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野花

李曉東

人到了一定年齡，就喜歡追憶往事。我常獨自坐在樹下，凝望夕陽西下。柔和的夕暉，色彩斑斕中閃耀出的光亮，容易將人久遠的記憶激活。離開故鄉四十年，故鄉草原上那滿地的野花，給我留下許多閃光的記憶。在故鄉立志中學的東北處，有一片草原，在野花盛開的季節，姹紫嫣紅，甚是好看。記憶里，最能陶冶情操的風景莫過于草原上那一片又一片的野花。冬天過去，冰雪還沒有融盡，一朵小黃花便極力伸展它嫩嫩的花瓣，不畏寒冷，傲然盛開了。隨后，各式各樣的野花相繼綻放。在草地上玩耍時，可以望見學校低矮的土房與圍墻，此情此景，在以后的歲月里常常記起。

那時候，我經常獨自到草原上看花，不時驚飛草叢中的螞蚱。微風徐來，花香撲鼻，蝴蝶在花叢中翩翩飛舞，蜜蜂也在嗡嗡地哼著小曲兒。耳畔好似有優美動聽的歌聲傳來，又逐漸遠去，消失在遠方的花野里。眼前的一切讓我感到好奇，我那顆躁動的心也冷靜下來，開始思考問題。花兒為什么能從泥土里長出來呢？花兒為什么會開呢？許許多多問號進入腦海，可我解釋不出來。滿眼野花，絢爛神秘。

畢業后，我在油田企業上班；有了家以后，更是變得忙碌起來。不知不覺，人已中年，很多往事漸漸忘卻，可那片草原，那縷花香，那些又蹦又跳的螞蚱，卻在我的記憶里時隱時現，是那么親切，那么燦爛。我愛故鄉的野花，在夢里，我的眼前總有野花出現：花影變幻，跳動，離去，又來，又去……

野花盛開的季節，我駕車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尋找那長滿野花的草原。滾滾涌入的嫩江水，不僅令故鄉的西大海變得煙波浩渺，也使故鄉的草原發生了巨大變化。草地上的草稀稀疏疏的，那一片片綠油油的草地不見了，成片成片的野花也不見了。沒有了野花，我興致大減，在草地上徘徊了很久，很久。野花的香味不復存在，茫然中我不得不承認，再也尋不到草原上那滿地的野花了。記憶的碎片擊中我多情的神經，莫名的失落感不斷襲來。我感覺自己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我笑自己來時的天真，竟忘記了世間的一切都在變化。

我愛草原上的野花，深入骨髓。回憶過于美好，失去的時候就會無限惆悵。從故鄉回來后，我的夢境也發生了變化。行走在草原上，腳下是彎曲的小路。我看到了那片野花，看到了開滿野花的曠野，盡享無限的自在與愜意。畫面伸展，野花從我身邊徜徉而過，我卻莫名其妙地進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里。陽光從這昏暗的空氣中穿過，我看不到生命的足跡，到處是腐爛的枯草，到處是落花的碎片。我的世界開始暗淡下來，并且失去了多彩的一面，這讓我感到恐懼。夢醒時分，我開始后悔不應該回故鄉走這一遭。

時光流逝，一切都在悄然改變。后來，我又幾次返回故鄉，終于有一天我明白了一切。尋不到野花的傷感只是一時的，只是情感進入死角時的想法。當我深度了解如今的故鄉，并理性看待它時，我才發覺故鄉變得很好，這讓我感到慚愧。故鄉進步了，發展了，而且變化巨大。因嫩江水的涌入，當年的鹽堿泡變成了有魚有蝦的西大海；因嫩江水的涌入，由烏爾塔等八個湖泡組成的南引大型水庫緊鄰故鄉。如今的故鄉兩湖環繞，是名副其實的水鄉，這是環境改變所呈現出來的價值美。經濟發展一樣可觀，土路變成公路，有了引嫩河大橋和跨鐵路大橋。當年需要乘坐火車出省才能買到蔬菜的狀況也得到了改善。如今，在故鄉的村頭，每天上午都有農貿集市，方便了當地村民。所有的這些，在四十年前都是沒有的。我的故鄉，你以另一種形式又重新綻放了，就如那草原上的野花，美麗、堅強。從此，我不再迷失在過去無邊的花野里，我認識到了故鄉的美好，更加愛我的故鄉。希望那些離開故鄉的人也可以多關注故鄉，常回故鄉看看，多給故鄉以愛，故鄉的美就會呈現出來。愛故鄉是一種收獲，會讓我們得到很多。

我的故鄉啊，你就像草原上那片綻放如火的野花，永不熄滅，永遠親切，永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