場開發者大會，活動結束后數小時，幾百名人工智能愛好者擠進了兩三個街區外的一家三層樓的夜總會，慶祝人工智能未來的一種更加寬松、非企業化的愿景。

在五彩燈光的照耀下，大屏幕播放著動漫的畫面，主要是年輕人、以男性為主的人群在跟隨著音樂人格萊姆斯（Grimes）安排的DJ跳舞。墻上掛著一大條橫幅，上面寫著“加速，或是死亡”（Accelerate or Die）。另一塊牌子上畫著人工智能神經網絡的示意圖，上面還寫著一句格言“來把它拿走吧”。一家人工智能初創公司在現場發放宣傳傳單，上面寫著“神的使者就在你身邊”。

那場派對被命名為“讓AI保持開放”，是硅谷“有效加速主義”信仰者的首次亮相。有效加速主義（通常縮寫為“e/acc”）是一場思想運動，核心是不受限制地追求技術進步。

2023年，一些技術從業者借助社交平臺X和群聊逐漸形成共識并建立聯系，比如共同嘲笑所謂的“末日論者”和“減速派”——后者指的是擔心人工智能安全的人或者想要減緩人工智能發展速度的監管機構。后來這群“加速派”開始在線下活動，在灣區和其他地方舉辦派對以及黑客馬拉松。

有效加速主義最初是對一項更加古老、更成熟的思潮運動——“有效利他主義”（Effective Altruism，EA）的一種調侃回應，該運動已成為人工智能世界的一股主要力量，近年來他們一直對人工智能的安全性表示擔憂，并宣揚如果不受約束，強大的人工智能可能會毀滅人類。

e/acc似乎也認同失控的AI可能會是人類的滅頂之災，只是他們對這種看法并不擔心，理由是超越人類的AI可能代表著合乎邏輯的下一步文明進化。

e/acc和EA之間的爭論，是近年來硅谷AI領域爆發的多個近乎宗教的觀點分裂之一，業內人士始終在爭論AI技術的發展速度有多快以及應該怎么利用它。e/acc更傾向于油門踩到底、不剎車的方式，其信徒希望AI軟件處于開源狀態，而不是被頂尖公司控制。他們與有效利他主義者不同，認為人工智能的益處遠遠大于其害處，對待如此重要的技術，正確做法就是任憑它自由發展，不加阻礙。

e/acc的一些主張，比如反對監管，是典型的技術自由主義信條。其他主張則類似于早期硅谷亞文化的原則，如改進人種主義，其擁護者也重視進步，抵制遏制技術的做法。在2022年發布于網絡的一份宣言中，e/acc的創始者們用崇高而夸張的措辭描述他們的目標是“迎接意識的下一次進化，創造不可思議的下一代生命形式”。

當然，大多數人都希望保留現有的生命形式，而e/acc的批評者對“人類應該滾到一邊去，讓機器人超越我們”的想法感到憤怒。人工智能安全倡導組織Stakeout的主管彼得·S.帕克（Peter S. Park）告訴我，他認為e/acc是“危險、不負責任的意識形態，來源于以人工智能取代人類的理念”。

我初次聽說e/acc大約是在一年前。當時，這場運動似乎主要由閑來無事的技術從業者組成，他們深夜聚集在一起，熱烈探討政治和哲學話題，議論新聞并對“人工智能威脅論”發發牢騷。

31歲的法裔加拿大物理學家紀堯姆·威爾登（Guillaume Verdon）曾在Google的一所實驗室工作。2023年早些時候，他在X上發帖說：“我有不少朋友都在研究功能強大的技術，他們感覺有點沮喪，因為整個系統告訴他們這些技術是危險的。對我們來說，我在想，不妨構建一種觀念，將工程師奉為英雄?！?/p>

起初，我把這場運動視為一種邊緣化的新奇事件——一幫沉迷于社交平臺的技術人員，帶著受迫害妄想癥，把過時的安·蘭德（Ayn Rand）的觀點重新炒成前衛的理念。

但幾個月后，風險投資公司Andreessen Horowitz的聯合創始人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這樣的技術圈名流也出現在e/acc的行列中，宣稱他也相信有效加速主義。頗具影響力的創業孵化器Y Combinator的總裁加里·譚（Garry Tan）也表示支持e/acc。OpenAI首席執行官山姆·阿爾特曼回復了貝斯特·拜夫·耶索斯的一條X帖子，打趣道：“你的加速無法超越我。”

很快，這場運動在整個硅谷不斷升溫，其影響力引起了美國政府官員的警覺。而對e/acc的支持者來說，政府官員無疑正是他們想戲弄的對象。

我采訪了幾位e/acc的支持者，既有早期的加入者，也有最近的皈依者。他們都表示，對于那些對人工智能安全持悲觀態度的人來說，這場運動是一劑振奮人心的良藥。初創公司投資者朱莉·弗雷德里克森（Julie Fredrickson）認為，e/acc是“一個有趣的簡稱，代表著一個優先考慮發展和解決方案的未來”。

當然，這些是對e/acc氛圍的評價，而不是對其觀念的評價。e/acc的一些領導人似乎也認同有效利他主義者的觀點，即失控的AI可能會是人類的滅頂之災，只是他們對這種看法并不擔心，理由是超越人類的AI可能代表著合乎邏輯的下一步文明進化。一些人注意到，隨著e/acc運動不斷發展，這種亞文化思潮的黨派性和嚴肅性都越來越強。

人工智能公司Cohere的CEO埃丹·戈麥斯（Aidan Gomez）說：“作為一場極具諷刺意義的針對舊觀念的批判性運動，它深得我心，但它目前似乎正在轉變成為一場認真的自由主義運動，這就不太討我喜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