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華

《我與地壇》是中國當代作家史鐵生先生所著的一篇長篇抒情散文,文章以敘事的方式記敘了史鐵生對人生的感悟,但文章的本質是一個絕望的人尋求希望的過程。史鐵生,1951年1月生于北京,1967年從清華附中畢業,1969年到陜北延安一帶插隊,后來因為雙腿殘疾于1972年回到北京。《我與地壇》這篇散文正是史鐵生因病致癱后回北京所著的。在雙腿殘疾的情況下,史鐵生找不到工作,前途渺茫且困惑,于是走進地壇,與地壇結下了不解之緣。《我與地壇》一經發表就在全社會引起了強烈的反響,不少作家、文學評論家都給予了其相當高的評價。史鐵生在經歷人生低谷時并不悲觀,仍然懷著一顆樂觀的心。無論初讀這篇文章還是深讀,我們都會被這篇文章優美的語句所吸引,也會被史鐵生坎坷的人生所打動。
《我與地壇》中運用了大量的修辭手法,使文章顯得特別優美和有旋律。另外,此文中的名句不勝枚舉,同構關系銜接更是極為豐富。所謂同構關系銜接,是指在一篇文章中,幾個相同或相近句子組合在一起使語篇結構相似,從而達到語篇銜接的效果。而這種銜接關系也是我們在研究文章語篇結構時常會遇到的。在中國,許多文章都建立在語篇結構的基礎之上。語篇把一篇文章分成不同的層次結構,語篇之下還有段落與段落之間的聯系。本文將以《我與地壇》中同構關系銜接的句子進行研究,首先查找了《我與地壇》中有關同構關系銜接的句子,接著分析同構關系銜接句子在語篇中的作用,最后總結了同構關系銜接的表達技巧。
一、同構關系銜接及其相關概念
語篇并不是一個模糊的定義,而是有它的內部架構和外部形式。就內部架構來說,語篇的上文和下文必須是連貫的,由此才能組成語篇;就外部形式來說,語篇有一定的交際功能,它也是對外表達的語言單位。語篇銜接是組成文章的重中之重,文章的整體內容與表達要素是靠語篇銜接來完成的,因而分析語篇銜接有助于掌握整篇文章的內容。同構關系銜接是我國學者根據漢語語法提出的語篇銜接手段,它可以使語篇具有清晰的層次感。許多學者在閱讀了《語篇的銜接與連貫》一書后對同構關系銜接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同構關系銜接有點兒像漢語修辭中的排比句式,因而借助于漢語修辭有利于我們更加明了地掌握語篇中的同構關系銜接。
二、《我與地壇》中同構關系銜接的主要表現
(一)重復性銜接
根據語篇語法理論把重復性銜接分為詞語重復和短句重復。詞語重復,是指同一個詞在句子中出現兩次以上;短句重復,是指一個短句在同一個句子中出現兩次以上。《我與地壇》中有很多詞語重復和短句重復的地方,這些重復能夠加深讀者對語篇的印象,提高文章的修辭效果。
在收集了《我與地壇》的語料后,筆者將其中詞語重復的句子列為如下幾處:第一處,“譬如祭壇石門中的落日,寂靜的光輝平鋪的一刻,地上的每一個坎坷都被映照得燦爛;譬如在園中最為落寞的時間,一群雨燕便出來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蒼涼;譬如冬天雪地上孩子的腳印,總讓人猜想他們是誰,曾在哪兒做過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兒去了……”這里的“譬如”重復使用了多次,將古園里的景物、事物鋪陳得十分工整。第二處,“年年月月我都到這園子里來,年年月月我都要想,母親盼望我找到的那條路到底是什么”。此處兩次使用了“年年月月”,表現出了作者對母親過世后的痛苦追憶,也體現出作者十分思念母親。第三處,“假如世界上沒有了苦難,世界還能夠存在嗎?要是沒有愚鈍,機智還有什么光榮呢?要是沒了丑陋,漂亮又怎么維系自己的幸運?要是沒有了惡劣和卑下,善良與高尚又將如何界定自己又如何成為美德呢?”這里多次使用到“要是”,體現了作者對人間的思考之深。
短句重復在《我與地壇》中也有很多處,在文章中起到了強調語氣的作用,還增強了文章的感情基調。在收集了相關語料后,筆者總結了如下幾處:第一處,“我交了好運氣,我交了好運氣,我為幸福唱歌曲”。這里重復使用“我交了好運氣”,與上文中貨郎與美女搭話成功后的激動之情起到銜接作用,用重復性銜接表達了貨郎沾沾自喜的心情。第二處,“我常以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為是愚氓舉出了智者。我常以為是懦夫襯照了英雄。我常以為是眾生度化了佛祖”。這里重復使用“我常以為是……”,并且安排在該節末尾,起到了渲染文章感情色彩的作用。第三處,“要是有一種小說試劑就好了,見人就滴兩滴看他是不是一篇小說;要是有一種小說顯影液就好了,把它潑滿全世界看看都是哪兒有小說”。這里重復使用“要是有一種小說……”,表達出作者寫小說已經寫到像中了魔一樣。第四處,“又互相一次次說‘時間已經不早了,時間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離開你,一刻也不想離開你可時間畢竟是不早了”。此處重復使用“時間已經不早了”“一刻也不想離開你”,使得前后句相互映襯,在語句排列上顯得十分工整。
(二)添加性銜接
添加是原說話人覺得原來說的話并不完整,有必要對其進行補充,因此再添加若干詞語,增強句子的強調性,讓讀者讀完后明白此句的重心在哪里。在《我與地壇》中有兩類添加性詞語,一類是添加賓語,另外一類是添加情態語、補語、中補結構、體貌語、狀語,這兩類在文章中起到了良好的銜接作用。
在動詞性成分后面添加賓語,可以補充說話人還未說完的話,起到語篇銜接的作用。《我與地壇》中添加賓語的有如下幾處:第一處,“我就搖了輪椅總是到它那兒去,僅為著那兒是可以逃避一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這里賓語是“另一個世界”,延長了我與當下這個世界的距離,此處起到了銜接作用。第二處,“撅一杈樹枝左右拍打,驅趕那些和我一樣不明白為什么要來這世上的小昆蟲”。這里的“小昆蟲”是賓語,用“小昆蟲”喻指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作用。第三處,“多年來我頭一次意識到,這園中不單是處處都有過我的車轍,有過我的車轍的地方也都有過母親的腳印”。這里的“母親的腳印”是賓語,說明母親的腳印像我的車轍一樣多,側面表明母親時時刻刻關注著我。
除了在動詞后面添加賓語外,還可添加情態語、補語、中補結構、體貌語、狀語等成分,使句子的結構、情感表達得到升華。比如,《我與地壇》中的如下幾處:第一處,“這不對嗎?我不該得到點什么嗎?沒說不該”。這里的“不該”是情態語,這里用自問自答的方式點了一下自己的處境,使整個語篇更加具有說服力。第二處,“它們是一片朦朧的溫馨與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與絕望,它們的領地只有兩處:心與墳墓”。這里的“心與墳墓”是補語,作者通過這個詞表明他的內心是溫馨的,是充滿希望的,但現實又是寂寥、絕望的。第三處,“那時他便明白,每一步每一步,其實一步步都是走在回去的路上”。這里的中補結構是“每一步”“一步步”,強調了作者對自己人生不如意的深思。第四處,“他說:‘你好。我說:‘你好。他說:‘回去啦?我說:‘是,你呢?他說:‘我也該回去了。”這里的“你好”“回去啦”“我也該回去了”是體貌語,寫出了有結識意愿的朋友相互間的道別。第五處,“小姑娘咿咿呀呀地跟自己說著話,一邊撿小燈籠”。“咿咿呀呀地”是添加狀語,這里增強了小姑娘說話的語氣。
(三)交替性銜接
交替是在不動原文結構和語義的情形下,用同類詞替換原文中的某一詞,這樣可以使原文語義不再那樣單調,也能夠起到推進語氣的作用。《我與地壇》中第一類交替是名詞疊用,如“園子無人看管,上下班時間有些抄近路的人們從園中穿過,園子里活躍一陣,過后便沉寂下來”,“園子”是名詞性詞組的疊用,交替使用后將園子的寂靜與活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里具有了語篇銜接的作用。再比如“當時我正為一篇小說的結尾所苦,既不知為什么要給它那樣一個結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讓它有那樣一個結尾”,這里交替使用“結尾”,與上文小姑娘的出現形成了對應關系,這里起到了銜接作用。
第二類是動詞的交替使用,比如“將近中午,我們又在祭壇東側相遇,他看一看我,我看一看他,他往北去,我往南去”,“看一看”“往北”“往南”這些動詞的運用,使得文章結構排列非常對稱,起到了銜接上下文的作用。
第三類是形容詞交替使用構成銜接關系,比如“以園中的景物對應四季,春天是一徑時而蒼白時而黑潤的小路……夏天是一條條耀眼而灼人的石凳……”這里交替使用了“黑潤的”“灼人的”等,形容出春、夏、秋、冬各個季節的氣候特征,使上下文很好地銜接在一起。再如“于是就有一個最令人絕望的結論:由誰去充任那些苦難的角色?”這里交替使用“絕望的”“苦難的”,以“苦難的角色”回應了“絕望的結論”,有較強的銜接作用。
第四類是連詞交替使用構成銜接關系,比如“我想人不如死了好,不如不出生的好,不如壓根兒沒有這個世界的好”。此處連著使用的三個連詞“不如”,增強了上下文的語義關聯,也起到了語篇銜接的作用。
(四)拼合性銜接
拼合是指在一個語境中前一個人尚未說完的話,后一個人接茬兒的現象,拼合使得語言顯得非常緊湊,拼合也使語義顯得非常完整。在《我與地壇》中有關拼合性銜接是由兩個或兩個人以上完成的,第一類是接茬兒型拼合,如“還有一個人,是我的朋友,他是個最有天賦的長跑家,但他被埋沒了”。此處添加“是我的朋友”讓模糊的語義顯得明了,并起到了語篇銜接的作用。再如“后來你明白了,你明白你錯了,活著不是為了寫作,而寫作是為了活著”。“你明白你錯了”回答了“后來你明白了”的提問,“你明白你錯了”既回答了前文的提問,又引出了后文的思考。因而,這種接茬兒型拼合使得語義語篇更加緊湊。
第二類是語塞型拼合,就是前一個說話人突然想不起來要說什么了,此時由另外一個人進行補充,使語義完整,而且在語塞型拼合中后者進行的補充是說話人認可的。《我與地壇》語塞型拼合有以下例句。第一處,“這下好了,您不再恐慌了不再是個人質了,您自由了。算了吧你,我怎么可能自由呢?別忘了人真正的名字是:欲望”。“算了吧你,我怎么可能自由呢?”是語塞型拼合,此處加這樣一段話既聯系了上下文,又表達出作者心中所思所想,起到了語篇銜接的作用。第二處,“我在這園子里坐著,園神成年累月地對我說:孩子,這不是別的,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孩子,這不是別的,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是園神未說出話的補充,使得整個語篇顯得非常緊湊。第三處,“有一天我在這園子碰見一個老太太,她說:‘喲,你還在這兒哪?她問我:‘你母親還好嗎?‘您是誰?‘你不記得我,我可記得你……”“你不記得我,我可記得你”是語塞型拼合,此處緩解了尷尬的氣氛,也幫助作者回憶往事。
三、《我與地壇》同構關系銜接的方法與技巧
《我與地壇》中多處使用到語篇銜接方法與手段,有重復性銜接、添加性銜接、交替性銜接,以及拼合性銜接,不同銜接方法的具體表現讓我們領略到了《我與地壇》的文字表達魅力,結構安排的吸引力,也為我們研究《我與地壇》提供了角度。中國文學中存在著同構關系銜接現象,其表現形式也各具特色。漢語不是孤立語,沒有嚴格意義上的銜接差異,但是我們從小句或者短句中對同構關系銜接進行研究,可以發現文章結構和語言表達的技巧和用法,使我們接下來的寫作能力有一個技巧上的提升。在收集語料的過程中不難發現,《我與地壇》中使用了大量的銜接技巧,不得不讓讀者贊嘆作者的寫作能力之高,更好地感受原文的意思,從而達到感同身受的效果。
語篇銜接有很多值得深入研究的地方,由于筆者能力有限,對語言研究尚缺乏更深層次的認識,未能將《我與地壇》中的同構關系銜接分析得面面俱到,有些例句分析也不夠深入,這是后續研究中需要加強的地方。希望后來研究者對漢語語篇中同構關系銜接的表現形式要做到更詳盡而細致的分類,對銜接方法和技巧分析要足夠全面。今后的研究可以擺脫語料限制,在多種文學體裁的作品中選擇語料進行全面的分析,使同構關系銜接的分類更細致、更有依據,從多個角度觀察語言的變化,從而得出更有說服力的結論。學無止境,我們要不停地探索新知。語篇研究是一個漫長且有趣的歷程,希望本文能對語篇銜接的研究發揮一定的積極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