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不死的男孩

一

哈利·波特最大的遺憾是什么？是鄧布利多墜落塔樓時那個回眸？還是小精靈多比臨死前那聲“朋友”？對哈利·波特扮演者丹尼爾而言，最大的遺憾是那個永遠癱瘓的“自己”。

2009 年1 月，電影《哈利·波特與死亡圣器》拍攝現場。隨著“哈利·波特”被“炸”上半空，意外就在此時發生——因威亞拉力過大，他狠狠撞向墻壁，脖子瞬間折斷，胸部以下失去知覺。他被緊急送往醫院，診斷結果如五雷轟頂：因傷及脊柱，胸部以下終生癱瘓。他不是演員丹尼爾。他是丹尼爾的替身大衛·霍爾姆斯。那年，他只有26 歲。

“ 他為我做了很多瘋狂的事，你看到的所有被炸、狠摔的鏡頭，那都是大衛。”數十年來，哈利·波特光芒萬丈，但大衛的故事無人知曉。

2022 年，丹尼爾出資拍攝了一部大衛的紀錄片：《大難不死的男孩》，片名正是《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小說的第一章。

“ 我曾經會飛。” 輪椅上，大衛笑道。大衛從小練體操，天賦過人，13 歲就參加全國比賽。除了體操，蹦床、騎馬、跳水、拳擊、游泳，他樣樣精通。上帝讓他全能，卻又賜其裂縫——大衛體型矮小，15 歲只有1 米5。因此，他在學校慘遭霸凌，大個子們把他塞入柜子。

然而，大衛憑借他的運動才華得到了機會。著名特技大師鮑威爾相中了大衛，讓他在電影《迷失太空》中擔當特技替身，大衛由此一鳴驚人。后來他進入《哈利·波特》劇組。

2001 年，《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上映，鏡頭前，大難不死的男孩哈利·波特被觀眾熱捧，但鏡頭后，大衛才是小演員們的“神”。因身材瘦小，19 歲的大衛成為十歲丹尼爾的替身。騎掃把、撞城堡、摔沙地……大衛的精彩表演讓人記憶猶新。“我可是全世界掃帚飛行里程最長的人哦。”采訪中，大衛翻出自己的《哈利·波特》原著，里面貼滿了發黃的便利貼。“我熟記里面的每一個動作場面，全世界沒有人能做到。”大衛驕傲地回憶道。

生活里，大衛和丹尼爾親如兄弟。他教丹尼爾體操動作，在蹦床上瘋玩，一起做可愛的鬼臉。他像大哥哥一樣愛炫耀，但曬的是身上的傷疤。這道瘀青， 是魁地奇最后一幕摔的；這條疤痕，是殺蛇怪的時候磕破的……那一刻，大衛是自己的哈利·波特。

劇組的小孩們將大衛看作偶像，他無所不能，口頭禪是：“只有赴死之時，才算真正活著。”

二

如今已過40 歲的大衛，因為癱瘓，體型萎縮，身體每況愈下，只剩下左手能動了。“醫生說我只能活到65 歲， 說話和吞咽能力會慢慢喪失。”“夢中我會聽到脊椎嘎吱作響的聲音，像羅恩那只叫斑斑的老鼠爬過。”

講到這兒時，全場陷入沉默，大衛最受不了愁云慘淡。“拜托，我可是在黑魔王手下死里逃生呢，阿瓦達啃大瓜。”他喊著魔咒，逗所有人發笑。

是啊， 命運這個大魔頭，一句咒語就改變了他的一生。意外發生后，大衛本可以追究到底，但他放棄了。“年輕時我存了不少錢，有自己的房子，意外險也保了不少。”“我的人生已經搞砸了，為什么還要毀掉別人的生活呢？”因為對他而言，劇組也是家人啊。

遭逢意外，他沒有自怨自艾，而是和兩個四肢癱瘓的病友一起制作了一個播客，希望公眾了解癱瘓病人的困境，目前已經播出41 期。他籌設一個特技學校，請最好的老師來培訓。“我想讓那些被霸凌的孩子，有一技之長，也想讓那些替身少年，得到專業指導。”明明只有幾個指頭能動，他卻成為英國最大骨科醫院的呼吁大使，為醫院籌得1500 萬英鎊的設施經費。

他最大的貢獻是用自身的遭遇促使特技行業做出了一項改變。一直以來，在影視劇中表現飛行都是通過特技演員吊鋼絲來實現，他出事之后，很多電影公司都禁止了這種特技。

走入大衛的家，會發現開門、燈光、電器大多數都可以用語音控制。“我躺在病床上，就開始設計自己的家了。”醫生說自己時日無多，大衛就和友人到處旅行。他在南非見過猛虎狂奔，在北歐扔下輪椅暢游，在山巔伸出手觸摸天空。大衛的勇敢，影響著很多人。

丹尼爾一直關注著大衛，當年的小豆丁已結婚生子，但他依然會說：“大衛是我見過最酷的人。”

在紀錄片預告中，大衛和丹尼爾一同走過《哈利·波特》的道具房。大衛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如果我能站起來，我會第一時間去拍電影。這就是這份工作對我的意義。”

長大后我們知道，生活沒有起死回生的魔法石，但在14 年前，有一位大難不死的男孩，已成為自己的救世主。

（摘自“居里生活筆記”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李雅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