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朋道
天氣漸涼,嚴冬即將來臨。現(xiàn)在的冬天,沒有我們小時候那么寒冷,就是最冷時都看不到那屋檐下形似倒蠟燭的“凍凍釘”,也看不見那大河中猶如純天然的“溜冰場”,即使再冷,空調(diào)、電熱毯、取暖器等也會把寒魔嚇跑。我們小時候是怎么度過那漫長的寒冬的呢?
立冬過后,刺骨的西北風呼呼地刮著,枯黃的樹葉打著旋兒飄落一地,氣溫驟降,天寒地凍。那時,床上既沒有溫軟的棉花胎,更沒有帶電的電熱毯,媽媽則是就地取材,在我們的床鋪下鋪上一層厚厚的稻草褥墊,讓我們溫暖過冬。
記得小時候,媽媽從秋收開始就為冬天取暖做準備了,小隊里分回來的稻草,媽媽先是挑選整齊清潔的齊頭稻草,再把它們一小把一小把地扎上一頭兒,下面散開,最后再將稻草把兒豎立在空場上,這種曬法容易讓稻草干得快。場地不夠大的話,也可以把稻草晾在院墻上,或是曬于樹枝上,還可以利用繩子、竹竿等工具搭建“空中網(wǎng)絡”,充分利用有限的空間資源,盡快讓寶貝稻草曬干入庫。經(jīng)過三四個晴好的日頭晾曬,媽媽再把小草把兒解開,用草葽子捆好,把草捆兒豎在庭院中再曬。經(jīng)過這些天的太陽眷顧,稻草已經(jīng)完全曬干,媽媽就發(fā)動我們兒童團把草捆兒搬到廂房儲物間當寶貝一樣收藏起來。等到廣播里天氣預報說將有寒潮要來時,再把齊頭稻草搬出一部分,放在院中鋪開再曬,中午吃飯時還要細翻一遍,使得陽光均勻晾曬。經(jīng)過陽光的照曬,稻草收斂了太陽的煦暖,也凝聚了陽光的眷顧。下午收工后,媽媽收捆好稻草,搬到室內(nèi)房間里,往床上均勻地厚厚地鋪上一層,然后墊上新洗的床單,這樣一床溫暖的稻草褥子即刻便成。我們家兄弟姐妹多,我們兄弟四個擠在一張床上,說是床,其實就是幾塊土墼碼兩頭兒,幾塊破木板拼成的。我們床鋪對面的,姐姐的床鋪倒是正兒八經(jīng)的單人小床。
入冬后,第一次睡上稻草鋪是最讓我們歡喜的事,等媽媽剛鋪好稻草鋪,我們便迫不及待地跳到柔軟舒適的鋪上,先翻跟頭打滾兒地戲鬧一番,然后在父母的呵斥下才鉆進被窩兒。躺在厚厚的稻草上面,稻草會瑟瑟有聲、窸窣作響,猶如悅耳動聽的催眠曲,軟軟的稻草帶著陽光的融融暖意,散發(fā)著稻草和泥土的幽幽清香,沁人心脾。無論多寒冷的冬夜,它也會讓人睡得暖暖和和、踏踏實實。
稻草鋪睡久后,也會板結(jié),不再那么暖和了,所以隔上一段時間媽媽會為我們再換上新的稻草。如果新稻草緊張,會把鋪上壓板實的稻草拉出去重曬,復曬過稻草重又蓬松柔軟起來,雖然少了新稻草那樣的清香撲鼻,但還是那樣軟綿綿、熱乎乎的,可以溫暖一冬。
外面北風呼嘯,雪花飄飄,我們睡在媽媽為我們鋪好的稻草鋪上卻暖和如春,一點兒也不感覺到冷。
稻草對農(nóng)村人來說那就是寶貝,如果說稻谷被鄉(xiāng)親們看成金珍珠,那稻草則被當作軟黃金。除了可墊床保暖外,還可以作為飼料喂養(yǎng)耕牛,稻草不僅是水牛們過冬的棉被,也是過冬的口糧;養(yǎng)豬戶也用稻草為豬們墊圈,用草簾掛豬圈門窗上為它們御寒防凍;蓋茅草屋并非茅草,用的都是麥草、稻草,茅草屋冬暖夏涼,住著舒適;用稻草編成的飯焐子可以讓人們吃上熱乎的飯菜,編成草凳(座把)特別適合低坐,柔軟舒適。煤油燈下父親用稻草編織草鞋,我們在一旁搓著草繩。寒冬臘月,越冬蔬菜上會被蓋上一層“草被”,皚皚白雪下青菜、菠菜等一點兒都不會被凍壞……那時候的稻草可真是寶貝,鄉(xiāng)親們都舍不得輕易當作柴火燒。稻草啊稻草,你用柔弱的身軀為人們抵御風雨寒潮,營造溫馨家園,直至被燒成草灰,也要化作營養(yǎng)莊稼的肥料。
時過境遷,人們過上了日新月異的富足生活,眼花繚亂的繁雜物品也不斷涌現(xiàn),以至于稻草的非凡身世被徹底淡忘。曾經(jīng)的稻草褥子,也被“席夢思”“慕思”等取而代之。棉花胎、電熱毯,干凈衛(wèi)生,舒適溫暖。現(xiàn)在的人,生活條件一天比一天好,真遇上冰天雪地的嚴寒,有空調(diào)、取暖器、電熱毯,而稻草床鋪成了往年舊事,成了那純樸的童年時代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