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天池自然保護區

高正達

云龍天池風光四季不同，各有特色，讓人百游不厭。每次游天池，望著四周林海起伏、綠浪翻滾，聽著松濤陣陣、群山呼嘯，踏進原始森林尋幽探秘的沖動油然而生。可每次正在興頭上，忽然，“野生動物出沒，游客止步！”的警示牌讓人不得不望而卻步。心里就像看到一棟古老、神奇的古建筑，而大門緊鎖，只能外觀不得入內一樣遺憾。這一次不同了，我們不是旅游，而是因電視節目的需要，特許進入原始森林，由兩名帶裝巡護的護林員帶我們節目組走進原始森林，采訪拍攝天池自然保護區生物多樣性。

秋天的天池，層林盡染，風景如畫。對大家來說可能已經不稀奇，早已司空見慣。但因這次錄制節目的契機，攝像小松、主持人阿秋妹和我一樣激動。他倆雖然身為云龍人，但也是第一次探秘原始森林。我們提前準備了沖鋒衣、登山鞋等裝備。兩名護林員更是全副武裝，一名穿著迷彩服，另一名穿著橘紅色的防火服，身上背著塞滿應急裝備的單兵作戰攜行具大背囊，武裝得像特種兵似的。

從坐落在天池畔的云龍天池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寶豐管護站驅車出發，十多分鐘就到達原始森林邊緣。阿秋妹出完開場白的現場播報，一轉身和身著迷彩服的護林員一起鉆入了原始森林。為了拍出紀錄片一樣的效果，我們采取一鏡到底的方式拍攝。

“這棵長紅色果實的叫齒瓣開口箭，具有清熱解毒、散瘀止痛的功效。那棵結滿荔枝一樣的野果是雞嗉子果，具有利膽行水，消積殺蟲的功效。還能治燒燙傷和外傷出血。”

護林員李施文對一路看到的奇花異草一一介紹，都是我們從未見過的植物。主持人阿秋妹不時插話與護林員互動。小松一會兒跟拍，一會兒跑到主持人和護林員前面倒退著拍，眼睛始終緊盯著攝像機液晶顯示屏，根本顧不上看腳下的障礙物，只好由我和另外一名護林員攙扶著小松，并不時向他提示腳下的狀況。扒開灌木叢往前擠，翻過一個小山包，一條山溪攔住了去路，溪上有樹干獨木橋，護林員李施文身影矯健地跨過去，動作輕靈，如履平地。阿秋妹跨上獨木橋，像雜技演員一樣雙臂伸開平衡身體，搖搖晃晃的，身子一彎，發出一聲尖叫不敢走了。李施文撿起一根樹枝，把我們一一牽引過去。

“這里就是金脈大溝，正式進入原始森林，是我們的一條巡護路線。”

金脈大溝其實是一個狹長的小山澗，兩邊茂密的常綠灌木藤纏樹、樹纏藤，像一蓬蓬墜彎了腰的巨型架豆。山坡上的云南松小的有水桶粗，大的直徑達一米，使勁偏著頭也望不到樹梢。李施文介紹，云龍天池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寶豐管護站，原是天池國有林場的場部，20世紀末大量伐木時，先伐離場部遠的，后來實施天保工程，上萬公頃的云南松原始森林才得以保存下來，成了云南省的云南松種質資源庫。溝底的落葉有幾米厚，能聽見水聲卻不見水。李施文在前面開道，讓我們沿著他的腳印走，若走偏了就會陷進暗溝中，被枯葉淹沒。叢林中不時有大鳥驚飛，把樹葉震得簌簌作響。也有小動物在草叢、灌木中噗噗狂奔，只見草尖、灌木葉搖曳著飛速滾動向遠方，卻看不到動物的蹤影。小松用鏡頭追蹤，仍是什么也沒看到。護林員說，一般都是野兔、麂子等機警、膽小的小動物。它們見人就奔逃，說明它們怕人，不會攻擊人的，讓我們不用擔心。遠處有節奏清晰的鳥鳴聲，由遠及近，像影視劇中危急時刻的緊張配樂聲。由于，周圍被很多看不到的動物發出的聲音包裹，眼下，仿佛氣氛有些緊張起來。

阿秋妹說話的音調明顯比我還緊張，為了不長時間冷場，她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搜尋稀有獨特的動植物，便于與護林員互動對話。走到一棵長著厚厚苔蘚的倒伏在地的枯樹旁，阿秋妹被樹枝絆了一下，摔倒在地。具有很強現場把控能力的她，并沒有因為意外而使一鏡到底拍攝中斷，一下子翻身坐起，摸了摸領口的微型領夾話筒還在，拍抖掉身上粘著的枯樹葉，很自然地面向小松的鏡頭，面帶笑容地調侃道：“嘿嘿，好在地上有這層厚厚的落葉，撲下去時感覺軟綿綿的。有驚無險，咱們繼續探秘。”

趕去攙扶阿秋妹的護林員李施文突然蹲在阿秋妹摔倒的地方，對著一株植物仔細辨認起來。

“哦，這棵就是云龍天池保護區特有的植物云龍報春。”

有了驚喜，緊張的氣氛瞬間緩和了許多，大家圍著護林員蹲下來，欣賞這葉片呈卵狀橢圓形，并在這片枯樹周圍形成密叢的稀有植物。護林員李施文對著鏡頭娓娓道來：“云龍報春傘形花序，花冠鮮紫色，每年二月份開花，十分漂亮。”可惜我們無緣目睹，直到回到管護站有了手機信號，才在百度上一睹它的芳容。

“哇！好漂亮的菌子。”

主持人阿秋妹一聲驚呼，大家隨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枯樹的側面長著乳黃色的菌子，表面有乳白色的波紋，只有菌蓋沒有菌干，菌蓋呈半圓形，形狀極像人的耳朵，波浪狀層層疊疊吸附在枯樹上。護林員說，這種菌子當地人叫樹耳朵菌，都生長在樹上，有好幾種顏色，有的能吃，有的不能吃。從形狀上看，應該屬于靈芝類，不過如果是靈芝，肯定不是上好的靈芝，珍貴的靈芝是紫色和黑色的。

記得小時候看神話故事《白蛇傳》，白娘子為了救丈夫許仙，到天庭盜仙草。我曾問過家父，仙草長什么樣。當過小學教師的父親解釋說，仙草就是靈芝草，是一種真菌類植物。那時心想，靈芝草只有在天宮才有，凡間是不可能見得到的。長大后，在三月街藥材市場上看到過風干的靈芝，才知道，其實靈芝就生長在大自然中，只是稀有，所以顯得特別貴重，一般人很難見到正在生長的靈芝。想不到，到了不惑之年，終于見到了，盡管不一定是真的或珍貴的，還是很開心，也算是一種福氣吧。

觀賞完云龍報春和靈芝，護林員李施文站起來環顧四周搜尋，然后快步走向闊葉林下的幾叢兩米多高、枝繁葉茂的綠色植物。他肯定有了新發現，我們不約而同跟了上去。

“這就是云龍箭竹，也是天池保護區的特有植物。”

剛開始我根本想不到是竹子，因為枝葉濃密，看不到莖稈，直到護林員雙手扒開竹葉才看到枝干。護林員抽出砍刀砍了一棵，竹干橫切面中心只有一個火柴棒粗細的小孔。以前只知道竹子是空心的，想不到還有近于實心的竹子。云龍箭竹的竹竿呈青褐色，表面布滿一層灰白色的粉，看著很鐵實。葉片有的呈倒卵狀橢圓形，有的呈矩圓狀匙形，長3—7厘米，寬2—3厘米，前端圓形，到基部漸狹窄，近于無柄。護林員李施文講解道：“這幾叢處于闊葉林下，陽光被遮擋，所以長不高，被矮化了。”在林木稀疏的地方，有連片成林的云龍箭竹，有茶杯口粗，大概七八米高。由于云龍箭竹密度高，竹筍含水量充足，營養物質豐富，還是餐桌上難得一遇的山珍美味。云龍箭竹的材質堅硬，除了竹編，還是各種農具的手柄、把手的最好材料，與木質的相比用起來更輕巧、耐用、還養手。

作為節目編導，采訪拍攝前我就查閱過天池保護區原始森林的物種，得知云龍報春、云龍箭竹為特有物種。能拍攝到兩個特有物種，將為我們的節目增添了可視性。

繼續前行，一棵倒了的大樹橫亙在眼前，攔住了去路。護林員說這棵大樹成了野生動物們的天然橋梁，動物穿越金脈大溝都從樹上爬過，避免陷入溝底的枯枝腐葉。護林員依然矯健地躍上大樹，輕靈地走到溝對面。我們手腳并用魚貫爬行，像四腳動物一樣憨態可掬，手上粘滿動物的毛，一個個笑得差點就掉了下去。

我心里不禁心生疑問，生長了上百年的大樹怎么又會倒伏？護林員解釋，雷擊、大風、暴雪都會導致大樹倒伏。從溝的右邊往前走不遠，驚現一道亮麗的風景，溝底出現一道3米多的高坎，幾股細細的溪流呈水滴狀灑下，晶瑩剔透，形成美麗的微型瀑布。大家急著前往，護林員說且慢，瀑布底的小水塘是野生動物們喝水、洗澡的地方，我們先埋伏起來，看看能不能遇到幾只小動物。我們各自找隱蔽物埋伏起來，大氣不敢出，一動不動，靜靜期待著激動人心時刻的到來。潛伏了半個多小時，全身酸麻，還是不見動物的蹤影。護林員說，這里離天池景區較近，野生動物大多夜間才出來活動。

到了瀑布底的小水塘前，果然有不少動物的蹄印和糞便。水塘里已填滿枯枝腐葉，被動物嬉戲打鬧攪得亂七八糟的。護林員急忙清理小水塘里的枯枝敗葉，水頓時清澈起來，緩緩流進底部的暗溝里。小水塘前也有一棵倒伏的大樹，不過還沒有枯死，還有一半樹根頑強地扎在泥土里，橫在溝底的樹干上又向上長出枝丫，監測點的紅外相機就隱藏在樹枝丫里，鏡頭對著小水塘。護林員介紹說，保護區共有47名護林員，每月巡護一次，各自對負責區域內的野生動植物生長、生活情況作記錄，作為天池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護局科研所的研究資料。同時，檢查區域內紅外相機，一個月來取一次儲存卡、更換新電池。2022年，天池保護區參與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的“中國野生動物保護與管理變革項目”獲得全球環境基金（GEF）批準，項目成果將貢獻于“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相關目標。不僅如此，云龍天池多重效益森林保護與恢復項目榮獲2022年度“福特汽車環保獎”特別設立的“應對氣候變化行動獎”。

當護林員李施文取下紅外相機時，我們急不可待地看他翻閱查看監測到的內容。紅外相機屏幕太小，我們用攝像機聚焦，在攝像機液晶屏上看。夜間，一頭灰褐色的林麝走走停停、東張西望，闖入鏡頭，喝了一口水，機警地抬頭望向鏡頭，眼中射出兩道藍光。

在云龍天池保護區原始森林中，天氣就像熱帶雨林氣候，說變就變。剛剛還是風和日麗，忽然就下起暴雨。豆大的雨點砸在樹葉上，噼里啪啦的響聲由遠及近，很快就形成氣勢磅礴的轟鳴聲。天色暗淡下來，林中彌漫起一縷縷白色的水霧，遠處歷經歲月滄桑的樹群若隱若現，使這片深山老林更加神秘。我們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感到不知所措，小松急忙用沖鋒衣護住攝像機。護林員好像早有預料，從大背包里拿出幾件軍用雨衣給我們穿上。考慮到我們的體力和安全問題，護林員沒有帶我們繼續探秘，雨勢減弱后便帶我們返回管護站。

滇西高原的群山中十里不同天，東邊日出西邊雨是常有的事，鉆出原始森林，踏上回管護站的公路，雨并不大，甚至還未完全打濕地面。

回到管護站，護林員將取回的紅外相機儲存卡插入電腦后，我們不約而同地緊盯著屏幕，很快看到一大兩小三頭黑熊，體態臃腫、動作笨拙、打打鬧鬧、連滾帶爬、憨態可掬。雖然不是現場目擊，但我們已到過熊出沒的地方了，也算是人生經歷中一次值得回憶的旅程。

看完所有監測記錄，護林員介紹：云南云龍天池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總面積14475公頃，森林覆蓋率達93.5%。目前，范圍內旗艦物種滇金絲猴有200只左右，有滇金絲猴、白尾海雕、云豹、金雕、林麝、小熊貓等國家Ⅰ、Ⅱ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35種；生長著紅豆杉、南方紅豆杉、喜馬拉雅紅豆杉、云南榧樹、貢山三尖杉，西康玉蘭等國家Ⅰ、Ⅱ級重點保護野生植物11種；云南省重點保護野生植物3種；天池保護區特有植物“云龍箭竹”“云龍報春”2種。

離開管護站，雨過天晴，感覺眼前的山更青，水更秀了。夕陽西下，天池上空升起一道半月形的七彩長虹，潔白的云朵、湛藍的天空、青黛色的山巒倒映在明鏡似的水面上，美不勝收。小松拍攝完難得一見的美景，一邊收拾攝像機放進包里，一邊自言自語地說：“完美，收槍，封鏡。”

“且慢。還有最后一個鏡頭。”

小松半信半疑地望著我問：“還有什么沒拍？”

“容我稍事思考下。”

探訪完天池自然保護區生物多樣性，盡管只是冰山一角，還是拍到了很多珍貴的鏡頭。時間過的好快，我們節目組就要跟天池說再見了，且節目流程也到了跟觀眾說再見的時候了。職業習慣的使然，我一直在思考，讓阿秋妹最后再出個現場播報，作為節目的收官之鏡，用節目組的視覺、感悟來升華節目主題。可是想了好幾種說法，不是有點老生常談之嫌，就是有說教的味道，被自己一一推翻。通過這次難得的探訪也希望我們節目的播出使觀眾樂于接受，引起共鳴，心懷敬畏自然之心，積極參與到構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建設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