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寧
他是日本陸軍大學的“優才生”,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先后任日本陸軍參謀本部中國課和謀略課課長,后被派遣至中國執行策反任務,是日特“梅機關”的機關長。他直接參與對華謀略,并暗中誘使汪精衛叛國投敵。汪偽政府粉墨登場后,他出任最高軍事顧問,成為淪陷區傀儡政權的太上皇。此人就是日本軍界的“中國通”影佐禎昭。
開具汪精衛投敵的“通行證”
1937年日本發動侵華戰爭后身陷泥潭,為盡快擺脫困境,制定了“起用中國第一流人物,建立中央政府,搞垮中國抗日力量”的政策。1938年7月,日本特意設立一個由陸軍、海軍、外交三部門聯合的間諜謀略機關,名為“對華特別委員會”。
因侵華戰爭以陸軍為主,土肥原賢二成為“對華特別委員會”的主要負責人,這一委員會也被稱為“土肥原機關”。該機關誘降國民黨軍政要人以及地方軍閥的工作遭遇了一連串的失敗,次年被撤銷。隨即成立的“梅機關”代替了土肥原機關,機關長影佐禎昭也成為策反汪精衛工作的核心人物。
此前1月16日,日本政府發表第一次近衛聲明,稱蔣介石如不接受議和條件,日本將“不以國民政府為對手”,而另建“與日本提攜之新政府”,關上了“和平交涉”的大門。此舉意在日占區建立傀儡政權,以達到“以華制華”之罪惡目的。在日特機關的操縱下,在華北、華中分別炮制出以王克敏為首的“臨時政府”和以梁鴻志為首的“維新政府”,但兩個偽政權作用寥寥,因此急需拉出一個“頭面人物”建立新的傀儡政權。
同年2月,經日本同盟通信社上海分社社長松本重治、“滿鐵”駐南京辦事處主任西義顯等人介紹,國民政府外交部亞洲司第一科科長董道寧秘密赴日,在橫濱與時任參謀本部謀略課課長影佐禎昭面見,探討“和平”的可能性。
影佐安排董道寧先后與參謀次長多田駿、參謀本部第二部長本間雅晴、中國班班長今井武夫等會談。董道寧離日時,影佐寫了兩封信托其轉交給他在陸軍士官學校時的同學——時為蔣介石重要助手的何應欽和張群。信的大意是:“希望日中兩國赤誠相見、互相合作。近衛聲明使亞洲的命運陷入困境。希望今后仍繼續接觸。”
董道寧回到漢口,把影佐的信交與何應欽、張群。亞洲司司長高宗武與董商量后,把影佐的信也呈給蔣介石、汪精衛和周佛海一閱。蔣介石對此也向日方提出了自己的“和平條件”。但影佐的信對汪、周二人還是起到一定作用,他們得知,一部分軍人正在考慮“和平”,因而大為振奮。
同年7月間,在汪、周的支持下,高宗武秘密訪日。二人仍由影佐接待,后者介紹其與多田駿和板垣征四郎會晤。
高宗武在日本與影佐禎昭和今井武夫多次碰面。日方感到既然不能無視蔣介石在國民中的威信,就只有在其內部發起強有力的“和平運動”,以促其回心轉意,便開始考慮誘使能與蔣相匹敵的大人物汪精衛出走的方案。
影佐禎昭認為:“鑒于戰爭的長期化狀態,戰爭越拖長,犧牲也越大,日本人對華的欲求也隨之增加,欲求增加,日華和平就越困難。”他還強調,如要從根本上解決日中關系,除了徹底讓步或者施行強壓這兩個極端外,別無選擇。他對汪精衛任行政院長時批準《何梅協定》以及為“日中提攜”奮不顧身的努力表示贊許,但又認定汪的政治勢力薄弱,難以指望。故而,影佐對于誘汪工作,僅是從參謀本部謀略課課長的職務著想,目的是促使國民黨政府的分裂。對此,外務省總領事田尻愛義曾問詢影佐:“誘汪工作是和平,還是謀略?”他毫不諱言地答,“是謀略”。
1938年11月20日,影佐禎昭、今井武夫與高宗武、梅思平終于達成“共識”,在上海私訂《日華協議記錄》及“諒解”事項等文件,其主要內容有六條:第一條,中日締結防共協定;第二條,中國承認“滿洲國”;第三條,中國承認日本人有在中國內地居住、營業的自由,日本承諾廢除在華治外法權,并考慮歸還在華租界;第四條,中日經濟合作立足于平等互惠的原則,承認日本的優先權,以取得密切合作的成果,特別在開發、利用華北資源方面,為日本提供特殊的方便;第五條,中國方面應補償在華日僑由于事變所造成的損失,日方不要求賠償軍費;第六條,協定以外的日本軍隊應于中日兩國恢復和平后,立即開始撤退,隨著中國國內治安的恢復,在兩年內全部撤退完畢。
影佐對華關系的出發點是施以“謀略”,其核心是玩弄伎倆,他連哄帶騙,終使汪精衛一伙上鉤。汪精衛響應近衛聲明,從重慶逃至越南河內,于12月29日發表艷電,公開聲明乞降旗幟,叛國投敵。1939年3月20日,汪精衛在住所遭狙擊,其親信曾仲鳴成了替死鬼。汪精衛被刺的消息于22日傳到東京,日本政府立即召開五相會議,命令影佐把汪精衛從河內救出。
赴河內解救汪逆
影佐與犬養健等人于4月6日搭乘貨船“北光丸”號從日本九州出發,于4月16日傍晚到達越南海防。次日一早便驅車前往河內,很快與汪精衛取得聯系。
“我們根據政府的命令,特意來此幫助先生轉移到安全地方。”影佐首先說道。
“衷心感謝大家遠道來迎。實際上,我也覺得繼續待在河內是危險的。因此,開始做離開的準備。恰好此時貴國政府派遣諸位來迎接,不勝感謝。”汪精衛寒暄道。
影佐問:“您感到重慶方面還會有新的襲擊計劃吧?”汪答:“是的,有這種跡象。”影佐又問:“那您想今后往哪兒轉移呢?”“我考慮再三,現在還是上海最合適。如果上海不成,香港或廣東也可以。不過,在香港,英國警察監視很嚴,現在,連陳公博、林柏生等同志活動也很困難。廣東不僅和孫中山先生,而且和我關系也很深。但如今廣東也被日本軍占領,因此,倘若去廣東,就會給中國國民造成一種不好的印象,好像我是在日軍保護之下開展和平運動。與之相比,上海雖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暗殺橫行之地,但正因我毅然邁向危險的土地,才可使中國國民了解到我獻身愛國運動的誠意。”汪精衛答道。接下來,影佐與汪精衛提出兩三個方案進行討論,認定當前以轉移到上海為宜。
影佐說道:“我們為了協助您離開此地,特意準備了一艘五千五百噸的貨船。”汪說:“哎呀,實在感謝你們的好意。我也租到了一只法國人管理的小船。”
影佐問:“這艘小船是多少噸位?您這次航行非同尋常。因為在中國沿海都已經看到了重慶政府發布的逮捕先生的布告,必須格外小心啊!”
汪精衛回頭問了問周隆庠,然后回答道:“七百六十噸。”
影佐等人相互望了望,表示船太小。
“大家的擔心是理所當然的,此次航行是會有些危險,但我第一次進上海港就使用日本船,我們的和平運動就會受到很大誤解。因此,我想在由此脫出之后,在海防的海上與你們乘坐的船會合。然后,勞駕你們的船稍離開我們小船一點兒距離,護送我們去上海。一旦發生危險情況,用無線電通知你們。” 汪精衛解釋道。
按照約定,汪精衛所乘的船和影佐他們乘坐的“北光丸”雙雙開拔。但由于不在同一港口和同一時間出發,加之海上變化無常,他們幾乎是到了南中國海時才聯絡上。
為汪偽政權不遺余力
5月8日,經過一路顛簸,汪精衛終于潛逃至上海,隨即與褚民誼、周佛海、梅思平、高宗武等碰面商談諸事,會后決定訪日,遂告影佐。
5月31日,汪精衛一行在影佐陪同下飛往日本。之后會見首相平沼騏一郎,汪強調建立“和平政府”開展“和平運動”的決心和意見。平沼表示,日本現內閣仍繼承和堅持近衛聲明的精神,絕對予以援助。
陸相板垣受平沼之托陳述日本之“希望”,與汪交換意見后表示:“希望無論朝野也不問是否為國民黨,都要攜起手來,在擁有四億大眾的全民基礎上建立和平政府,并消除一國一黨的弊端。”汪對此表示贊同,并說還要網羅國民黨以外的各黨派和無黨派人士。
板垣又說:“臨時、維新二政府人士為日中和平受到誹謗,若一律解散,日方于情不忍。因此,在華北和華中設政務委員會或經濟委員會,處理局部的日中關系事項如何?”
汪則答曰:“華北遠離南京,設政務委員會處理地方政務,曾有黃郛政務委員長之先例,毫無妨礙。但在華中設此機關則難以同意。當然,對這些人可以考慮給以優待。”
板垣還說:“三民主義中的民族、民生主義歷來多有理解為容共抗日主義者,望此時改正過來,明確日中提攜,反對共產主義的態度。”汪表示完全同意。
至于汪偽政府“國旗”的采用,板垣認為:“日本人多將青天白日旗作為抗日之標志,且從戰場實際情況考慮,新政府采用此旗不妥,可否另作考慮?”汪答:“可考慮采取與重慶方面區別的方法。”
板垣還談到“日本希望將蒙疆作為防共特殊地區,華北作為與日本在國防、經濟上的提攜地區,華中作為與日本經濟提攜區域”,汪回答:“原則同意,具體做法,另行交換意見。”
最后,板垣就承認“滿洲國”問題詢問汪意見。汪言:“從‘滿洲國不斷發展的實際狀況來看,也只有承認其為獨立國,而且既與日本和平,對此頗有決心。”
在上述會談中,雙方對“國旗”問題爭執不下,最后汪提出在青天白日旗上端加上“和平反共建國”字樣的黃色三角布條,日方勉強同意。
日本五相會議決定援助汪建立“政府”,每月給汪貸款三百萬日元,自1939年7月份起由正金銀行上海支行以貸給影佐的形式支付。這項金額按照汪的意見,由影佐親手交給周佛海。
日本參謀本部派影佐禎昭專門負責汪精衛工作,為此于8月在上海四川路特設名為“梅花堂”的特務機關。參謀本部稱此為“梅工作”,名曰“梅機關”,其主要任務是扶植汪精衛早日成立“政府”。
8月底,汪偽國民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30日會議發表聲明,主要決議事項有:一、推舉汪精衛為“國民黨中央委員會”主席;二、組織“政府”及對日“外交”由汪精衛全權負責;三、組織“政府”時要延攬各黨派及無黨派人士;四、重新解釋三民主義。
更具體的要務是如何處理汪精衛政權與日本政府之間的若干問題。第三次近衛聲明僅從原則上提出“善鄰友好、共同防共和經濟合作”的三原則,內容非常抽象,還需締結具體條約。為此,參謀本部派中佐掘場一雄負責這一工作,于10月開始進行密約談判。
掘場帶來了日本興亞院起草的提案。影佐禎昭原考慮此次密約談判應以1938年與高宗武、梅思平簽訂的《日華協議記錄》及御前會議決定的《調整日華新關系的方針》為基礎,但興亞院的草案卻超出上述決議范圍,額外加了許多條款,如將晉北十三縣劃入“蒙疆”、擴大“華北政務委員會”權限、重要鐵路委托日本經營、擴大防共永久駐兵區域、明確規定日本在海南島的權益等。他認為增加這些條款不妥,但還是根據興亞院指示,將該方案交給周佛海,以此作為密約談判的基礎。
汪精衛對日方所提方案表示異議,認為與“近衛聲明似有相當差異,深為遺憾”。但還是任命周佛海為交涉主任委員,梅思平、高宗武、陶希圣、周隆庠為委員與日方進行談判。日方則由影佐為主任。
到10月25日,談判擱淺,汪精衛甚至提出放棄成立“政府”。眼見日汪合作有可能泡湯,影佐不敢怠慢,迅即于11月上旬返回東京,向陸相、參謀次長及有關部、局長陳情,并指出,“形式上是與汪締結密約,但實質上是以重慶政府及中國民眾為對象,如不放寬條件,難以使中國方面同意。否則只有中止成立政府”。但他的主張遭到部分人反對,認為不能讓步。最后,陸相畑俊六命令影佐應盡最大努力達成妥協。
影佐返回上海后繼續進行談判,并做出某些讓步,遂于12月30日與汪偽集團簽訂了所謂《日華新關系調整要綱》密約。
陸軍對汪精衛政權的要求與第三次近衛聲明相距甚遠,致使汪陷入“上房后撤梯”之困,影佐禎昭對此頗具窘態,原因在于汪出逃后并未對蔣介石政權產生多大影響,故對其利用價值頗多失望。
是時,日本外務、軍界以及民間對汪政權并不寄予厚望,各自紛紛開辟直接與蔣政權對話的“和平”工作,其中以駐香港的鈴木卓爾開辟的“宋子良”工作,受到中國派遣軍總參謀長板垣、中國課課長今井武夫等人的高度重視,于是展開了又一場撲朔迷離的政治游戲。可最后判明此人乃一冒牌貨,實為軍統特工,假充宋子文之弟宋子良與日方周旋,其目的是使日本政府推遲承認汪偽政權,遂放棄一切“和平”工作。
1940年3月,汪偽政府成立。11月30日,日本政府特使阿部信行與汪精衛簽署了《日華基本關系條約》,至此正式承認汪偽政權。影佐被聘為最高軍事顧問,成為汪偽傀儡政權的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