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陶器中的葬俗器物與戰國陶器的功能差異

摘要：陶器作為中國古代物質文化的重要載體，其功能演變折射出不同時期的社會文化特征。研究聚焦戰國、漢代陶器的功能差異，通過對葬俗器物的系統考察，探析陶器功能轉向的深層動因。研究發現，戰國時期陶器在制作工藝、裝飾風格、使用方式等方面構成了多元功能體系。漢代陶器則隨著政治統一、喪葬觀念轉型和生產模式革新，逐步形成以明器為主的禮儀性功能體系。這種轉變既體現了禮制演進的物質映射，又反映了觀念變遷的器物表達，為探討中國古代社會變遷提供了新的物質文化證據。

關鍵詞：戰國陶器；漢代陶器；葬俗器物；功能差異；明器化

考古發掘為研究中國古代陶器提供了豐富的實物資料。戰國至漢代是中國古代社會的重要轉型期，陶器功能在此階段發生深刻變革。現有研究多關注陶器的形制特征與編年斷代，而對其功能轉向的系統分析較為薄弱。文章擬從物質文化研究視角，以出土陶器為基本材料，重點考察戰國、漢代陶器在葬俗功能方面的差異及其文化內涵，探討這一轉變所反映的社會文化意義。

一、從實用到象征：陶器功能的類型譜系

（一）戰國陶器的多元功能體系

戰國陶器的多元功能體系主要表現為日常生活用具的實用屬性。陶鬲作為重要炊具，器體腹部普遍留有煙熏痕跡，底部存在碳化物附著，顯示其長期使用特征。陶罐類儲具內壁多見谷物殘留，器表有明顯磨損，反映了頻繁使用的痕跡。這類器物采用優質泥料制作，胎體致密堅硬，器壁均勻，具備良好的耐用性。在禮儀場合，陶質禮器配套使用，器形規范，制作精良，體現了戰國時期禮儀活動對陶器的特殊需求。祭祀用陶器在形制上保持規整，紋飾復雜精美，反映出戰國時期禮儀制度對器物的嚴格要求。裝飾風格上，戰國陶器紋飾豐富，包含幾何紋、動物紋等多種題材，采用印戳、刻畫等多種工藝，展現了精湛的制陶技術和獨特的藝術追求。器物裝飾與使用功能緊密結合，既滿足了實用需求，又體現了審美價值。如圖1所示，考古發掘發現的大量遺物表明，戰國陶器在日常生活、禮儀活動和藝術表現等方面都發揮著重要作用，形成了完整的功能體系。

（二）漢代陶器的功能重構

漢代陶器的功能重構表現出明顯的明器化趨勢。隨葬陶器形制出現顯著變化，器形雖仿照生活用具，但體量普遍縮小，制作粗糙，喪失實際使用功能，轉而突出其象征意義[1]。墓葬出土的陶質明器種類豐富，包括建筑模型、生活用具和人物俑等，構建了完整的冥世生活場景。陶制倉、灶、井等生活設施的模型化反映了明器在喪葬中的特定功能。陶俑的大量出現和類型多樣化，展現了漢代喪葬文化的新特征。在禮儀功能方面，漢代陶器嚴格遵循等級制度，器物的種類、數量與墓主身份等級相對應，形成系統的明器陪葬規范。墓葬中陶器的空間布局呈現規范化特征，反映了漢代喪葬禮制的完善。器物紋飾呈現簡化傾向，以簡單的印紋、附加堆塑為主，裝飾效果讓位于生產效率，適應了明器大規模制作的需求，如圖2和圖3所示。這種功能轉向體現了漢代陶器在喪葬禮制中的專門化發展方向，標志著陶器功能的重要轉變。

二、功能演變的物質印記

（一）使用方式的轉變軌跡

使用方式的轉變軌跡集中體現在器物使用痕跡與使用場景上。戰國時期陶器以實際使用為主，如信陽長臺關1號墓出土的陶鬲，高28.3厘米，腹部存在明顯煙熏痕跡，器底磨損，反映長期使用特征。臨淄齊國故城出土的陶罐類儲具，內壁殘留谷物附著，器表有磨損。楚都紀南城遺址中，陶器分布于灰坑、灶址等生活區域，與居住空間緊密關聯。徐州郊區發現的戰國窖藏中，大量陶器保存完好，器表有明顯使用痕跡，展現了當時陶器的實用性特征。進入漢代，隨葬陶器功能轉向明器化。滿城漢墓出土的陶灶、陶倉等明器，體量明顯小于實用器具，制作粗糙，無使用痕跡。江陵鳳凰山168號漢墓的陶器組合呈現規范化布局，陶倉、陶灶置于墓室前部，陶俑列于耳室。洛陽東郊漢墓群出土的陶器均為明器性質，體量小、制作粗糙，完全喪失使用功能。這種使用方式的轉變反映了陶器功能從實用性向禮儀性的轉向。

（二）工藝技術的演變

工藝技術的演變表現在制作工序與技術特征方面。戰國陶器工藝精良，如包山楚墓出土的陶鬲，泥料精細，胎質密實，器壁均勻。從陶器的致密度和硬度可見燒制溫度較高，燒成質量好。器表施以灰釉或黑釉，具備良好的防水性能。裝飾工藝豐富，采用刻畫、印戳、貼塑等技法，紋飾精細。臨淄齊國故城出土的戰國陶器顯示了嫻熟的拉坯技術，器形規整，比例協調。新鄭戰國墓地出土的陶器胎質堅硬，器表多施釉，防水性能優異。漢代陶器生產轉向規模化模式，徐州獅子山漢墓出土的陶器多采用模制成型。漢代明器陶器胎體較為疏松，硬度低，表明燒制程度相對較弱[2]。從陶器斷口和胎質特征可見，其燒制溫度和工藝水平不及戰國時期。武威晉家灣漢代窯址發現的陶俑模具與殘次品，印證了這一技術的變革過程。洛陽燒溝漢墓出土的陶器顯示，明器生產已形成標準化流程，追求快速批量制作。

（三）器物組合的結構性差異

器物組合呈現顯著差異。戰國時期形成完整生活用具系統，鄭韓故城遺址出土的陶器包括鬲、支座等炊具組合，陶豆、盤、壺等餐具套組，以及罐、缶等儲具。新鄭戰國墓地出土的陶器組合反映了器物使用的系統性。淮陽平糧臺遺址發現的窖藏，出土的戰國晚期陶器組合完整，包括炊具、盛食器、儲存器等，體現了當時生活用具的配套關系。漢代隨葬陶器形成規范的明器體系。滿城漢墓出土陶質明器數量可觀，按功能分為建筑模型、生活用具仿制品、人物俑等類別。江陵鳳凰山漢墓出土的陶器嚴格遵循等級規制，陶倉、陶灶等生活設施模型構建了微縮場景，武士俑、舞樂俑等按身份職能分類。洛陽東郊漢墓群的陶器組合顯示，明器陪葬已形成固定的類型構成和數量配比。

三、從秦到漢：功能轉向的動因探析

（一）政治統一的制度影響

秦漢統一帝國的建立深刻影響了陶器功能的發展。中央集權體制推動禮制規范化進程，陶器隨葬制度逐步形成統一標準。滿城漢墓、江陵鳳凰山漢墓等大型墓葬出土的明器組合體現了嚴格的等級規制，器物種類、數量與墓主身份呈現對應關系。地域文化的整合弱化了戰國時期各國陶器的地方特色，促使陶器形制、紋飾趨于統一。這種政治制度的規范化進程直接影響陶器的功能定位，將其由實用性器物轉變為禮制性明器。考古發現的漢代陶器組合顯示，明器陪葬制度已形成系統化的規范體系[3]。洛陽東郊漢墓群的陶器出土狀況表明，明器種類和數量配置嚴格遵循禮制要求。徐州獅子山漢墓出土的陶器組合反映了明確的身份等級制度，彰顯了政治統一對陶器功能轉變的制度性影響。

（二）喪葬觀念的轉型

漢代喪葬觀念的變化深刻影響陶器功能的轉向。傳統實物陪葬向明器化發展，體現了生死觀念的重要演變。臨淄、新鄭等地戰國墓葬中的陶器多為生活實用器，而漢代墓葬普遍采用明器陪葬，如洛陽東郊漢墓群出土的陶質明器完全喪失使用功能。禮儀象征意義的強化反映在陶器形制的變化上，器物體量縮小，制作簡化，突出象征功能。滿城漢墓出土的建筑模型、生活用具仿制品和人物俑等陶質明器，構建了完整的冥世生活場景，凸顯喪葬觀念的系統性轉變。江陵鳳凰山168號漢墓的陶器組合布局規范，陶倉、陶灶等生活設施模型的配置反映了特定的喪葬空間觀念。

（三）生產模式的革新

陶器生產方式的變革推動其功能轉型。手工業組織形式由分散化向集中化轉變，促進了明器生產的規模化發展。武威晉家灣漢代窯址出土的陶俑模具與工具，反映了標準化生產工藝的采用。燒制技術的改進適應了大規模生產需求，但導致器物質地疏松，硬度降低。市場需求的轉向促使陶器生產向專門化方向發展，形成以明器制作為主的生產模式。洛陽燒溝漢墓出土的陶器顯示批量化生產特征，制作工藝趨于簡化。徐州地區漢代窯址的考古發現表明，陶器生產已形成完整的工序流程，窯爐結構改進提高了生產效率。江陵地區出土的模制陶器殘次品反映了規模化生產中的技術特征，展現了漢代陶器生產的專業化水平。

四、功能差異的文化詮釋

（一）禮制演進的物質映射

陶器功能差異反映了禮制體系的深刻演變。等級秩序在漢代陶器中得到強化，滿城漢墓出土的隨葬明器數量、規格嚴格對應墓主身份等級。江陵鳳凰山漢墓群陶器組合展現出系統化的禮儀規范，陶質明器的種類配置、空間布局均體現了等級制度。武威漢墓出土的陶俑群像通過服飾、姿態差異表現身份等級。禮儀規范在器物形制上得到確立，陶質明器的標準化程度提升，徐州獅子山漢墓出土的陶器組合顯示出規范化配置特征。洛陽東郊漢墓群陶器的出土狀況印證了明器陪葬制度的系統性。禮制化進程使陶器由戰國時期的實用性器物轉變為漢代統一規范的禮儀性明器，器物組合模式定型化。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陶器反映了這種制度化進程，展現了禮儀規范對器物功能的制約作用，凸顯了陶器在禮制演進中的物質載體作用。

（二）觀念變遷的器物表達

陶器功能轉變體現了生死觀念的深層變化。戰國時期陶器以實物陪葬為主[4]，如新鄭戰國墓地出土的生活用具展現現實世界的延續性。漢代陶質明器的普及體現了死后世界觀念的轉變，滿城漢墓出土的建筑模型、生活場景再現體現了特定的冥世構建理念。價值取向的改變通過器物形態得到表達。江陵鳳凰山漢墓出土的陶倉、陶灶等生活設施模型強調象征意義。陶俑種類的豐富化展現了對死后生活場景的完整構想，武威漢墓出土的不同職能陶俑群反映了社會分工。文化心理的重構促使陶器由實用功能向禮儀象征轉化，徐州漢墓出土的明器組合體現了系統的死后世界觀。洛陽燒溝漢墓的陶器出土狀況顯示，明器陪葬已成為規范化的喪葬觀念表達方式，反映了漢代特定的生死觀念體系。

（三）技術發展的社會投射

陶器功能差異反映了生產方式的重要變革。戰國時期陶器制作強調實用性能，臨淄齊國故城出土的炊具、儲具胎體致密、器形規整[5]。漢代陶器生產轉向規模化模式，武威晉家灣窯址出土的模具、工具反映標準化工藝。工藝傳統的轉向體現在制作技術簡化，滿城漢墓出土的陶質明器胎體疏松，突出裝飾效果。市場需求變化推動功能重構，江陵鳳凰山漢墓出土的模制陶器顯示批量生產特征。洛陽東郊漢墓群陶器制作工藝統一，體現了專業化生產模式。徐州地區漢代窯址的技術特征表明，陶器生產已形成完整的工序體系，窯爐設計改進提升了效率。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陶器組合反映了這種技術變革對器物功能的深刻影響，展現了漢代陶器生產的技術發展水平。

五、結語

戰國至漢代陶器功能的轉變過程，深刻反映了這一歷史時期的制度變革、觀念嬗變與技術發展。通過對比分析發現，陶器由實用功能向禮儀象征功能的轉向，與政治統一進程、喪葬觀念演變和生產方式變革密切相關。這一轉變既體現在器物本身的形制與工藝特征上，更反映在其所承載的禮制內涵與文化意義中。陶器功能的演變為理解中國古代從諸侯割據走向統一帝國的歷史進程提供了獨特的物質文化解釋路徑，展現了器物功能與社會變遷之間的深層聯系。

作者簡介

賈成翠，女，漢族，河北邯鄲人，館員（中級），研究方向為文物保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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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孟慶娟，李曼，許辰，等.戰國墓出土彩繪陶器的保護修復初步研究[J].黃河·黃土·黃種人，2022（20）：53-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