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是一名理發師,現在就居住在距離出生的鄉村僅有十里的鎮上。他深愛著文字與剪刀。他說,在給人理發的那一刻,剪刀仿佛長在了手上,每一個發型都是用心完成的作品;在寫下文字的那一刻,筆就聯通了心神,每一篇文字都與自己生活的這片土地、村莊血脈相通。他是農民理發師、山東省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第29屆高研班學員——宋長征。
宋長征說:“寫作這本書,我是為自己解惑,也想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提供一個可以按圖索驥的母本,以便多年之后,我們還可以在紙上找到自己水草豐茂的家園。”書中,作者記錄、描繪了許多鄉村生活場景,并關注農民的生存與命運,尤其寫到了鄉情、母愛。他的鄉村經驗是豐富的、駁雜的、溫暖的、深情的。
存在與失去,很好地界定了當下鄉土文學所面臨的尷尬局面:一邊是飛速發展的現代化生活,一邊是即將消逝的鄉村與鄉土——但我們又不能斷然確定從此會失去鄉村生活。這讓作者有了一種“挽留式”的沖動,由風物進入,由記憶進入,由物與人進入到一種多層次、串聯起時空的書寫。
“我從來不以為痛與美是對立矛盾的關系,恰恰因為對美的追求,讓我們對痛的感悟更為深刻。因為美,藝術之美,文學之美的存在,才讓我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更為迫切。”在文學表達上,宋長征以對美的追求迎向生活的真實與疼痛,用痛苦將美之為美的含義再加深一層。他用美的筆觸點染大地上的一個個痛點,去寫北方被凍住了的天空下回旋著的獵獵長風,寫天空下的人們,是怎樣用堅硬而謙卑的骨頭,扛起了一整個生生不息的人間。而在這樣平凡而殘酷的人世間,最堅忍溫柔的字眼,是母親。
他寫母親紡棉,“右手輕搖紡車,左手扯著棉線。一片小小的云朵,就成了農家日子的線索。沿著這根細細長長的線索,就找到了一個家的誕生之源”。寫這個普通的農村婦女對自己美學觀念的影響,“母親掌握了現實主義美學的基本法則,硬生生從一個什么也不懂的鄉間婦女,成了不為人世所知的我一個人的美學啟蒙導師”。寫母親臨終前的日子,病床前時間的流速突然變得凝滯而緩慢,漫長的治療融進輸液管里不停滴落的藥物里,難以計數已經過去了多少天;但終究還是相聚太短、太匆匆,“我母親挨到了秋天,在谷物充盈的日子重返泥土的懷抱”,那個意味著安全、庇護與溫暖的單薄身影,再也不會出現在空曠的老河灘。
剃刀、機杼、柴薪、土陶,梧桐、高粱、牛羊、秋水……這是一場沿著鄉村生活的尋蹤,戲臺上是鄉村人家最為平凡的生活日常,目之所及,是鄉村生活的圓點或軸心。《考工記》《王禎農書》《齊民要術》《事物紀原》……他從古代農書一路走來,走進童年的生活記憶里,讓柳林鍛鐵的嵇康,凜然站在了今天仍然是風箱鼓動、打鐵聲聲的北方原野,鍛打出青峰。他把古時的“號鐘”“焦尾”“綠綺”“繞梁”四大名琴,它們的風雅和精魂,帶給故鄉樸素日月之下的梧桐,讓它們想起那些深雅的際遇,輪回間,布衣秀士,一樹清音。
“北方有所寄”,這是一個鄉村之子飄蕩在鄉村上空拳拳眷眷的心情。他的神思仍游離在“安土重遷”這個語境的迷霧深處,想要撥開的仍然是這方土地上的物與人的面紗,以使自己走進鄉野的更深處、文學的縱深處。
(編輯/崔秀娜 設計/藺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