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豐收圖

余清平

楓田村公路旁停著一輛輛汽車，村民們的笑顏注滿了秋天的溝溝壑壑，在陽光的照耀下如金子一般美。大家樂呵呵地將紅苕打包、裝筐、過秤，抬上汽車。古銅色的臉膛與紫紅色的紅苕組合成一幅幅唯美的鄉村豐收圖。看得出，這是一個豐收年，根據今年的行情，每畝產值達萬元不成問題。

農業專家司馬相站在路旁，面現戀戀不舍之情，他要返回省農學院去。三年前，他回到村里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像電影一樣放映。

那天，他接到老同學余勝田的電話趕回來。余勝田說，老同學，還記得老家楓田村不？土肥水美，山清水秀，風景好。

楓田村？司馬相怎么不記得，那是他的老家，縣里出了名的窮村子，難道老家已經改頭換面？俗話說，不想親人念故鄉。司馬相自父母去世后確實好多年沒有回過老家，現在給余勝田這么一描述，倒勾起了他思鄉情結。

司馬相回到老家后看到的與余勝田描述的有天壤之別。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荒蕪的田園，荒草有一搭沒一搭地齊聚在田里，扭著腰肢，交頭接耳。他很惱火，找到余勝田的家，一腳踹開房門。

余勝田正在廚房炒菜，客廳正中的桌子上也擺了幾個盤，上面扣著碗，正中一個海湯碗，里面是一只冒著熱氣的香味濃郁的土煲雞。這家伙今天還有心思請客，司馬相壓住心里的火，毫不客氣地質問，你這唱的哪一出，還有心思請客？你這個村主任怎么當的？

余勝田頭也不抬地說，老同學，民以食為天，有話好好說，誰說農民就不能請客了？我請的可是貴客啊，值得請。

說著話，余勝田將糖醋燜紅苕裝到碗里，端上桌，再一一將扣在菜盤上的碗拿下，全部是普通蔬菜，什么炒紅苕葉、炒紅苕梗、煎紅苕塊。余勝田笑說，今天，你嫂子不在家，沒辦法，我只得親自下廚，就地取材，炒幾個綠色環保的特色菜，酒淡菜簡，老同學你別見怪，多多擔待。

司馬相這才知道，原來余勝田是請他。余勝田將司馬相拉到飯桌前，將他按到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一瓶酒，遞到口邊，“嘎嘣”一聲，用他的牙齒咬開瓶蓋，再將酒倒在酒杯里。頓時，酒香與雞湯的香味匯合一處，瞬間將司馬相的火氣壓住。余勝田邊舉起酒杯邊說，同學見面三杯酒，干了！

司馬相嘴巴蠕動了一下，沒出聲。余勝田笑笑說，十多年不見，脾氣與學問一樣大了。不過，我就是瞧得起你們有學問的人，守信守時。這不，我菜熟飯熟，你就準時到了。

他們是由小學讀到高中的同學。司馬相考上大學的那一天，落榜的余勝田將他送到鎮里，再送到了火車站，這才一個在火車里、一個在站臺上揮手告別。司馬相學的是農業科技學科，余勝田選擇在家種田。這些年來，村里的年輕人一個個外出打工，像一只只不回歸的鳥，剩下的全是老人。余勝田好心痛，當選村主任后，決心讓家鄉改變，帶領村民致富。

可是，村里狀況擺在這，水田少、旱地多。一天，余勝田在新聞報道里看到了蜜甘紅苕的價值，遂決心種植紅苕，可辛苦了一年，畝產值不到一千元。余勝田明白了，做任何事都得講科學，他想到同學司馬相在省農學院，這才給司馬相打電話。

余勝田用手扯下一個雞腿放到司馬相碗里，嘆了口氣說，老同學，你知道，科技興國，科技興農。但是，我還是吃了缺乏科技知識的虧，弄得事與愿違。你是省農學院的博士生，是大才子，若能幫這個忙，有你的技術支持，我才有底氣，帶領村民致富才不成問題。

司馬相將酒杯推開，三兩下扒了一碗飯，說，走，去你的紅苕莊園看看。

余勝田也不再勸酒，與司馬相一起來到他的流轉地。

這是一百多畝向南的坡地，陽光溫煦，不易積水。司馬相彎下身子，抓把土壤在手里，雙手碾壓成粉，手指松開的時候，紛紛揚揚的粉塵在風中飄灑。司馬相再拈起一小塊土坷垃放在嘴里，慢慢嚼，朝余勝田點了點頭說，好地，老同學，是塊好地。

那為啥不高產？余勝田雖然沒有說話，但他眼里早就透出疑問。

司馬相一掌拍在余勝田的肩膀上說，老同學，回去吧，好好喝一杯，邊喝邊談。

兩人促膝長談了一晚，末了，司馬相說，我回到省院打個報告，決定來楓田村支農三年。

現在，楓田村成為全省聞名的紅苕大村，紅苕個大、飽滿、皮薄、糖分多、味美，是縣里的品牌產業，還計劃打造發展成集生產、加工、旅游于一體的鄉村休閑產業。

就在司馬相望著桐樹溝心潮起伏的時候，余勝田走過來。他一把將司馬相緊緊抱住說，老同學，我不能自私，不能將你留下，還有很多縣的農業科技需要你。司馬相也緊緊抱住余勝田，兩人不再說一句話。

司馬相上車離開時，余勝田彎腰，撮起一把土，用布包好遞過去說，老同學，這個送給你，看到它，就等于看到家鄉一望無垠的紅苕地，看到鄉親們富裕后的笑臉。

（選自《作家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