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盡染（節選）

鐵壁合圍，九死一生；依靠群眾，破絕境而重生

一支中國工農紅軍雄關漫道克敵制勝的長征壯舉

一個布衣貨郎義薄云天拯救三千紅軍的絕世傳奇

黨和軍隊六次找尋當年貨郎兄弟不忘人民的恩情

一生堅守紅色信仰認定自己永遠是共產黨的人

——題記

楔子

山巒蒼蒼，大地茫茫。

風沙起，天色黃，又一個冬天悄然到來了。

北方的冬天往往比較冷，今年的冬天，雪也下得特別早，剛一入冬，就飄起了雪花兒，雖不大，卻飄飄灑灑，無際無涯，給這個初冬的季節帶來了絲絲凜冽寒涼的氣息，還有些許溫柔濕潤的感覺。

又下雪了。今天的雪下得很大，比入冬時的那場雪下得大多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鵝毛般從天空紛紛揚揚鋪天蓋地飄落下來，林子白了，山巒白了，大地白了，連冰凍的河水上面都覆蓋了厚厚的一層白雪。

是不是這是個多雪的冬天，是個特別寒冷的冬天？就像40年前的那個戰火硝煙的冬天？

他們這兩位飽經風霜的老人，都是走過槍林彈雨的老紅軍、老將軍。每年冬天，兩個人都會相約走出京城，來到京郊的山里邊住上幾天，不是看山、看水，也不是看雪、看風景。而是在這里，在大山的懷抱里，他們能找到當年長征時、戰斗時的那種感覺，找到那銘刻于心的一份牽掛，回味戰火硝煙里的人和事。

擋不住這份牽掛和思念，越是上了年齡，越是擋不住。

兩位老人，一位微胖，叫劉華農；一位瘦削，叫程子中，兩人六七十歲的模樣，看上去都很精神。當年，兩個人曾經是出生入死的戰友，滿腔熱血，拼了性命為蘇維埃新中國的建立而拼殺，慶幸的是，他們多次負傷，但都熬過來了，看到了新中國初升的太陽。

1955年，對他們來說，是人生光榮驕傲的高光時刻，毛主席出席了新中國第一批將帥們的授銜儀式，他們的部隊走出了90多位將軍。他們和徐軍團長一起位列其中。那時，他們風華正茂。

轉眼間，兩個人都成了兩鬢染霜的人了，徐軍團長已經因病先行一步走了，遺憾少了他這位老首長老戰友，令人感嘆！時光啊，有時真如出膛的子彈一樣，不可阻擋，“嗖”的一聲，就劃著一道光遠去了，霎時找不見蹤影，太快！太快了！

“老首長，今天這雪下的，跟當年大部隊入豫西伏牛山差不多啊，當年我們一路拼殺到了那里，不想被國民黨軍重重包圍，進了老蔣布下的‘鐵桶陣’，據說蔣先生發誓要徹底根除我們啊！”

“華農，你那時候多年輕啊，十幾歲的小伙子，就已經是個老紅軍了，英氣逼人，打仗勇敢，還會寫文章，搞宣傳，文武雙才呀。記得方城戰斗時你受了傷，不愿留下養傷，死活要跟部隊一起突圍。我們在盧氏突圍，陳營長負責斷后受傷后，你還把自己受傷騎的白馬讓給了他，可你自己的傷還沒完全好，硬是拉著馬尾巴長征，好樣的！”

“老首長，那時您也沒少受傷啊，照樣指揮我們打仗，那時候您也不過20多歲，從中央蘇區剛來到大別山根據地，就被鄂豫皖省委任命為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的師長，跟吳政委、徐副師長一起，帶我們三千‘娃娃軍’長征，一路征戰，一路打勝仗，一路克難攻堅，一路戰斗到陜北，被毛主席夸贊。”

“是啊，是啊，難忘啊！從大別山到桐柏山，又到伏牛山，再到陜南、陜北，一路走來，大大小小與國民黨打了幾百仗啊！可是我們的人數，我們紅獨立師的人數硬是沒有減少，我們出發時候2987人，大部分是十幾歲的‘娃娃兵’，可與中央紅軍大會師時，我們已經是4000多人的隊伍了，還創立發展了一個地方游擊師紅74師，有2000多人哪！

“我們在陜北跟劉志丹軍長領導的紅軍合兵一處，實力大增，又打了幾個大勝仗？那是要錢有錢，要槍有槍，跟個土財主一樣，比中央紅軍都富裕，連毛主席的中央紅軍都向咱借錢呢。當年，咱們徐軍團長二話不說，大手一揮，就慷慨送給毛主席領導的中央紅軍5000大洋。雖然掏去了咱大部分的家底，可雪中送炭，解了咱中央紅軍的燃眉之急，光榮啊！

“我們是最先到達陜北的紅軍，為中央紅軍還打下了鄂豫陜根據地，毛主席怎么會不夸贊咱紅獨立師呢！”

“誰說不是呢，我們紅獨立師的光榮啊！”

說著說著，兩位老將軍都有些激動了。

凝望遠處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和白雪皚皚的山巒樹林，還有霧茫茫的天空，兩位老人都陷入了若有所思的情景。

過了一會兒，老首長望著身邊的老戰友說：“當年我們在伏牛山盧氏那個地方遇了大難了，被老蔣布下的‘鐵桶陣’層層包圍，敵人幾十倍于我們，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左右都有國民黨兵，老蔣這次下了血本要絞殺咱們紅獨立師，逼得我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走投無路啊，一不小心，我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就要全軍覆沒啊！”

“我們紅軍的命運真是比小說都跌宕鏗鏘呀！”頓了頓，老首長說道，“在那樣身陷絕境的情況下，我們的紅軍戰士真是英勇無畏，不怕犧牲，那些傷員們都寫血書，要為部隊斷后，那些女戰士都表示要保護傷員們，跟傷員們一起戰斗，寧肯跳山崖，絕不當俘虜。作為紅獨立師的首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從大別山帶出來的這些久經沙場的‘娃娃兵’犧牲在這里，可我們殺出絕境的路在哪里呢？我們一路拼殺到這里，沒有打過一次敗仗，難道這次還讓老蔣得逞了？我們紅軍是正義之士，我不相信老天會眼睜睜看著我們紅軍被老蔣滅掉。”

老首長繼續說，“小說上不是經常說，天無絕人之路嗎？果真，我們遇到了救星，危機時刻，我們遇到了那位愿意舍生忘死為我們紅軍帶路的賣貨郎兄弟，一下子拯救了我們紅獨立師3000名紅軍戰士的生命，突破了國民黨布下的‘鐵桶陣’，我們一路突圍走出盧氏到達了陜南，老蔣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貨郎兄弟立下了大功啊，是我們紅軍的救命大恩人啊！”

“可是這賣貨郎怎么就找也找不到呢？”老首長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新中國成立后，我們在山西、陜西、河南到處找，找了五六次，竟然沒有找到他！這貨郎兄弟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就找不到了？！人民救了我們的命，我不能忘了人民的恩啊！華農，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我們共產黨，我們紅軍，來自于人民，服務于人民，沒有人民群眾的支持，我們就不會有一個又一個勝利，就不會有新中國。我們不能忘記人民的恩情，一定要報人民的大恩哪，我們找不到他，心里不安哪！”

“老首長，誰說不是呢？我也派人找了好幾次，可就是找不到。我們是不是把他的名字記錯了？是不是他就在盧氏哪個地方呢？老首長您放心，這個事我一定會繼續找尋，我要親自派人到河南盧氏那個地方再找尋，鎖定盧氏找找試試。我們不能忘了人民群眾的大恩情，當年如果沒有這位貨郎兄弟舍生忘死、義薄云天救紅軍，我們紅獨立師三千紅軍官兵，可能真的就要被老蔣的‘鐵桶陣’‘包餃子’了。”

“華農啊，歲月不饒人，我們要抓緊時間找，要不就留大遺憾了，就對不住舍了命救我們的貨郎兄弟，這么多年來，我們一直欠著豫西人民的這份大恩情啊！”

老首長手指遠方，繼續說：“華農，你看這大雪、這大山、這樹林、這河流，這跟當年我們在豫西大山里冒雪突圍時的情景多像啊。敵軍重重圍困，大雪彌漫封山，如果沒有貨郎兄弟引路，我們一定走不出那個地方，或許真的有可能全軍覆沒啊，那還有北上抗日建立根據地的事了，更見不到毛主席和中央紅軍了，想來真是后怕啊！”

老首長說著，搖搖頭，擺擺手。身邊的老戰友劉華農不由得也跟著點頭，自言自語說著：“是啊，是啊，誰說不是呢！沒有貨郎兄弟出手相救，哪還有我們紅獨立師后來的‘百位將軍’呢？！”

此時，滿天的鵝毛大雪還在紛紛揚揚地飄灑著，莽蒼蒼的群山在霧蒙蒙的天空下顯得巍峨而迷蒙，成片的白樺林挺立在風雪彌漫的山中，猶如當年頂風冒雪突圍的紅軍。

此情此景，觸景生情。一切，都那么熟悉啊！兩位老人，兩位老紅軍，兩位老將軍，都禁不住凝神遠望，陷入遙遠的沉思，那金戈鐵馬，那血雨腥風的戰爭歲月，刻骨難忘，歷歷在目……

第一章

烽火大別山，英勇“獨立師”

血雨腥風，白色恐怖。

1932年，蔣介石組織30多萬國民黨大軍，對大別山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進行第四次“圍剿”，由于紅四方面軍指揮上的失利，導致紅軍作戰失利，損失慘重。為保存紅軍有生力量，紅四方面不得不被迫于1932年10月離開大別山，向西實行戰略轉移，并在川陜地區建立了革命根據地，從此再沒有回到大別山。

1933年，大別山鄂豫皖革命根據地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無數地下黨組織和革命群眾遭到了國民黨軍和反動民團組織的瘋狂報復和屠殺。國民黨軍在大別山對部分根據地的村莊，實行燒光、殺光、搶光的政策，整村整村的革命群眾被屠殺，制造了一起又一起報復性的屠殺慘案，妄圖用一片血雨腥風、白色恐怖，來徹底扼殺鄂豫皖革命根據地廣大人民群眾對紅軍的支持，扼殺紅四方面軍戰略突圍后留下的革命火種。

革命的火種，已經在鄂豫皖廣闊的土地上深深地扎下了根，風不能吹折，雨不能打滅，隨時仍有燎原之勢。在血雨腥風、白色恐怖之中，中共鄂豫皖省委繼續領導地下黨組織和紅軍余部、地方游擊隊和革命群眾堅持斗爭。

在中共鄂豫皖省委的領導下，紅四方面軍留下的老、弱、病、殘紅軍官兵和烈士遺孤，在崇山峻嶺的山中拿起刀槍進行軍事訓練，然后抽調部分地方游擊隊隊員，于1933年4月8日，在大別山光山縣宣布成立“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

鄂豫皖省委書記徐寶紅在“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成立誓師大會上宣布：徐海工同志任紅獨立師軍長，吳煥國同志任紅獨立師政委。紅獨立師下轄紅123團、紅124團、紅125團、紅手槍團、紅特務連、紅警衛連、紅機槍連，共有紅軍指戰員7000多人。

在紅獨立師7000多名指戰員當中，有一半的紅軍是年齡十幾歲的“娃娃兵”，年齡最小的一個小紅軍不足8歲，最大的不過16歲。

徐寶紅說：“今天，是鄂豫皖革命根據地具有歷史意義的一天，我們‘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正式成立了！蔣介石反革命集團瘋狂地報復與屠殺，扼殺不了鄂豫皖根據地革命群眾和我們留守根據地斗爭的紅軍指戰員的戰斗勇氣，我們將勇敢地戰斗，直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下面，有請紅獨立師師長徐海工同志講話。”

在掌聲之中，徐海工面對紅軍指戰員講話：

各位英勇的紅軍指戰員同志們！

我感謝中共鄂豫皖省委對我的信任和對我賦予的光榮使命，我將與吳煥國政委一起，帶領紅獨立師與國民黨反動派戰斗到底。

我們紅獨立師雖然是一支剛剛組建的隊伍，甚至我們隊伍當中的紅軍戰士大多數還是十幾歲的孩子，但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在戰斗中成長起來的。在反對國民黨反動派血雨腥風的屠殺和戰斗中，我們經歷了血與火、生與死的嚴酷考驗，我們是一支為天下的窮苦人打江山的隊伍，我們是一支永遠打不垮的革命隊伍。

我們現在雖然人數不多，但我們紅軍是正義之師，身后有千千萬萬的工農群眾支持我們，紅軍一定能夠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我們堅信革命一定能夠成功！

讓我們團結起來，不怕犧牲，勇敢戰斗，打敗國民黨反動派，早日建立蘇維埃新中國！

徐海工的講話，贏得了紅軍指戰員的熱烈掌聲。

緊接著，紅獨立師政委吳煥國講話：

英勇的紅軍指戰員同志們！

我是紅獨立師政委吳煥國，能夠被中共鄂豫皖省委任命為紅獨立師的政委，是組織對我的無限信任和重托。我出身于封建大家庭，但為了革命的理想，我與家人背叛了自己的階級，加入了革命的隊伍，誓要將中國革命進行到底。

從今天起，我與師長徐海工同志一起，在中共鄂豫皖省委的領導下，將帶領這支從血與火中走出來的英勇的紅軍隊伍，與國民黨反動派戰斗到底。我們雖然人數少、武器差，但我們有鄂豫皖革命群眾的支持，我們有靈活機動的游擊戰經驗，我們有熟悉的革命根據地，我們更有偉大的革命理想，我們是在為天下的窮苦人打江山，我們是正義之師，有了這些國民黨反動派所沒有的東西，我們紅軍就比他們強大。

紅獨立師將會在戰斗中成長，成為一支永遠打不垮的紅軍隊伍，成為打敗一切國民黨反動派的革命隊伍。我們戰斗、戰斗，戰斗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紅軍萬歲！蘇維埃萬歲！

吳煥國軍長的講話，贏得了紅軍指戰員山呼海吼般的呼應。

“紅軍萬歲！蘇維埃萬歲！”

“紅軍萬歲！蘇維埃萬歲！”

“紅軍萬歲！蘇維埃萬歲！”

…………

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成立之后，在大別山執行游擊戰術，連續消滅了多支地方民團和部分國民黨軍，紅獨立師隊伍在戰斗中很快擴大到了一萬多人，聲威大震。

消息傳到南京，蔣介石大為震驚，立即召開緊急軍事會。參加會議的有何應欽、顧祝同、白崇禧、陳誠、湯恩伯、劉峙、劉鎮華等國民黨政要人物。

蔣介石臉色嚴肅地說道：“第4次‘圍剿’大別山，國軍動用30萬人槍，未能徹底消滅紅四方面軍，使其西竄川陜作亂。今殘余紅軍，又在大別山成立偽獨立師，流竄鄂豫皖各地作亂，已成熊熊之勢。如不盡早斬草除根，徹底扼殺，必成黨國之大患。尤其赤匪首領徐海工、吳煥國，有勇有謀，危害甚大，乃黨國心腹之大患，必除之而后快。凡國軍將士，能斬殺或生擒此二人者，官升一級，獎賞大洋10萬元；能剿滅紅獨立師者，乃黨國之大功臣。”

蔣介石命令道：“命‘鄂豫皖剿匪總司令’劉鎮華所部，集結重兵，立即對鄂豫皖紅軍進行第五次‘圍剿’，務不惜代價，斬草除根，以絕后患。剿匪任重，所用錢糧槍彈，軍部保障供應。”

劉鎮華起身，對蔣介石畢恭畢敬回答：“劉某身負重任，感謝委員長栽培信任。赤匪余部在鄂豫皖已成大患，劉某一定竭盡心力，制定作戰方案，立即進行第5次‘圍剿’，根除此患，完成委員長之軍事部署。”

聽完劉鎮華的回答，蔣介石輕輕鼓掌，參會人員也都鼓起掌來。

劉振華從南京參加軍事會議歸來后，坐鎮鄂豫皖，調集了十幾萬軍隊和民團，對鄂豫皖紅獨立師和紅軍游擊隊，開始進行瘋狂地圍剿。

劉振華外號“劉屠夫”，暴虐成性，殺生無數。他召開軍事會議，對部下們訓導：“赤匪紅軍為何如此猖獗？國軍為何一直對他們絞殺不盡？蓋因鄂豫皖大部百姓已被赤化。有民即有匪，民盡匪盡，要根除紅匪，就要根除被赤化嚴重的百姓。凡與紅軍密切關聯之村莊，一律燒毀；凡被紅軍赤化之百姓，一律格殺勿論。”

于是，劉鎮華指揮駐扎在鄂豫皖大別山的國民黨軍隊，一方面尋找紅獨立師決戰，一方面對鄂豫皖百姓實行滅絕政策，縱兵燒殺搶掠。一時之間，國民黨軍和反動民團所到之處，燒、殺、搶、掠，風卷殘云。鄂豫皖許多村莊被燒，眾多無辜百姓被殺，無數村莊成為廢墟。舉目所望，新墳落舊墳，百里無人煙，慘烈無比。

其中，油炸灣村是個500多人的山村，被清剿后只剩下一個眼睛看不見的老人和一個腿有嚴重殘疾的人，另有三個失去父母的孤兒；周河村原有260多人，被清剿后只剩下了15個人；赤城縣蘇維埃政府所在地熊家河村被燒殺洗劫，一日之內，十室九空，渺無人煙；肖灣村600多口人，被清剿后只剩下了50多口人；數月之中，殺害紅軍傷病員和紅軍家屬1萬多人。

為震懾群眾，在殺害無辜群眾和紅軍傷病員、軍屬后，劉鎮華還命軍隊割下死者耳朵，裝入竹籃中游街示眾，國民黨軍的殘暴程度，令人發指。

為讓紅軍得不到群眾的支持，劉振華還指揮國民黨軍在鄂豫皖建立了多所所謂“難民收容所”。僅在商城一縣就設有5個“難民收容所”，每所關押群眾1000多人。國民黨軍每天驅趕老百姓修工事，一天只給他們一頓稀飯吃，很多人病餓而死，被就地掩埋；若有反抗者，立即大刀砍死，或者亂槍打死……在大別山區，南起天臺山，北到凌云寺，西至蓮花石，東到郭家河，方圓九十里地區，幾乎成了“無人區”，令人痛恨。

劉振華的殘酷屠殺和暴行，并沒有嚇倒鄂豫皖軍民的革命勇氣，地下黨的同志在石頭上寫道：

樹也砍不完，山也燒不盡；

只要青山在，到處有紅軍。

河東村在遭到敵人集體屠殺后，活下來的群眾偷偷掩埋烈士遺體，又搶救了一位地下黨的同志。這位地下黨同志蘇醒后，他第一句話就是：敵人沒有殺死我，我就還要干革命，將革命進行到底；還有一位紅軍游擊隊員，在逃出敵人的“難民收容所”后，在一個村莊的關帝廟的墻上寫道：

大別山里出好漢，生就骨頭似鐵堅；

今夜逃出虎狼口，明天回來報仇怨。

在與國民黨軍的數次激戰之中，紅軍傷病員都自愿斷后，直到最后戰死。數月之后，紅獨立師人數銳減至不足4000人，留下的大部分都是十三四歲的“娃娃兵”。但這些娃娃兵在戰斗中得到鍛煉，得到洗禮，得到成長，他們越戰越勇，掌握了戰斗的本領，學會了聲東擊西、靈活機動、神出鬼沒的游擊戰法。在后來的戰斗中，紅獨立師在紅軍游擊隊的密切配合下，打得國民黨圍剿軍暈頭轉向。

劉振華指揮的國民黨軍和反動民團的暴行，看上去暫時打壓遏制了鄂豫皖群眾的革命行動，實際上更激發了鄂豫皖革命群眾對劉鎮華等國民黨反動武裝的痛恨。老百姓只要見著紅軍，年輕人還是會跟上紅軍走，年老的還是會暗中支持紅軍，紅軍在鄂豫皖又逐步開始壯大，建立了以何家沖為中心的小塊革命根據地。

紅獨立師在地方游擊隊的配合下，還主動進攻，殺入幾個反動民團盤踞的村鎮，消滅民團大部，公審土豪劣紳，大漲了革命群眾的志氣。然后，紅獨立師在一個風高夜黑的晚上，與地下黨組織混入城中的游擊隊員里應外合，一舉拿下了光山縣城，消滅了城中的國民黨軍兩個營，繳獲了大量的軍用物資。

劉振華聞聽消息，暴跳如雷，立即命三個師的國民黨大部隊包圍光山縣城，然而此時的紅獨立師，早已撤出了戰斗。

1933年10月6日，中共鄂豫皖省委和紅獨立師主要領導徐寶紅、徐海工、吳煥國等人，在紅安縣紫云寨召開軍事會議，總結半年來反圍剿的戰斗經驗，決定實行“以游擊戰、突襲戰為主，密切聯系群眾并加大宣傳力量以瓦解部分敵對力量”的斗爭方針。

按照中共鄂豫皖省委要求，紅獨立師在天臺山、老君山開展了靈活機動的游擊戰爭。1933年11月，紅獨立師沖破了敵人的封鎖，打破了敵人分割包圍的極其艱苦的戰斗環境，并消滅了部分敵軍的有生力量，開始扭轉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的嚴峻形勢，先后成功地在天臺山和西高山地區恢復了兩小塊革命根據地。

鐵的事實證明，蔣介石指揮劉振華進行的第5次“圍剿”軍事行動，已經在中共鄂豫皖省委的正確領導和紅獨立師指戰員英勇的反“圍剿”斗爭中，徹底宣告失敗了。

劉鎮華費盡心機，手段用盡，也未能剿滅鄂豫皖紅獨立師和紅軍游擊隊，其雄心勃勃的第五次“圍剿”紅軍的軍事行動已經破產。蔣介石知曉情況后非常不滿，嚴令訓斥：“劉鎮華在鄂豫皖剿匪不力，致使紅獨立師不滅，至今仍在鄂豫皖猖狂作亂，實乃黨國之大患。著令劉振華部，加大剿匪力度，務必年底前剿滅紅軍。電令劉振華：凡剿匪不力者，一律軍法從事。”

知道蔣介石在南京對他不滿，劉鎮華惶惶不可終日。但他手段已用盡，實在已經沒有什么好辦法能徹底根除紅獨立師。為了聽從蔣介石的命令，只得親率國民黨軍隊在鄂豫皖尋找紅獨立師作戰，但卻不見紅獨立師的蹤影。正當他追繳疲憊之時，紅軍卻再次殺進了光山縣城，又一次抄了他的后路，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1934年元月，蔣介石解除了劉振華鄂豫皖剿匪總司令之職，并斥責劉鎮華：“費盡黨國錢糧，剿匪不利，誤我軍國大事。即日起，著令停職反省。”

劉振華知悉蔣介石的痛斥，心生憤懣，常唉聲嘆氣，天長日久，竟染上病疾……

1934年2月，張學良從德國學習考察后歸國，蔣介石在南京特意為張學良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隨后在南京召開的軍事會議上，自任鄂豫皖剿匪總司令，任命張學良為“鄂豫皖剿匪副總司令”。

張學良從德國“學成歸來”，意氣風發，對剿滅大別山的紅獨立師信心滿滿。他聽說劉振華調集十幾萬大軍，圍剿紅軍將近一年時間，滅不掉一個幾千人的紅獨立師，對劉志華很是看不上眼，覺得劉志華就是一個笨蛋、窩囊廢。他躊躇滿志，一心想抓住這次機會，在大別山徹底剿滅紅獨立師，在國民黨高層樹立他的威望。

蔣介石對張學良寄予厚望，在張學良辭別南京回大別山剿匪的宴會上，蔣介石與張學良碰杯，對張學良說道：“漢卿，剿匪重任，系于一身，祝你馬到成功，一舉殲滅共匪紅獨立師，為我黨國除去心腹之大患。待捷報傳來，我定代表黨國，為漢卿隆重慶功。”

張學良痛飲一杯酒，說道：“學良不才，蒙委員長厚愛提攜，委以剿匪重任。學良當枕戈待旦，竭盡心力，不負委員長之信任，黨國之重任。此行鄂豫皖，學良原肝腦涂地，率東北軍全力剿滅紅獨立師及紅軍游擊隊，還鄂豫皖于青天白日之下。”

蔣介石聞言，喝下杯中酒，面露喜色，說道：“漢卿忠勇，乃國之柱石。將軍此行，必馬到功成，為黨國樹不朽之功勛！”

何應欽、顧祝同、陳誠等人，也上前為張學良敬酒道賀。

何應欽說道：“漢卿兄英氣逼人，今手握重兵，此行前去剿匪，必能馬到功成。祝愿張將軍早日捷報頻傳，為黨國清除匪患，立不世之功勛。”

顧祝同說道：“漢卿兄此行德國歸來，一腔報國之忠心，深得蔣委員長之賞識，寄予厚望，付以重任，我等堅信，將軍必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陳誠與張學良碰杯，說道：“漢卿兄，你為黨國樹功立業的機會來了，以兄之軍事才學，必能碾壓鄂豫皖之赤匪。大別山赤匪已猖狂多年，張國燾、徐向前雖率大部逃離，徐海工，吳煥國率殘余小股紅軍，卻日漸做大。今赤匪在鄂豫皖興風作浪，已釀成禍患，令黨國不得安寧，令委員長憂心如焚。漢卿兄此行大別山，肩負國家之重托、委員長之信任，弟陳誠滿懷期待，祝愿漢卿兄早日凱旋歸來。”

…………

張學良與諸國民黨政要推杯換盞，在一片贊譽祝愿之聲中，心情愉悅，紅光滿面，有得勝歸來之榮耀感覺……

很快，張學良就從南京來到了大別山“鄂豫皖剿匪指揮部”武昌。然后，他馬不停蹄，來到光山縣城召開了由東北軍主要將領參加的軍事會議，研究部署剿滅紅獨立師和鄂豫皖紅軍游擊隊的軍事方案。

會后，張學良調兵遣將，排兵布陣。他將東北軍半數以上的隊伍，從華北調至鄂豫皖地區參加對紅軍的“圍剿”，加之駐守鄂豫皖的國民黨部隊，張學良共調動了國民黨正規軍16個師又4個獨立旅，共80多個團，總兵力達十六七萬之眾。

1934年6月，張學良又親自制訂了3個月“圍剿”紅軍的計劃，將鄂豫皖地區劃為6個“駐剿區”和一個“護路區”。以2個師又6個團組成4個追擊隊：第64師以3個團編為第1追擊隊，第54師以3個團組成第2追擊隊，第117師以3個團為第3追擊隊，第115師一部為第4追擊隊。

張學良揚言：要在10月10日“雙十節”到來之前，將赤匪紅軍徹底肅清。

張學良對部將訓話：“我剿匪大軍，兵力數十倍于赤匪，且武器精良，清一色德式裝備。三個月之內，我東北軍要完成‘圍剿’任務，將紅獨立師‘完全撲滅，永絕后患；徹底肅清，以竟全功’。有生擒匪首——紅獨立師師長徐海工、政委吳煥國者，無論官兵，賞10萬大洋，官升一級。”

東北軍部將們聽完張學良的訓話，一片掌聲。

針對張學良指揮的東北軍的“圍剿”，中共鄂豫皖省委和紅獨立師收到了中央及軍委《給鄂豫皖省委并紅獨立師的軍事訓令》。《訓令》指出：紅獨立師主力可堅持在老蘇區戰斗，同時可指揮紅軍游擊隊積極到蘇區外圍發展。

中共鄂豫皖省委和紅獨立師主要領導徐寶紅、徐海工、吳煥國、戴英達、郭書生召開軍事會議，根據中央指示研究決定：紅獨立師今后應在避實就虛的原則下，采用聲東擊西的游擊戰術，尋找戰機，主動出擊，消滅孤立薄弱之敵；同時，抽調陳先第、葉建軍、林二維、李十安、梁從軍等英勇善戰的紅軍指揮員，率領幾個善于打游擊的連隊，補充到紅軍游擊隊到外線作戰，以迷惑、牽制并打擊追剿紅軍的敵人，為紅獨立師主力創造有利戰機；繼續開展群眾工作，爭取更多群眾對紅軍的支持，鞏固和擴大鄂東北、皖西北剛剛開辟的游擊根據地，并積極做好瓦解東北軍的工作，為徹底粉碎東北軍的圍剿進攻打基礎。

為加大對東北軍的政治瓦解工作的力度，會后，紅獨立師宣傳干事劉華農針對東北軍，迅速編寫印制了用于攻心的“口號標語”：

“奉軍士兵們，你們的老家被出賣了，你們的父母兄弟妻子都成了帝國主義的奴隸，你們要打回老家去，不要當亡國奴！”

“奉軍士兵們，請不要到鄂豫皖蘇區打自家兄弟——工農紅軍！”

“起來，東北軍的兄弟們，收回我東北失地！”

“紅軍不想打奉軍兄弟，我們是為窮苦人打天下的隊伍！”

“東北軍的兄弟們，你們的家中還有父母妻兒，不要為蔣介石賣命啊！”

在正確的政治和軍事攻勢下，紅獨立師在中共鄂豫皖省委的領導下，針對東北軍的反“圍剿”戰斗，取得了一次又一次勝利。六月中旬，紅獨立師誘敵出城，冒雨突襲羅田縣城，殲滅守敵兩個營，繳獲銀元、物資和大批彈藥。

為進一步擺脫國民黨軍的圍追，中共鄂豫皖省委與紅獨立師向鄂東北轉移，并在光山南部的凌云寺地區，挫敗了敵人陸空配合的進攻，斃傷追敵700余人。之后，紅獨立師在彭新店、楊家店、胡家沖、觀音寨、楊平口等地抓住戰機，在紅軍游擊隊的配合下，向敵人展開進攻，三戰三捷，殲敵1500余人，繳獲大量槍支彈藥。

為打擊東北軍的士氣，中共鄂豫皖省委書記徐寶紅與紅獨立師師長徐海工、政委吳煥國、參謀長戴英達、政治部主任鄭偉山等人召開軍事會議，決定：紅獨立師近期要尋找戰機，主動出擊，給東北軍痛擊，讓他們對紅獨立師產生畏懼心理。

1934年8月底，國民黨東北軍向朱堂店地區進犯，紅獨立師避敵鋒芒，退至山林。東北軍向白鴨山一帶進逼，紅獨立師在師長徐海工和政委吳煥國指揮下，轉移到殷家沖地區設伏。敵115師一部進至殷家沖西北的長嶺崗南側高地時，師長徐海工發現敵人盲目射擊，并未發現在此設伏的紅軍，而此處地形極為有利于伏擊戰。

于是，紅獨立師決定在長嶺崗殲滅國民黨軍第115師。

師長徐海工命令：紅123團1個營攻擊岳家溝以西敵人的排哨，消滅敵人后向縱深猛插；其余兩個營攻擊岳家溝以南的連哨，消滅該敵后，即向駐扎在長嶺崗至岳家溝之間的國民黨軍第643團實施攔腰攻擊；紅124團125團從兩側包抄第644團，攻擊得手后，即向縱深進攻，堅決、徹底消滅長嶺崗敵115師兩個團的主力。

上午9時，徐海工一聲槍響，戰斗開始。

紅123團迅速將敵排哨和連哨消滅，并將115師第644團1個營打垮，同時向增援的國民黨軍第643團另2個營的側翼實施猛烈攻擊。緊接著，124團和125團從兩側開始包抄643團，整個長嶺崗附近一片密集的槍聲。在羅山縣活動的紅軍游擊隊聞訊，也趕來參戰，占領了長嶺崗以北高地。

國民黨軍知道這一帶僅有紅軍游擊隊活動，但沒有料到紅軍主力會突然出現在長嶺崗。長嶺崗無險可守，國民黨軍又沒有提前構筑工事，此時無路可退，在紅軍三面夾擊攻勢下，全團官兵慌亂不堪，四散潰逃。

紅軍乘勝猛追，直抵115師師部，師長姚東藩見勢危急，在警衛連的掩護下，倉皇逃出了長嶺崗。敵644團2個營占領長嶺崗以西陣地阻擊紅軍，掩護其師部和643團殘部撤退。紅軍緊追不舍，敵人紛紛繳械投降，戰斗于下午勝利結束。

此戰，紅軍痛擊國民黨軍第115師，打垮敵人2個團，殲敵6個營，俘敵500余人，繳獲輕機槍60多挺，德式馬步槍1000余支，還有很多軍用物資。逃回去的師長姚東藩，被張學良直接撤了職。

從此，東北軍知道了紅獨立師和師長徐海工、政委吳煥國的厲害。

紅獨立師經此一戰，裝備大為改善，專門組建了紅機槍連，一些連隊也配備了輕機槍，有幾個連全部換上了新式馬步槍。六十多名經過教育感化的東北軍機槍手，也分別被編入連隊，擔任紅軍的機槍教官，紅獨立師的戰斗力從此顯著提升。

10月初，師長徐海工與政委吳煥國、參謀長戴英達商議，決定放棄原來擬定的攻打駐有國民黨重兵的英山縣城，改為奇襲太湖縣城。

太湖縣城是敵人的后方，防守薄弱，且物資豐富，又在安徽省會安慶附近，一旦攻取，政治影響較大，是一個理想的攻擊地點。紅軍若長途奔襲，必出敵不意，有決勝把握。

10月3日，紅獨立師從英山地區秘密出發，長途跋涉200多里，于4日深夜，與城內地下黨內外配合，一舉攻占了太湖縣城，消滅了安徽省警備旅一部，繳獲布匹、藥品等大批物資。

戰后，紅軍在英山、太湖交界的陶家河地區進行根據地的恢復重建工作，成立了區委和2個鄉政府，給農民分配了土地，并鎮壓了一批罪大惡極的反動分子，成功開辟了一塊縱橫30余里的游擊根據地。

至此，張學良3個月“圍剿”紅軍、消滅紅軍的計劃近乎破產。

國民黨軍3個月“剿滅”紅軍的計劃破產后，張學良為加緊對鄂豫皖蘇區的第“圍剿”，加強了“追剿”部隊的力量。身為“鄂豫皖圍剿總司令”的蔣介石，意識到紅獨立師的厲害，也重新調動軍隊，擬調動30萬國民黨軍“剿滅”紅獨立師。

1934年11月14日，中共鄂豫皖省委收到中共鄂東北道委書記鄭偉山的來信。信中說：中央派程子中送來重要指示，已到我處，請你們接信后，火速率領紅獨立師到鄂東北會合，有極為重要的軍事情報和軍事行動需要傳達部署。

中共鄂豫皖省委接信后，決定率紅獨立師向鄂東北轉移。此時、蔣介石重新部署的國民黨“追剿”軍正步步緊逼，張學良的東北軍則在商城、麻城、潢川、光山等地構筑了四道封鎖線，準備再次絞殺紅獨立師和紅軍游擊隊。

但張學良的重重圍堵，并未能擋住紅獨立師向鄂東北轉移的步伐。

紅獨立師且戰且走，一連穿過國民黨軍的三道封鎖線，又強行通過敵人嚴密設防的第四道封鎖線——潢麻公路封鎖線，于10月28日拂曉，到達羅山縣東南部的扶山寨。

此時，國民黨軍集中第107師、第117師各一部和第64師、第65師各3個團，共10個團的兵力跟蹤而至，并乘紅軍警戒部隊疲勞之機，從東、南兩面發動突然襲擊。國民黨軍“追剿縱隊”第4、第5支隊乘隙占領朱家坳，并向扶山寨實施進攻，企圖占領扶山寨制高點。國民黨軍“追剿”縱隊總指揮上官云相派飛機對紅軍陣地實施轟炸、掃射，還親自乘飛機在戰場上空督戰。

徐海工師長和吳煥國政委遇險不慌，臨危不懼，鎮定自若指揮紅軍123團、124團、125團，分別迂回穿插到扶山寨以東和以南有利地勢，然后紅軍三個團集中力量向進攻扶山寨的國民黨軍側后發起攻擊，紅軍游擊隊也趕來支援。

紅獨立師乘勢發起反擊，軍長徐海工和政委吳煥國分兩路沖鋒在前，紅軍的機槍連兵分兩路，緊跟師長徐海工和政委吳煥國沖鋒，勢如猛虎殺向被反包圍在朱家坳的敵軍。戰至黃昏，紅軍大獲全勝，共殲敵4000余人，繳獲大批武器彈藥，其中有100多挺輕機槍和30多挺重機槍。

扶山寨戰斗，不僅打破了敵人的追堵計劃，還使紅軍的武器得到了大規模更新，紅獨立師每個連配發九挺輕機槍和三挺重機槍，步槍全部更新為德式沖鋒槍和馬步槍。此時的紅獨立師，可以說武器裝備已經超過了一些國民黨正規軍的裝備。

戰后，鄂豫皖省委和紅獨立師在光山南部與中共鄂東北道委會合，見到了中共中央派來的程子中同志，收到了中共中央關于要求紅獨立師《關于組織抗日先遣隊的通知》和中共中央《致鄂豫皖省委訓令》等文件。

訓令要求：紅獨立師要迅速組成抗日先遣隊并進行戰略轉移，跳出蔣介石重兵包圍的鄂豫皖根據地，北上抗日建立新的革命根據地。

此時，師長徐海工向中共鄂豫皖省委提出請求：堅決辭去紅獨立師師長一職，誠懇建議由來自中央紅軍的程子中同志擔任紅獨立師師長一職。

徐海工態度誠懇而堅決，他說：“程子中同志來自中央紅軍，有擔任中央紅軍師長的戰斗履歷和戰略經驗，他站位高遠，他比我更適合擔任紅獨立師的師長。所以，我堅決辭去現任紅獨立師師長職務，請組織上研究，任命程子中同志為紅獨立師師長。”

1934年11月12日晚，天下小雨，中共鄂豫皖省委在羅山縣何家沖召開會議，決定根據黨中央的指示，率紅獨立師進行戰略大轉移，跳出國民黨軍的重重包圍，北上抗日建立新的根據地。會議經慎重研究，同意了徐海工同志辭去紅獨立師師長的請求。緊接著，中共鄂豫皖省委和紅獨立師繼續開會，大家舉手通過了這兩項重大決議。

1934年11月13日，“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在羅山縣成立。中共鄂豫皖省委書記徐寶紅宣布：紅獨立師師長由程子中同志擔任，師政委由吳煥國同志擔任，徐海工同志擔任副軍長，戴英達同志任參謀長，鄭偉山同志任政治部主任。紅獨立師下轄：紅123團、紅124團、紅125團、紅手槍團、紅機槍連、紅特務連等戰斗單位。

紅獨立師在紅四方面軍離開鄂豫皖革命根據地兩年之后，即將執行戰略轉移任務，離開養育這支部隊的鄂豫皖革命根據地，踏上北上抗日的長征之路。

紅獨立師大部分指戰員都是鄂豫皖根據地的人，如果說明要離開這個他們生長和戰斗的地方，大家一定會有依依不舍的感情。為了不影響紅軍指戰員的情緒，中共鄂豫皖省委和紅獨立師領導決定暫不將實情告訴普通的紅軍指戰員，只告訴他們部隊要跳出國民黨軍包圍圈，突圍到外線作戰執行重大的戰略任務，以連為單位做好出發前的各項準備工作。

紅獨立師指戰員對鄂豫皖省委和師部的命令堅決執行，戰斗激情非常高。

兩年來，紅獨立師指戰員在戰斗中成長，這些年齡只有十幾歲的孩子，雖還是看上去很是稚氣的“娃娃兵”，但他們每一個人已經在血與火的戰斗洗禮中，一步步成長為英勇無畏的紅軍指戰員了。特別是數月來，紅獨立師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連戰連勝連續打了幾個大勝仗，消滅了張學良“圍剿”軍上萬人，繳獲武器彈藥和銀元糧食很多很多，為紅獨立師的長征可以說準備了充足的戰略物資。

根據紅獨立師的統一部署，長征出發前，為每個連、每個戰士配足所有物資。每個戰士配發了“三個袋子”：一個是子彈袋，一個是銀元袋，一個是糧食袋。每個連隊配發輕機槍七挺、重機槍三挺，子彈能帶多少帶多少，紅獨立師帶不走的戰略物資，統一交給鄂豫皖紅軍游擊隊，紅軍游擊隊帶不走的重武器，就地掩埋。

此時的紅獨立師，全師上下，英氣勃發，士氣高漲，每一位紅軍指戰員都充滿了戰斗的豪情和必勝的信心。

盡管這支隊伍特別年輕，且大部分是“娃娃軍”，但他們已經在鄂豫皖血與火的鏖戰中，歷練成長為中國工農紅軍的一支能征善戰的主力部隊，在戰斗中展現出了卓越的戰斗力。

幾年來，他們在與國民黨軍斗智斗勇的戰斗中，總結出了會打仗、會進攻、會防守、會轉移、會突圍、會隱蔽、會行軍、會偵察的“八會”戰術。這支“娃娃軍”能夠在各種復雜情況下，臨危不亂，迅速決戰，或進攻和防守，或突圍和轉移，靈活機動，神出鬼沒，屢屢挫敗國民黨軍的圍剿和追剿，打得國民黨軍暈頭轉向，損失慘重。

紅獨立師是一只年輕而威震國民黨軍的紅軍“娃娃軍”，也是一支打不垮、拖不爛、戰之勇敢、戰之無畏、戰之必勝、屢創奇跡的英武之師。

細看這支軍隊的年齡組成，更加令人震驚、令人感佩、令人贊嘆。

鄂豫皖省委書記徐寶紅，雖面目看上去有些滄桑，但他的實際年齡只有30歲。

紅獨立師新任師長程子中，時年29歲。

紅獨立師政委吳煥國，時年28歲。

紅獨立師副師長徐海工，在全師上下年齡最大，時年33歲。

紅獨立師參謀長戴英達，時年28歲。

紅獨立師政治部主任鄭偉山，時年29歲。

紅123團團長梁從軍，時年19歲；副團長李十安，時年18歲。

紅124團團長林二偉，師年19歲；副團長王五先，時年18歲。

紅125團團長劉震北，時年20歲；副團長王誠上，時年19歲。

紅手槍團團長陳先第，時年20歲；副團長余士第，時年20歲。

紅特務連連長——“韓大膽”韓先抗，時年19歲；副連長成日甫，時年18歲。

紅機槍連連長葉建軍，師年20歲；副連長張二云，時年19歲。

紅獨立師政治部宣教主任程之坦，師年22歲；宣傳干事劉華農，時年18歲。

紅獨立師警衛連連長——“飛刀太保”程鶴橋，時年17歲。

紅獨立師警衛連副連長——“百步穿楊神槍手”李耀先，時年16歲。

紅獨立師衛生隊隊員——“神醫太保”成少遣，時年15歲。

紅獨立師警衛連班長——“功夫和尚”方升隊，時年14歲。

紅獨立師首長程子中警衛員——“小機靈鬼”鄭書華，時年不滿12歲。

紅獨立師警衛連的其他警衛員方明勝、方逸華、劉德華、劉敬國、李世炎、李書全、葉道友、肖智賢、吳林煥、張希才、宋志敏、黃仁廷、曹思明、鮑啟祥、謝正榮、詹大南等小戰士，最大年齡方明勝，時年16歲，最小年齡詹大南，時年只有8歲半，他們的平均年齡不足15歲。

紅獨立師最小的警衛員詹大南，雖然年齡最小，但他此時已經是有一年半“軍齡”的小紅軍了。他身上攜帶的是一把德國造勃朗寧手槍，是在一次戰斗中，他從一名東北軍營長的身上繳獲的。紅獨立師師長徐海工為表彰他作戰機智勇敢的精神，親自將這把他繳獲的德式手槍獎勵給了詹大南，并將他編入警衛連，從此成為紅獨立師警衛連最小的一名警衛員。

紅獨立師衛生隊護士周少蘭、方舒蘭、張英華、陳紫嫣、李麗娟、朱曉燕、杜鵑花七人，最大的周少蘭15歲，最小的朱曉燕12歲。

紅獨立師長征出發之前，方舒蘭等7名衛生隊的女紅軍，被突然通知留下，發給路費，要求她們有家回家，無家就地融入老百姓中。理由是這次外線作戰，長途奔襲，困難重重，女紅軍年齡太小，不適合隨軍出征。每人發銀元10元作為生活費，暫留鄂豫皖與老百姓一起生活，待時機成熟時，可加入鄂豫皖紅軍游擊隊。

周少蘭、方舒蘭等人聞聽消息，一百個不愿意，堅決不同意。但通知她們的紅軍保衛處的處長說，這是戴參謀長下達的命令。但方淑蘭等人還是不愿意不同意，并一起哭哭啼啼找到了她們熟悉的可親的徐海工副師長。

徐海工副師長一看幾個女兵找來了，還哭哭啼啼淚流滿面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關切地問道：“誰欺負你們啦，我們的女紅軍？告訴我，我一定收拾他們。”

方舒蘭淚流不止地說：“報告徐副師長：我們剛剛接到命令，說是代參謀長下達的，要就地遣散我們，不允許我們跟隨紅獨立師到外線作戰。我們堅決不同意，寧死也不同意。請徐副師長給我們做主。”

周少蘭也哭著說：“徐副師長，您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紅獨立師就是我們的家，我們舍不得離開部隊。我們不怕犧牲，我們不會成為部隊的拖累。如果我們在戰斗中負傷了，我們寧肯自殺也不會成為部隊的負擔。請一定帶上我們一同出發一同戰斗，我們使我們生是紅獨立師的人，死是紅獨立師的鬼，無論生死我們都不離開紅獨立師。”

徐海工此時才明白這些女紅軍哭哭啼啼找他的緣由，但一想到是參謀長下達的命令，也不好立刻答應，只好安撫她們：“你們英勇的精神，我很高興，紅獨立師也舍不得你們，我跟師首長們商量商量這個事情，爭取讓你們隨軍出征。你們就先安心回去，等通知好吧。”

“好！好！”

“謝謝徐副師長，謝謝徐副師長。”

這些女紅軍聽到副師長徐海工的話，立刻破涕為笑，抹去臉上的淚，一個個打了軍禮，然后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徐海工的房間。

看著7位女紅軍離開，徐海工立即來到師長程子中的房間，并叫來了政委吳煥國。徐海工將7位女紅軍集體找他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后表達了自己的意見：“我認為還是帶上這七位女紅軍，如果把她們留到地方上，很可能發生不可擬想的后果。她們已經是紅獨立師的人了，我們不能舍下她們。如果我們走了，她們發生了危險，甚至被圍剿紅軍的被國民黨反動派抓住而殺害，我們會后悔莫及。”

師長程子中說：“七位女紅軍，都是我們紅獨立師的寶貝。她們都是英勇的女紅軍，在血與火的戰斗中成長起來的女英雄，我們不能把他們置于危險的地方，萬一發聲不測，那就是我們紅獨立師的罪過。我同意徐副師長的意見，帶上她們一起走。吳政委，你說說你的意見吧。”

吳煥國政委果斷地說道：“就按兩位師長說的辦，我來找參謀長談話，告訴他我們的意見。”

徐海工擔心師長和政委不支持他的意見，此時聽完師長和政委的話，徐海工長出了一口氣，內心突然變得輕松起來。出了師長程子中的房間，他立即派警委員通知幾位女紅軍，把他們心心念念期待的好消息帶過去。

聽到這個好消息，七位女紅軍又抱又跳，激動萬分，喜極而泣。

山風陣陣，冷月彎彎。

這是1934年11月16日的夜晚。

紅獨立師全體指戰員2997人，奉命從山林之中全部集中到了羅山縣一個三面環山、一面臨水的山村——和家嶺村。

在村中的一棵古老的大銀杏樹下，中共鄂豫皖省委書記徐寶紅，面對全體紅軍指戰員，大聲宣布：英勇的紅軍指戰員們，我們今天晚上將全體從這里出發，跳出國民黨反動派的重重包圍圈，選擇更有利的地方，機動靈活的打擊消滅國民黨反動派的有生力量，為中國革命開辟新的根據地。”

徐寶紅繼續說道：“現在有請紅獨立師師長程子中同志講話。”

紅獨立師師長程子中上前一步，大聲說道：“英勇的紅獨立師的全體指戰員們！我們是大別山鄂豫皖革命根據地成長起來的一支英勇無畏的紅軍隊伍，我們在國民黨蔣介石的第五次圍剿中，一次又一次的戰勝敵人，使張學良擬訂的三個月剿滅紅軍的計劃徹底破產。現在，蔣介石、張學良不但不積極抗日，反而調集了更多的部隊包圍我們，我們要按照黨中央的指示，跳出敵人的包圍圈，到更有利的地方，打擊國民黨反動派。我們還要奉黨中央的指示，組成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抗擊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現在，由政委吳煥國同志宣讀《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出發宣言書》。”

說完，師長程子中帶頭鼓掌，紅軍指戰員都鼓起了熱烈的掌聲。

政委吳煥國精神飽滿，氣宇軒昂。他站立在紅軍指戰員的面前，代表鄂豫皖省委和紅獨立師，大聲宣讀《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出發宣言書》：

群眾們！英勇的紅軍指戰員們：

本軍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奉了我中央蘇維埃政府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的命令，出發抗日。現當出發之時，特向全中國群眾發表這個宣言。

日本帝國主義占領我東北四省已經幾年了，今年日本帝國主義更大伸張強盜的血手，進占我整個華北和內蒙，并從南方進攻我福建。賣國的國民黨，不但沒有出一個兵花一文錢去抗日，并且法西斯蒂蔣介石所領導的南京政府，已經與滿洲國通了郵通了車，減低了日貨的進口稅，使整個中國成為日本的市場，把北方幾個主要鐵路的權利交給日本去了。另一方面，國民黨蔣介石張學良把北方軍隊統統調到南方來進攻真正抗日的紅軍和群眾。為帝國主義瓜分中國清除道路。

中國工農紅軍雖處在反對五次圍剿保衛蘇區的嚴重任務之下，但為不能坐視國民黨將中國出賣給日本，特調動一部分隊伍組織北上抗日先遣隊，領導并組織群眾去打日本帝國主義收回華北大地。我紅軍北上抗日第一先遣隊前幾月由福建出發北上，日本帝國主義走狗蔣介石隨即調動他的軍隊阻攔紅軍第一抗日先遣隊北上，本軍現在開始出發，賣國的國民黨一定是要調動他的隊伍阻攔我們的，本軍當然要沿途掃除國民黨的阻攔。我們號召一切不愿意做亡國奴的中國人，不分政治傾向，來進行如下之反日工作：

一、歡迎廣大的群眾武裝起來，或者參加本軍或者組織抗日義勇軍抗日游擊隊同我們一起去打日本帝國主義。

二、國民黨任何部隊執行三個條件-停止進攻蘇區和紅軍，武裝群眾抗日，群眾議論給社之自由―歡迎與我們訂立抗日作戰的協定和我們一路去打日本。

三、動員一切海陸紅軍和日本帝國主義作戰，不許一兵一卒一個飛機留在后方屠殺迫本國群眾和進攻蘇區。

四、以兵工廠和軍器庫的一切武器以及正在制造和從外國買來之武器來武裝全體群眾去打日本帝國主義。

五、解決抗日戰爭經費的具體辦法：⑴沒收日本帝國主義的一切財產和商品；⑵停付日債一切本息；⑶沒收一切賣國賊的財產；⑷實行財產累進行所得稅；⑸在國內人民和國外華僑以及一切同情中國勞苦群眾民族解放斗爭的人們中進行廣大的募捐運動。

六、動員廣大群眾組織抗日會組織民族武裝自衛委員會，進行一切反日反帝的工作。

反對日本和一切帝國主義！

廣大群眾武裝起來去打日本帝國主義，收回華北失地！

打倒賣國的國民黨！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走狗蔣介石張學良！

擁護中國蘇維埃政府！

擁護中國共產黨！

政委吳煥國宣讀完畢，舉手喊道：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打到賣國的國民黨！”

“中國工農紅軍萬歲！”

紅獨立師指戰員緊跟政委吳煥國，大聲地呼喊口號。此起彼伏的口號聲，在火把然亮的夜空下、山谷間，如狂風巨浪一樣盤旋回蕩，令紅軍指戰員和周圍的群眾群情激昂，熱血沸騰。

待會場中的聲音慢慢肅靜下來，師長程子中大聲號令：“全體指戰員，出發！”

一聲令下，紅獨立師三千將士在夜色掩護之下，從和家嶺村古老的大銀杏樹下列隊出發。和家嶺村為紅軍送行的老百姓，打著火把，站在路旁，紛紛為出發的紅軍送上他們準備的草鞋、布鞋和雞蛋。

“紅軍一定能夠打勝仗！”

“盼望紅軍早日打回來！”

“紅軍是窮人的隊伍，多打勝仗為窮人！”

“老鄉們，我們一定早日打回來。”

紅獨立師指戰員與和家嶺村的老百姓依依惜別。突然，送行的群眾中，有人帶頭唱起了鄂豫皖根據地的紅歌《八月桂花遍地開》。剎那之間，送行的人都緊跟著唱了起來：

八月桂花遍地開

鮮紅的旗幟迎風擺

敲鑼又打鼓呀

張燈又結彩呀

紅色政權建起來

八月桂花遍地開

土地法令貼出來

打倒土豪和劣紳

分田分地又廢債

勞動工農翻身把頭抬

…………

送行的火把，燃燒在冬日的夜空，照亮了整個山村和山谷；此起彼伏的歌聲，一浪高過一浪，溫暖感動著三千紅軍指戰員。很快，在燃燒的火光中，聽到的是紅軍和群眾一起同唱的歌聲。

八月桂花遍地開

鮮紅的旗幟迎風擺

敲鑼又打鼓呀

張燈又結彩呀

紅色政權建起來

…………

在送行的歌聲中，“中國工農紅軍鄂豫皖獨立師北上抗日第二先遣隊”在地下黨向導的帶領下，向戰略突圍的方向——豫皖邊界的桐柏山進發。從此，紅獨立師踏上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征程漫漫、前途艱險的長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