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視閾下創業榜樣示范對農民工返鄉創業的激勵效應研究

摘 要： 【目的/意義】在鄉村振興戰略與共同富裕目標的雙重驅動下，農民工返鄉創業成為一種重要的就業模式。旨在從時間與空間雙重維度，深入剖析創業榜樣對農民工返鄉創業活動的激勵效應，以期為促進鄉村經濟發展、實現共同富裕提供理論與實證支持。【方法/過程】基于2017 年和2019 年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數據，研究運用線性概率模型，對3942 名返鄉農民工的創業活動進行實證分析。通過構建基準回歸模型，處理了自選擇問題，進行穩健性檢驗，并深入分析了時間與空間作用機制，全面評估了2017 年農民創業榜樣對2019 年返鄉農民工創業概率的影響。【結果/結論】研究發現，2017 年農民創業榜樣顯著提升了2019 年返鄉農民工的創業概率，且該結論在緩解自選擇問題后依然穩健。進一步分析顯示，創業榜樣的激勵效應展現出顯著的時空異質性，尤其是在城鎮化率較低的區域和西部地區，這種效應更為顯著。

關鍵詞： 鄉村振興；共同富裕；創業榜樣；返鄉農民工創業；時空異質性

中圖分類號： F323.6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673?5617 （ 2024 ） 05?0006?11

2015 年國務院辦公廳發布了《關于支持農民工等人員返鄉創業的意見》，明確提出全面支持返鄉農民工創業。2018 年中共中央 國務院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 年）》強調，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是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必然選擇。2019 年發布的《促進鄉村產業振興的指導意見》與2021 年發布的《關于加快推進鄉村人才振興的意見》均指出，鄉村振興的兩大發力點是產業興旺與人才振興，吸引各類人才在鄉村振興中建功立業，推動各類人才投身鄉村建設，加速鄉村產業的發展，不僅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基礎，也是解決農村一切問題的關鍵所在。2022年2 月22 日，《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做好2022 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正式發布，提出要持續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切實保障農民收入穩步增長，著力促進農業農村經濟高質量發展，為實現共同富裕奠定堅實基礎。可見，鄉村振興工作迎來了歷史上最好的政策機遇期。

在推進鄉村振興戰略過程中，引導一定量的掌握熟練專業技能、擁有豐富資源稟賦的農民工返鄉創業、促進鄉村人才振興進而帶動農村產業興旺[1]，至少具有三方面重要意義：（1）吸引農民工尤其是其中的生產經營人才、產業發展人才和科技人才返鄉創業，能夠推動鄉村三次產業融合發展[2]；（2）農民工返鄉創業能夠帶動農民就近就業，有利于緩解鄉村地區返鄉滯后者和留守農民的就業壓力，拓寬增收渠道[3]，縮小收入差距，促進共同富裕[4]；（3）農民工返鄉創業有助于提高農戶家庭收入，加速實現物質富裕的目標，而且促進返鄉創業及就業人員與家人的團聚，有效緩解因大量農民工外出務工而導致農村地區的“空心化”現象及“三留守”問題，切實提高農民的獲得感和幸福感[5]。因此，在鄉村振興戰略與共同富裕目標的雙重驅動下，農民工返鄉創業成為了一種重要的就業模式。同時，農民工返鄉創業作為推動農村產業興旺的重要驅動力，近年來一直是學術界高度關注的研究主題。多年以來，學者們圍繞農民工返鄉的內在機制與返鄉創業的意愿、決策、行為以及既往創業成功者的示范作用等問題展開了較深入的研究。其中，部分學者雖然嘗試討論創業榜樣對農民創業跟進的影響，但并未剖析農村地區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作用機制。本文旨在從時間與空間雙重維度，基于2017年和2019 年的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數據，深入剖析創業榜樣對農民工返鄉創業活動的激勵效應，以期為促進鄉村經濟發展、實現共同富裕提供理論與實證支持。

1 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Schumpeter 認為，創業是指創業者創立一個新的企業或項目，將前所未有的生產條件和生產要素，以全新的方式組合起來，并納入“生產函數”的體系中，從而實現生產要素的創新性重新組合的過程[6]。在實踐中，創業活動的范圍既包括成立企業和個體工商戶，也涵蓋自雇勞動者、自營勞動者以及自由職業者等多樣化的創業人員形式。部分學者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給出了自己的定義，汪三貴等[7] 認為，返鄉農民工創業就是農民工響應政府的號召，經過一段時間外出就業又返回家鄉，利用打工中增長的閱歷和本領以及獲得的資金和信息，在鄉村、小城鎮創辦生產性企業或者商品性農業。石智雷等[8] 認為，返鄉農民工創業是指農民工從農村出縣城到城市務工或經商半年以上，積累了一定的資金、手藝、資源等，再返回家鄉創立企業等的行為。返鄉農民工創業是具有中國特色的流動人口從“城→鄉”的空間反向流動謀業的一種經濟現象。本文把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內涵界定為：農民工外出務工后返回出生長大的農村地區創業或者返回戶口所在的城鎮創業。返鄉農民工創業一直是近些年學術界感興趣的研究主題。多年以來，學者們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研究涉及經濟學、管理學、社會學以及其他學科，并圍繞農民工返鄉的內在機制與返鄉創業的意愿、決策、行為以及既往創業成功者的示范作用等問題展開了較深入的研究。

1.1 農民工返鄉動因的研究

Lee[9] 曾基于社會學視角提出了人口遷移流向的“推—拉”定性分析模型，為研究農民工流動問題搭建了一個很好的理論框架。遺憾的是，由于“推—拉”理論中對兩種不同方向力的設定較為抽象，理解維度上的巨大差異導致后來的研究者們在尋找和驗證城鄉推力、拉力時產生了較大分歧。20 世紀六七十年代，Todaro[10] 從經濟學維度出發，構建了一個“鄉→城”勞動力遷移定量分析模型，在引入預期收入變量之后，他得出的結論是：農業勞動力遷入城市的動機取決于城鄉預期收入差異。國內許多學者都利用Todaro 模型對我國勞動力流動特征展開探究，如盛亦男等[11] 利用該模型分析了2008 年金融危機對我國勞動力供求結構的影響，發現此次危機所帶來的顯著失業引發了農民工大規模被動返鄉。除了金融危機等外部沖擊導致的農民工返鄉現象，有學者還從內部的個體因素出發進行討論，如Mohabir 等[12] 指出性別、年齡和歸屬感等因素顯著影響農民工返鄉的意圖與決策。賀小丹等[13] 指出，當前農民工返鄉同時存在主動返鄉與被動返鄉兩種行為，且是在務工城市“推力”與家鄉發展“拉力”共同驅動下形成了農民工“城→鄉”間流動的返鄉行為。還有學者從群體特征出發探究農民工的返鄉動因，如胡祎[3] 總結出農民工在城市務工后返鄉，存在“失敗者”和“成功者”兩種群體，“失敗者”多為無法在城市立足的新生代返鄉農民工，而“成功者”則是進城務工積累技術、資金、經驗等相關資本，并試圖在返鄉后獲得更好發展機會的老一代返鄉農民工。

1.2 農民工返鄉創業意愿與行為的研究

許多學者將農民工這種具有中國特色的遷移流向——“城→鄉”的研究視角延伸到農民工返鄉后的創業活動上，把農民工返鄉與創業決策內生化，并從理論上展開研究。農民工返鄉創業的動力來源多樣，不僅限于經濟因素。石智雷等[14] 實證驗證了豐富的家庭稟賦能夠促進農民工返鄉并提高其創業概率，表明家庭因素在返鄉創業決策中占據重要地位。趙德昭等[15?16] 則進一步指出，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動力除了獲得比進城務工更高的經濟收益之外，還包括家庭團聚、帶領家族成員（或者鄉親）共同致富等綜合收益，這些非經濟因素同樣不可忽視。Qiu[17]、Duan 等[18] 強調，社會環境、工作需求的推動因素和創業資源的拉動因素顯著提高了中國農民工返回家鄉從事創業活動的意愿。陳國生等[19] 還探討了個人與區域特征對農民工返鄉創業區位選擇的影響，指出受教育程度、居住地教育環境、消費水平和房價標準等因素均起到重要作用。

近年來，隨著數字經濟的興起，互聯網的使用，數字技術、數字平臺與數字資源的利用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作用引起了學界的關注。多項研究證實，互聯網及數字技術資源有助于提升返鄉農民工的創業概率、創業規模和創業數量，同時電商政策也對其產生了顯著影響。Fan 等[20] 使用2016 年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數據（CLDS）構建模型，實證分析后得出互聯網可以將返鄉農民工創業的概率顯著提高8%。Xue 等[21] 的研究也得出了這一結論，實證結果還發現互聯網的使用使返鄉農民工創業投資規模提高18%，創業數量增加36%。季凱文等[22] 利用四期中國家庭追蹤調查數據實證得出農村電子商務政策的實施可以顯著提高返鄉農民工創業的概率。王曰影[23] 發現返鄉農民工可以借助數字技術、數字平臺以及數字資源的支撐來開展創業活動。

1.3 既往創業成功者示范效應的研究

雖然部分學者嘗試研究創業榜樣對農民創業跟進的影響，但并未剖析農村地區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作用機制，留下了較大的探討空間。有學者從整體層面研究創業榜樣對農民創業的影響，如Lafuente 等[24] 指出，在具有悠長創業歷史的農村地區，創業榜樣顯著提升了該地區的創業活躍度。還有學者從個體的心理感知層面出發，如Bosma 等[25] 通過心理學研究發現，創業榜樣從心理層面上驅動個體因為感知某種相似性而萌生創業意圖。蔣建勇等[26?27] 提出，身處在特定的鄉村社區中，感知相似性與近距離向創業榜樣學習，能夠提升農民工的創業技能，增強其創業信心，促進他們開展創業活動。朱紅根等[28]、Wyrwich 等[29] 進一步指出，創業榜樣通過指導潛在創業者，降低他們面臨的不確定性和對失敗的恐懼感，從而提高創業信心。也有學者從個體的異質性出發，Outsios 等[30]、Harrison 等[31]、Ahl 等[32] 發現，女性創業榜樣鼓勵和促進了同性的持續性創業活動。后有學者探究了農村創業榜樣帶動創業的具體機制，許昆鵬等[33] 的研究揭示了農村創業榜樣從創業示范、創業機會識別和創業支持3 個維度帶動創業。而Zhao 等[34]認為農民群體在空間和社會上非常接近創業榜樣，為他們提供了機會來觀察或體驗這些榜樣的態度、價值觀和行為模式，然后他們可以模擬這些模式。Nowiński等[35] 將影響創業意愿的因素劃分為3 個維度，其中包括創業榜樣、創業態度和創業自我效能。隨著數字經濟的興起，劉斌等[36] 強調，創業榜樣的示范效應在互聯網應用過程中更加明顯。曹宗平等[5] 首次就農民創業榜樣對農民創業進行實證分析，并得出農民創業榜樣推動了農民潛在創業者創業行為的結論，其原因是創業榜樣使農民群體能夠通過與上述榜樣進行比較，認識到共同或類似的創業能力和資源，這反過來又增強了他們對創業作為一種職業的可行性看法。

1.4 文獻述評與研究假設

檢索文獻發現，盡管學術界圍繞農民工返鄉動因、返鄉后的創業行為決策以及農村地區創業榜樣的示范作用等三條主線展開了較深入的分析，也取得了不少可供參考的學術成果，但遺憾的是，迄今為止，學者們尚未系統研究農民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這個特殊群體回流家鄉后就近創業所產生的影響。這可能是前人受限于當時研究數據的不全，抑或是缺乏與之相匹配的因果識別方法所致。本研究認為，在推進鄉村振興與實現共同致富的背景下，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影響是現階段開展鄉村振興和實現共同富裕的關鍵點之一，是一個兼具學術性和現實性的重要研究命題。本研究推斷，由于返鄉農民工屬于農民群體，在中國農村地區特定緊密的親緣、血緣、地緣的“強關系”社會網絡中，村民彼此關系密切且互相熟知，在這種特定的環境中，農民更容易接觸到創業榜樣的創業成果，接受暗示和刺激，從而激發其開啟創業的動力，進而帶動鄉村經濟社會發展。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說H1：

H1：創業榜樣能夠提高返鄉農民工創業的概率。

為深入探討農民創業榜樣的作用機制及其對不同群體和區域返鄉農民工創業行為的影響，本文欲選取2017 年農民創業成功人數作為2017 年農民創業榜樣（以下簡稱創業榜樣）的代理變量，以此為基礎展開分析。首先，從時間維度來看，2017 年的創業榜樣對2 個不同時間段的返鄉農民工群體均可能產生顯著的驅動作用。具體而言，對于2017 年前已返鄉的農民工，創業榜樣可能主要起到促進創業活動的作用，激發他們的創業熱情；而對于2017 年（含）以后返鄉的農民工，創業榜樣則可能既具有吸引力，促使他們選擇返鄉，又具備推動力，助力他們在返鄉后成功開展創業活動。這種雙重驅動作用表明，創業榜樣的作用機制在時間維度上呈現出顯著的特征，其影響效果因返鄉時間的不同而有所區別。其次，從空間維度來看，農民創業榜樣對不同群體的創業決策推動作用也存在差異。相較于無外出務工經歷的本鄉農民而言，雖然他們也可能受到創業榜樣的激勵，但由于缺乏外出務工所積累的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其創業動力可能相對較弱。相比之下，返鄉農民工則因具備更為豐富的資源和經驗，更容易受到創業榜樣的啟發和鼓舞，進而投身創業浪潮。與此同時，城鎮居民與農村居民在創業時所利用的社會網絡、社會資本在空間上并不完全重合，農民的社會網絡往往更加緊密且具有地域性特征。因此，農民創業榜樣可能對城鎮居民的創業行為并不產生顯著影響。這一發現揭示了創業榜樣作用機理的空間特征，即其驅動效應主要在農村地區顯現。進一步地，考慮到我國各地區城鎮化率及經濟發展水平的差異，本研究推測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促進效果在不同區域也可能存在差異。城鎮化率較高的地區與較低的地區，以及中國東、中、西三大經濟區域之間，由于就業崗位、收入水平、人口流動等因素的差異，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的激勵作用可能會有所不同。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說H2：

H2a：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影響效應存在時間異質性，即不同時間段的返鄉農民工受創業榜樣影響的效果不同。

H2b：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影響效應存在空間異質性，即不同區域和群體受創業榜樣驅動的效果存在差異。

基于前人的學術成果，本文將聚焦以上問題展開探索性研究，可能的邊際貢獻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1）在一定程度上充實關于創業榜樣影響返鄉農民工創業的文獻，為該領域的后續研究提供參考；（2）利用中國家庭金融調查數據，探討創業榜樣驅動返鄉農民工創業的時間與空間作用機理，力圖豐富和深化返鄉農民工創業與先富帶動后富以及促進共同富裕的相關理論；（3）率先采用時空異質性分析，為各地政府制定精準的返鄉農民工創業幫扶政策提供參考依據。

2 數據與變量

2.1 數據選取

本文使用的家庭數據來自西南財經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研究中心2017 年及2019 年在全國（不含臺灣省、香港特別行政區與澳門特別行政區）開展的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37]。該調查每兩年進行一次，2019 年CHFS 調查樣本覆蓋全國29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343 個區縣，最終搜集了34643 戶家庭、107008 個家庭成員的信息，樣本覆蓋面比較廣，具有全國代表性，為本研究的研究提供了扎實可靠的數據支持。根據返鄉農民工的定義，本文采用2019年CHFS 的數據，選擇戶口性質為農業戶口，篩選出經歷過在現戶籍地級市以外的地方工作過半年及以上且返回到現戶籍所在地的農民工數據，并將個人數據、家庭數據和master 數據進行匹配。同時，為了探究2017 年創業榜樣對2019 年返鄉農民工創業的激勵效應，本研究剔除了同時在2017 年和2019 年創業的相同的個體樣本。通過對所需變量的異常值和缺失值進行處理后，最終得到3942 個返鄉農民工樣本，分布在東部、東北、中部、西部29 個省或直轄市（具體包括京、津、滬、粵、蘇、浙、瓊、魯、閩、吉、黑、遼、鄂、湘、贛、冀、皖、晉、豫、陜、寧、青、蒙、甘、渝、川、滇、黔、桂）的221 個城市和269 個縣級地區之中。

2.2 變量說明

2.2.1 被解釋變量 2019 年返鄉農民工創業（以下簡稱返鄉農民工創業） 是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根據2019 年CHFS 問卷受訪者對就業身份類別一題的回答，對該個體是否進行創業活動進行確定。其中，若受訪者的就業身份為“雇主”或“自營勞動者”或“自由職業者”，則賦值為1，視為自主創業；其他回答賦值為0，即視為未自主創業。根據這一定義，返鄉農民工中創業的概率為11%。

2.2.2 核心解釋變量 2017 年農民創業榜樣（即創業榜樣）是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本文以2017 年農民創業成功人數作為2017 年農民創業榜樣的代理變量。參考Wyrwich 等[29]、Lafortune 等[38] 對創業榜樣的衡量標準，根據2017 年CHFS 問卷篩選出戶口是農民的創業樣本，通過問卷受訪者對“去年/今年上半年該項目的盈利狀況”這一問題的回答進行確定。其中，若受訪者回答為“盈利”或“持平”，則賦值為1，視為創業成功；若受訪者回答為“虧損”，則賦值為0，即視為創業不成功。把創業成功人數統計到縣級層面，最終得到2017 年農民創業成功人數2714 人。

2.2.3 控制變量 把可能影響創業的控制變量分為四類[5，39]：（1）反映個體個人特征的變量，比如性別、婚姻、健康、年齡、年齡平方、教育程度（調查問卷記錄了受訪者的文化程度，分別為沒上過學、小學、初中、高中、中專/職高、大專/高職、大學本科、碩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根據中國目前各教育階段的教育年限，本文將文化程度轉化為受教育年限：小學為6 年，初中為9 年，高中為12 年，中專/職高為14 年，大專/高職為15 年，大學本科為16 年，碩士研究生為19 年，博士研究生為22 年）；（2）反映個體家庭特征的變量，比如家庭規模、家庭消費、家庭資產；（3）反映個體外地務工情況的變量，比如在外地的工作性質、在外地工作的年收入；（4）反映個體所在地特征的地區固定效應：由于CHFS 公開數據未披露樣本所屬省級以下具體地理信息，對于省級以下地理信息（包括城市、區縣、社區）只提供標識碼（即偽碼），導致無法識別具體的城市和縣級地區，因此，個體所在城市（縣級）的經濟特征與其他信息均不可獲得。此外，由于核心解釋變量是縣級層面統計人數，在控制縣級固定效應和城市固定效應的選擇上，研究發現樣本中單個城市存在3 個縣以下創業樣本的城市占比為98.64%，只存在1 個縣創業樣本的城市占比為85.07%。為了避免核心解釋變量與地區固定效應產生共線性問題，因此把地區固定效應控制在城市層面上。鑒于此，嘗試使用城市固定效應代表該地區經濟特征和地理特征等一切無法觀察到的信息。變量的基本定義和基本統計特性如表1 所示。

3 實證策略和實證結果

3.1 模型設定

參考Angrist 等[40] 和曹宗平等[5] 的方法，本文設置基準回歸模型方程形式如下：

3.2 基準回歸

本研究根據模型做了基準回歸，表2 是基準回歸結果。OLS 估計結果顯示，創業榜樣可以提高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平均概率為0.063%，在1%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創業榜樣顯著正向驅動返鄉農民工創業。由此，假說H1 得到驗證。

3.3 自選擇問題

返鄉農民工創業有可能存在自選擇現象，某些農民工在外地打工積累了一定的創業資本并掌握了相關的技能，創業意愿強烈，在家庭成員的支持下展開創業行為。為了嘗試緩解自選擇的影響，本研究通過問卷受訪者對“家庭成員返鄉的原因”這一問題的回答進行確定返鄉農民工是出于主動還是被動原因創業。其中，1 為工作機會，2 為返鄉創業，3 為務工地生活成本太高，4 為務工地房價太高，5 為務工地落戶困難，6 為父母照料，7 為孩子上學/照料，8 為健康原因，9 為其他。若受訪者回答為“返鄉創業”，則為主動創業；若受訪者回答為除了“返鄉創業”以外的原因，則為被動創業。鑒于此，本研究對主動創業和被動創業的返鄉農民工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3 所示。第（1）列是主動創業組的回歸結果，創業榜樣的估計系數并不顯著，表明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主動創業沒有顯著影響。第（2）列是被動創業組的回歸結果，創業榜樣的估計系數為0.058，在5% 水平上顯著，小于基準回歸中的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影響的平均效果0.063，說明存在自選擇的返鄉農民工更傾向于自主創業。假說H1 得到進一步驗證。

3.4 穩健性檢驗

基準回歸模型通過線性概率模型進行估計，為了保證估計結果的穩健性，本研究將從以下3 個方面開展穩健性檢驗（表4）。

首先，對2017 年創業榜樣的樣本作進一步處理。在2019 年返鄉農民工創業個體樣本中，剔除了那些同時在2017 年和2019 年均創業成功的重復個體樣本，同時也剔除了2017 年創業榜樣中返鄉創業成功的農民工191 人，最終確定了2017 年農民創業成功人數為2523 人，并將其作為解釋變量重新進行回歸。表4第（1）列中創業榜樣的估計系數為0.070，在1% 的水平上顯著，大于表2 基準回歸的估計系數0.063，說明2017 年創業榜樣在剔除了返鄉農民工的個體之后，對2019 年返鄉農民工創業的激勵效應更強。

再者，外出務工經歷可以積累人力資本、學會專業技能、提升商業敏感度，因此外出務工年限可能是影響返鄉農民工創業的重要因素。本研究通過返鄉年份減去外出年份獲取外出務工年限數據，把外出務工年限作為額外的控制變量加入模型中并重新進行回歸，結果顯示，表4 第（2）列中創業榜樣的估計系數為0.069，在1% 的水平上顯著，與表2 基準回歸的估計系數0.063 相差不大。

最后，根據2019 年CHFS 的數據，城市被劃分為3 個等級。具體依據為《2019 年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數據使用說明》，該說明將城市劃分為以下幾個等級：一線城市包括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新一線城市：天津、南京、杭州、武漢、蘇州、長沙、寧波、鄭州、東莞、佛山、青島、沈陽、成都、重慶、西安；二線城市包括長春、哈爾濱、大連、石家莊、濟南、煙臺、濰坊、臨沂、無錫、南通、金華、徐州、溫州、嘉興、紹興、常州、臺州、合肥、南昌、福州、廈門、泉州、珠海、惠州、中山、太原、蘭州、貴陽、南寧、昆明；其余城市歸為三線及以下城市。不同等級的城市在經濟發展水平和城鎮化率（城鎮人口比重）方面差異較大，例如一線城市/新一線城市經濟發達、城鎮化率高，而三線及以下城市經濟發展稍弱、城鎮化率偏低。因此，身處不同等級城市的縣級地區應該會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意向和行為產生深刻影響。本研究在模型中加入城市等級這一控制變量并重新進行回歸，結果顯示，表4 第（3）列中創業榜樣的估計系數為0.063，在1% 水平上顯著。表4 第（4）列為同時加入城市等級和外出務工年限2 個控制變量后的估計結果，創業榜樣的系數依然為正向顯著。

3.5 基于時間與空間作用機制分析

鑒于中國農村地區存在特定的親緣、血緣、地緣的“強關系”社會網絡，村民的關系密切且互相了解。社區居民很容易獲悉他人創業成功，尤其青睞成功的正面影響，并希望通過復制創業榜樣的經驗來取得成功。

因此， 本文首先主要研究2017 年創業榜樣對2019 年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影響機制及其效果，從時間上看，盡管2017 年創業榜樣對2017 年前返鄉的農民工創業與對2017 年（含）后返鄉的農民工創業同時產生驅動作用，但是估計創業榜樣對兩者的影響效果應該會有所區別。為此，本文根據樣本把農民工返鄉的年份分為2017 年前和2017 年（含）后2 組，并重新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見表5 的第（1）列和第（2）列。2017 年創業榜樣對2017 年（含）后返鄉的農民工創業影響效果比2017 年前返鄉的農民工創業影響效果高29.17%，兩者分別在5% 和1% 水平上顯著，表明創業榜樣對2017 年（含）后返鄉的農民工創業的驅動作用更大。由此，假說H2a 得到驗證。

其次，在農村地區特定的社會網絡中，農民很可能通過模仿創業榜樣而創業，本研究估計，創業榜樣的作用機理應該存在顯著的空間特征，即只在農村地區才會產生驅動效應。為驗證其空間作用機制，本研究分別用本鄉農民創業、城鎮居民創業（根據之前選定的267 個縣（樣本中城鎮居民創業的縣級地區比農民創業的縣級地區少2 個），從中篩選出城鎮戶口居民是否創業的觀測值12109 個）作為被解釋變量重新對模型進行回歸，結果見表5。第（3）列中創業榜樣的回歸結果為0.047，在1% 水平上顯著，比基準回歸結果0.063 低0.016。通過分析，相對于本鄉農民，在通過外地打工經歷積累了豐富的物質資本與人力資本、學會了某種技術、磨煉了管理能力、建立了比較廣的人脈資源且具備一定的市場視野[39，41?42] 的農民工群體中，創業榜樣對該群體返鄉創業存在明顯的勞動力空間轉移創業驅動機制，更能刺激他們回鄉創業。第（4）列中創業榜樣的回歸結果不顯著，表明農民創業榜樣的確并未對城鎮居民創業產生影響。因此，在農村地區特定緊密的親緣、血緣、地緣的“強關系”社會網絡中，創業榜樣能夠產生明顯的帶動效果并起到“傳幫帶”的作用，刺激農民工下定決心從異地返回家鄉，提高其返鄉創業信心與行動能力。由此，假說H2b 得到驗證。

綜上所述，創業榜樣存在顯著的時間與空間作用機制。

3.6 時空異質性分析

前文分析顯示創業榜樣顯著提高了農民工返鄉創業的概率，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OLS 是對全樣本平均效果的估計，該回歸結果雖然已經較好地反映了全國范圍內返鄉農民工創業的整體情況，但創業榜樣的作用機理存在顯著的時間特征與空間特征，因此需從時間與空間角度分別考察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異質性影響。

3.6.1 基于時間角度比較 在前文對創業榜樣基于時間與空間作用機制的分析中， 本研究已經驗證了2017 年創業榜樣對2017 年前返鄉的農民工創業和對2017 年（含）后返鄉的農民工創業的影響效果存在明顯區別，表5 的第（1）列和第（2）列回歸結果顯示，2017 年創業榜樣對2017 年（含）后返鄉的農民工創業影響效果比2017 年前返鄉的農民工創業影響效果高29.17%，兩者分別在5% 和1% 水平上顯著。因此，創業榜樣對不同年份返鄉的農民工創業的作用機制存在明顯的異質性。

3.6.2 基于地區城鎮化率比較 根據樣本中省級城鎮化率的中位數把樣本組劃分為地區城鎮化率較低組與地區城鎮化率較高組并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6 所示。在城鎮化率較低地區，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產生更為顯著的促進作用，創業榜樣的估計系數為0.117，在1% 水平上顯著，比表2 基準回歸結果0.063高85.71%。然而，城鎮化率較高地區創業榜樣的估計系數卻不顯著，表明其對該地區的返鄉農民工創業尚未發揮明顯作用。本研究認為，城鎮化率較低地區一般為經濟欠發達地區，就業崗位有限，返鄉農民工為解決自身就業問題，同時往往把創業成功與家庭致富、家族興盛捆綁在一起，傾向于對創業榜樣的模仿而創業，因而受到創業榜樣的影響比較明顯。相反，城鎮化率較高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企業數量多且運營良好，就業崗位充足，返鄉農民工很容易獲得就業機會，就近打工收入也相對較高，同時家中自有物業還會帶來穩定的額外收入，因此，他們沒必要承擔風險去創業。

3.6.3 基于三大經濟區域的縱向比較 根據2019 年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數據使用說明，東部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東、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廣東和海南；中部包括：安徽、江西、湖北、湖南、河南和山西；西部包括：內蒙古、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西藏、重慶、四川、云南、貴州和廣西；東北包括：遼寧、吉林和黑龍江，因此本研究將中國根據經濟水平劃分為四大經濟區域，分別是東北、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鑒于近些年來東北地區人口大量外流，外出農民工主要留在務工地創業，很少返回家鄉創業。同時，東北地區符合本研究要求的農民工返鄉樣本量只有207 個，其中創業的個體僅為16 人，數據實在太少，倘若對該地區返鄉農民工創業進行回歸分析，則幾乎無法反映其客觀真實情況，故本文暫且不考慮東北地區，重點對其余三大經濟區域開展分組回歸。表7 的回歸結果顯示，創業榜樣對西部地區的返鄉農民工創業產生巨大推動作用，創業榜樣的估計系數為0.098，在1% 的水平上顯著，比基準回歸結果0.063 高55.56%，而東部和中部地區創業榜樣估計系數并不顯著。可能的解釋是，西部地區經濟狀況整體不佳，且同時存在重慶市和四川省2 個農民工大省（市），農村地區社會網絡緊密，“窮則思變”的動力驅使返鄉農民工迫切希望模仿創業榜樣開展創業活動來改變窘迫的處境，因此該區域創業榜樣促進返鄉農民工創業作用明顯。東部和中部地區經濟相對發達，但是創業市場競爭也更趨激烈，考慮到創業失敗的巨大風險，返鄉農民工創業決策時則相對謹慎，故這2 個區域創業榜樣的影響效果不明顯。回歸結果與上文按照城鎮化率比較所得到的結論相一致，可以作為對上文的補充和完善。

綜上所述，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的影響效應存在時間和空間上的異質性， 假說H2a 與假說H2b 進一步得到驗證。

4 結論與政策建議

4.1 結論

本文使用中國家庭金融調查（CHFS）數據，考察2017 年農民創業榜樣在時間與空間上對2019 年返鄉農民工創業活動的影響，主要結論如下：（1）2017年農民創業榜樣提高了2019 年返鄉農民工創業概率，在統計和經濟上都具有顯著意義，體現出先富帶后富幫后富以及促進共同富裕的思想；（2）在緩解自選擇問題后，相關結論仍然能夠保持穩健；（3）創業榜樣的作用機制存在明顯的區域差異，尤其在經濟較欠發達區域如城鎮化率較低地區、西部地區的農村地區中，創業榜樣的帶動效果更為顯著。

4.2 政策建議

返鄉農民工創業能夠推動鄉村產業融合發展，有效帶動農民就地就近就業，拓寬農民增收渠道，有利于更好更快地增進農民福祉，最終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結合返鄉農民工創業中可能遇到的問題，重點要做好以下幾方面的工作。（1）榜樣示范，大力宣傳創業成功者的先進事跡，助推鄉村引才聚才。建議地方政府部門、行業協會等廣泛宣揚創業榜樣的創業思維、創業項目與創業績效，講好身邊的創業故事，激活榜樣的力量，以鄉情鄉愁為紐帶，吸引一批積累了一定資金、技術、管理經驗的農民工返鄉創業。搭建互教互助、資源共享的創業平臺，刺激并提高返鄉農民工的創業積極性和主動性。引導返鄉農民工選擇具有地方特色優勢的領域開展創業，逐步把創業項目打造成地方名牌和區域品牌。（2）政策牽引，發揮各種優惠政策的疊加效應，有機整合返鄉創業資源。鑒于不同地區創業榜樣對返鄉農民工創業存在差異化影響，精準施策便顯得尤為重要。在經濟欠發達地區，創業榜樣帶動返鄉農民創業效果明顯。對于此類地區的政府而言，引導和支持返鄉創業人員更多地依托當地資源稟賦開展創業活動非常關鍵，把返鄉農民工自身的多重比較優勢合理嵌入到家鄉既有的產業鏈條中開展創業活動，促進鄉村產業融合發展，從而提高其創業成功的概率。加大各方支持返鄉農民工創業力度，降低創業門檻，全面提升返鄉農民工創業活動水平。（3）數字賦能，完善軟硬件建設，營造良好創業環境。大力推進數字鄉村建設，以數字技術賦能鄉村公共服務，完善農村大數據應用場景的配套設施建設。推進返鄉創業園建設，吸引更多返鄉人員入園創業，共享聚集經濟的好處，降低創業成本。完善返鄉農民工的創業公共服務體系，優化創業培訓課程設置，提高創業培訓效果，為創業項目的順利推進提供智力和人才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