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燕

這世間,大概沒有什么永恒的定律,也沒有什么是不能改變的。那一天,路過小池塘時,無意中發現水池中央竟然有一朵將放未放的荷花。在它的周圍,幾片荷葉已呈衰朽之態,有幾片更是給人以殘破之感。唯有這一朵清蓮,似一團小小的火焰,照亮了整個池塘,使人幾乎忘記現在已是冬天。不是說荷花只會在夏天盛開嗎?這一朵遲開的花,是因為生得太晚錯過了花期,還是故意要沖破固有的藩籬,給人們送來一抹亮麗的顏色?這小小的一朵,獨自亭亭玉立在這清冷的池里,是因為骨子里的豪邁灑脫,還是因為不甘寂寞?一片黃色的柳葉粘在其中的一片花瓣上,似乎是為它點上了一抹溫暖鵝黃,讓她如出浴少女一般,透出一種清凈清純的感覺,讓人不由得心生羨慕與感慨。這世間,從來不乏生動的顏色。
時令漸漸向冬的深處劃去。路兩邊的行道樹,在不知不覺中充當起了季節的風向標。那些懸在枝頭的葉子,顏色由金黃到深黃,再到蒼黃,直至枯黃,無聲地訴說著歲月的流逝。
柳樹上的葉子依然綠著,卻明顯地稀疏了不少。那些曾經鮮活嫩潔的柳條,在歲月的侵蝕下慢慢變了顏色,如一位經歷過風霜的老人,從骨子里透出一種恬淡和從容。風來,我去;風停,我住。留下的,不會興高采烈,因為深知長久的分別總會到來;離開的,沒有半分悲戚,因為深知下一輪的相聚已是指日可期。
幾場北風過后,柳樹上的葉子越發稀疏了,遠遠望去,仿佛一位老人,露出已經有些斑駁的頭皮。仍有一些葉子站在枝條上面,卻已蜷曲不再伸展,仿佛一個個怕冷的孩子,在寒風中使勁蜷縮著身子。
冬青雖然號稱常青,但葉子早已不見那種靈動的活力,反而呈現出一種疲憊的老態,讓人疑心它們幾乎要被凍得咳出聲來。唯有松樹綠得仍是那么青翠,那么生機勃勃。它們自身帶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內心永恒而溫暖,永遠不懼氣溫的變化。它們在風中舒展著身子,即使樹枝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仍然精神抖擻,仿佛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隨時準備向路過的人講上一段久遠的故事。
在冬天,雪應該是最受歡迎的精靈。它們在空中旋轉著,飛舞著,從天宮瑤臺趕赴與大地的約會。在它們的裝扮下,城市變成了瓊樓玉宇,陋巷變成了深宮別苑,樹木荊棘上掛滿了瓊枝銀條,昨天還一派荒涼蕭瑟的景色早已粉妝玉砌,猶如蓬萊仙境。踩在厚厚的積雪上,腳下發出悅耳的咯吱聲,仿佛心靈與環境產生了美好的共鳴,只覺天地間回蕩著一闋清新而歡快的歌,既婉約有致,又活潑有趣,撩撥得人的心癢癢的,恨不能撲倒在這一片雪白的世界中,痛痛快快地打幾個滾兒,再喊出一片雪花一樣清凌凌的歡呼。
一場雪之后,“朋友圈”里滿滿的全是雪景,詩詞群里更是熱鬧非凡,一首又一首關于雪的詩詞不斷新鮮出爐。“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雪與梅,永遠是神仙眷侶,永遠是最美的絕配。在雪的掩映下,紅梅更加英姿勃發,每一朵花都帶著滿足而自得的淡淡笑意;在紅梅的輝映中,每一團雪都溫潤如玉,閃耀著獨特的芳華。因為有了雪,梅,“無風香自遠”;因為有了梅,雪被“天風吹得香零落”。誰說冬天是無情的?那一樹一樹的紅梅,就是冬天最真情的告白;那一樹一樹的紅梅,就是冬天最熱烈的語言;那一樹一樹的紅梅,就是冬天寫下的最浪漫的詩行。
世人都說冬天冷,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覺得冬天是溫暖的。他像一位不善言辭的父親,表面看起來冷漠疏離,內心卻蘊藏著火一樣的熱情。不然,春天怎么會緊踩著冬的腳步走進人間,給我們奉上一片姹紫嫣紅的視覺盛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