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亞濱教授治療病毒性心肌炎藥對經驗舉隅?

楊建飛 張 鈺 魏 來△

（1.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40；2.黑龍江中醫藥大學，黑龍江 哈爾濱 150040）

病毒性心肌炎（VMC）是常見的心血管疾病之一，以青少年兒童多見，是感染噬心肌病毒引起的急性或慢性間質性心肌炎癥病變，嚴重者可導致心律失常、心肌壞死、心力衰竭甚至猝死的發生［1-2］。現代醫學以對癥支持治療為主，但其療效并不理想；相比之下，中醫學重視整體觀念，采用辨證論治的方法，可以顯著改善患者的臨床癥狀，延緩疾病的發展，提升患者的生活質量［3-5］。周亞濱教授，醫學博士，博士研究生導師，第二屆全國百名杰出青年中醫，全國名老中醫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教師，其從醫30 余載，尤善中醫藥防治心血管疾病，對VMC 的治療有獨到的見解。筆者有幸跟師學習，受益良多，現將其治病經驗總結如下，以供同道學習與借鑒。

1 對VMC的認識

1.1 明析病因病機

周亞濱教授根據VMC 的臨床表現，多將其歸屬于“心悸”“胸痹”“溫病”等范疇［6］。VMC 的病位主要在心，由正氣虧虛、外感毒邪、血脈瘀滯而致，以氣虛為本，毒瘀為標，屬于本虛標實，虛實夾雜之證［7］，并總結其病機特點為虛、毒、瘀。

1.1.1 正氣虧虛，外毒相干 周亞濱教授認為素體虛弱，正氣虧虛是VMC 的發病基礎。《黃帝內經》所言“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若人體正氣充足，即可抵御外邪，防止其侵犯人體；若邪氣已入侵人體，則表明其素體虛弱。由于素體虛弱加以外感風熱邪毒，VMC患者多經肺循經入里，熱毒隨之入心，長期留戀不去，耗氣傷陰，心失所養，最終導致氣陰兩虛，甚至陰虛及陽，陰竭陽脫而危及生命安全。熱毒侵襲人體，耗氣傷陰是必然趨勢，臨床可兼見心煩、盜汗、口干、脈細數等癥狀。總之，周亞濱教授認為氣陰兩虛是VMC的發病之本，最主要的病理變化［7］。

1.1.2 久病入絡，血脈瘀滯 周亞濱教授認為外感邪氣，熱毒侵犯，由表入里，內犯于心，灼血成瘀；入里日久，化熱犯心，耗傷氣陰，氣虛無力，血運瘀阻。由此久病入絡，日益遷延，心主血脈的功能失調，氣血運行不暢而導致瘀血從而影響本病的發展與轉歸。

1.2 診療思路

1.2.1 辨其虛實，分期論治 VMC 發病較急，病程較長，臨床表現多虛實夾雜。急性期多以實證為主，臨床表現為惡寒發熱、頭痛、四肢疼痛、心悸、咽痛、咳嗽等心系及外感癥狀。周亞濱教授認為此期最關鍵的病機為熱毒侵心，故在治療方面強調以清熱解毒、祛除外邪為主要治療原則。方藥多選用板藍根、大青葉、蒲公英、紫花地丁等清熱解毒之品。恢復期多以虛實夾雜為主，臨床表現為心悸、胸悶、乏力、自汗、盜汗等氣陰兩虛兼有熱毒癥狀。周亞濱教授認為此期最關鍵的病機為氣陰兩虛兼余毒未清，故在治療方面著重以益氣養陰兼清解熱毒為基本大法。方藥多選用黃芪、黨參、生地黃、麥冬、五味子、桔梗、升麻等補氣養陰之品搭配清熱解毒之藥。周亞濱教授認為運用益氣養陰之品養陰護心，桔梗、升麻合用更有利于補氣升提。遷延期亦多以虛實夾雜為主，臨床表現為心悸、氣短、胸悶或心前區刺痛、面色晦暗、口干咽燥、失眠多夢，脈沉細等氣陰兩虛兼有瘀血癥狀。周亞濱教授認為此期最關鍵的病機為氣陰兩虛兼有血瘀，故治療時在益氣養陰的同時，酌情加入活血化瘀、養血安神之品，如當歸、赤芍、丹參、川芎等。

1.2.2 妙用藥對，注重整體 周亞濱教授認為臨證時應多注重整體觀念，調理人體之氣血、陰陽、寒熱、虛實，重視對體質、年齡等個體因素的分析，在扶正祛邪的同時統籌兼顧，邪去而正安。在妙用藥對治療疾病的過程中根據其不同的兼癥配伍施治，若伴有心律失常者則加用苦參、甘松；伴有睡眠欠佳者則加用酸棗仁、遠志、柏子仁、茯神；伴有瘀血較重者則加用桃仁、紅花、三七粉、水蛭；伴有心肌增大，下肢浮腫者則加用萹蓄、瞿麥、大腹皮；伴有脾胃不和，納差脹氣者則加用白術、茯苓、厚樸、木香。

2 藥對經驗舉隅

2.1 黃芪、黨參

黃芪味甘溫，入脾肺經，能補氣又能升氣，《本經逢原》中記載“黃芪能補五臟諸虛”，補諸虛之不足，益元氣，壯脾胃，被稱為“補氣之最”［8］。現代藥理學研究證明黃芪具有抗病毒、減輕CVB3 病毒感染后心肌細胞的浸潤和縮小心肌壞死面積、減少感染后心肌內鈣流量、抑制CVB3 核酸復制的作用，可降低心肌耗氧量，營養心肌，改善心肌代謝，減輕心肌細胞損傷程度［9-10］。黨參味甘性平，歸脾肺經，具有健脾潤肺，益氣補中，養血生津之功效。現代藥理學研究證明黨參可增強免疫系統功能，有抗炎、調節心腦血管系統的作用［11］。周亞濱教授認為VMC 出現乏力、氣短、自汗、胸悶等癥時常將兩者相配伍，兩者相須為用能鼓舞氣血、扶正補氣，保護心肌細胞，調控心臟能量代謝。在用量上，周亞濱教授常用黃芪30 g，黨參15 g。

2.2 麥冬、五味子

麥冬味甘微苦，歸胃肺心經，能養心陰，清心熱，除煩安神。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麥冬多糖和皂苷能抗心肌細胞損傷，具有保護心肌的作用［12-13］。五味子味酸甘，性溫，歸心肺腎經，具有補益心腎，寧心安神之功。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五味子具有保護心血管細胞，改善微循環系統的作用［14］。周亞濱教授認為VMC出現心悸、心煩、失眠、多夢、口干、盜汗等心陰兩虛時常將二者配伍，二者相須為用共奏清心潤燥，收斂心陰之功。在用量上，周亞濱教授常用麥冬15 g，五味子15 g。

2.3 桔梗、升麻

桔梗味辛苦，歸肺經，能載諸藥上行，開胸中之氣。升麻味辛，氣味輕清，《雷公炮制藥性解》言“引諸藥游行四經，升陽氣于至陰之下”，乃升陽舉陷要藥。周亞濱教授認為兩藥均有清陽通達之性，故在治療VMC 伴有胸悶如窒、氣短不足以息等癥時，使用此藥對以升提陽氣，開胸利壅，鼓動邪氣外出。現代藥理學研究證明，桔梗皂苷D 能夠通過抑制AT1-CARP 信號通路而緩解大鼠心肌細胞凋亡，改善大鼠心臟功能及心肌損傷［15］；升麻具有解熱、鎮痛、抗炎、抗病毒、抗氧化等作用［16］。在用量上，周亞濱教授常用桔梗10 g，升麻10 g。

2.4 當歸、赤芍

當歸性溫，味甘辛，歸肝心脾經；赤芍性微寒，味苦，歸肝經，兩者均可活血化瘀。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當歸可通過抑制炎性介質的釋放，阻斷炎癥信號通路中相關基因、蛋白的表達，維持宿主體內免疫細胞對外來刺激的高度敏感性而發揮抗炎作用［17-19］。赤芍能夠通過抗氧化來治療心肌受損，同時還可通過抗炎減少冠脈斑塊的形成，對心血管系統疾病具有較好的治療效果［20］。周亞濱教授認為VMC 患者疾病后期熱毒灼血成瘀或氣虛無力運血成瘀，運用活血化瘀之品，瘀去則氣復，有利于疾病的轉歸。在用量上，周亞濱教授常用當歸20 g，赤芍15 g。

2.5 板藍根、大青葉、蒲公英、紫花地丁

板藍根味苦性寒，歸心肝胃經；大青葉味微酸，性苦寒，歸心胃經；蒲公英性苦甘寒，歸肝胃二經；紫花地丁味微苦，性辛寒，歸心肝經。現代藥理學研究證明四者均具有抗菌消炎、抗病毒的作用［21-23］。周亞濱教授認為VMC 出現惡寒發熱、頭痛、四肢疼痛、咽痛、咳嗽、心煩，舌紅等熱毒熾盛時常將四者相配伍，共取清熱解毒之效。在用量上，周亞濱教授常用板藍根15 g，大青葉15 g，蒲公英20 g，紫花地丁20 g。

2.6 丹參、川芎

丹參味苦，性微寒，入心肝經，善通血脈、祛瘀止痛，既能通行血中之滯，又有清心安神之效。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丹酚酸A、丹酚酸B、丹參酮Ⅰ、丹參酮ⅡA 等通過其抗氧化及抑制致炎因子的生成和釋放，有效降低心肌損傷的程度，降低心肌耗氧量，縮小壞死心肌的面積，使心功能增強，有效緩解VMC 的癥狀，在治療心腦血管疾病中發揮重要作用，成為臨床治療心腦血管疾病不可或缺的活血化瘀藥［24-25］。川芎味辛微苦甘，性溫，主入肝膽二經，辛香走竄，調暢全身氣機，善行血分，《本草匯言》稱其為“血中氣藥”。現代藥理學研究表明，川芎提取物之一川芎嗪對VMC 能起到良好保護作用，可抑制大鼠壓力超負荷導致的心肌肥厚，可下調VMC大鼠心肌細胞Fas/Fas L 蛋白表達，減少心肌細胞凋亡與損傷［26-27］。周亞濱教授認為VMC 出現心前區刺痛、面色晦暗、舌質暗紫、脈沉等癥時常將兩者相配伍，兩者相得益彰，共奏行氣活血，祛瘀生新之功。在用量上，周亞濱教授常用丹參10 g，川芎10 g。

2.7 苦參、甘松

苦參味苦，性寒，歸心肝胃經。現代藥理研究證明，苦參發揮抗心肌纖維化、抗心律失常、保護心肌細胞、改善心肌能量代謝、逆轉心室重構、抗病毒作用［28-29］。甘松味辛甘，性溫，歸脾胃經，具有補心脾，通經脈，理氣血，寧心神之功。現代藥理學研究證明，甘松具有鎮靜、抗心律失常、減緩心律等作用［30］。周亞濱教授常將此藥對用于VMC 伴有心律失常患者，認為兩者相須為用增強其抗心律失常的作用。在用量上，周亞濱教授常用苦參15 g，甘松15 g。

3 典型病案

患某，男性，13 歲，2022 年7 月14 日初診。患者半月前由于受涼出現惡寒發熱，伴有咳嗽、咽痛、頭痛等癥狀，于家中自行服用感冒藥后癥狀稍有緩解。1 周前患者出現心慌，發熱，倦怠乏力，盜汗，偶有胸悶，食欲減退，寐差，二便尚可，舌紅苔薄，脈沉細等癥狀，遂今日于門診就診。查體：體溫37.6 ℃，BP 142/64 mmHg（1 mmHg ≈0.133 kPa），P 100 次/min；輔助檢查：ECG示心律不齊，房性期前收縮，Ⅱ度Ⅰ型房室傳導阻滯，心肌酶（CKMB、LDH）增高。西醫診斷：病毒性心肌炎，心律失常。中醫診斷：心悸，氣陰兩虛兼余毒未清證。治法：清熱解毒、益氣養陰。處方：黃芪30 g，黨參片15 g，生地黃15 g，麥冬15 g，五味子15 g，桔梗10 g，升麻10 g，蒲公英20 g，紫花地丁20 g，板藍根15 g，大青葉15 g，丹參10 g，川芎10 g，當歸20 g，赤芍15 g，苦參15 g，甘松15 g，炙甘草15 g。7劑，水煎服，每日2次飯后溫服。2022 年7 月21 日二診：服藥后自述心慌、發熱、乏力、盜汗等癥狀好轉，睡眠未有明顯改善，多夢，舌紅少苔，脈細弱，效不更方，繼上方加蜜遠志15 g，柏子仁15 g。繼服7 劑。2022 年7 月28 日三診：繼服藥物后諸癥緩解，但仍食欲欠佳，繼上方加白術15 g，茯苓15 g，繼服7 劑。2022 年8 月4 日四診：無明顯不適主訴。囑其繼續服用10 劑以鞏固。適當運動，注意休息。隨訪至今，未見復發。

按語：周亞濱教授認為VMC 的病機總屬本虛標實之證，以氣陰兩虛為本，外感毒邪及內有瘀血為標，但在臨床上常虛實夾雜，虛中有實，實中有虛，不可單獨補虛或者瀉實，應結合患者的個體辨證施治。本案屬氣陰兩虛兼余毒未清證，治療上應運用補氣養陰、清熱解毒之品，但顧及氣虛日久，氣血無力運行，加入活血化瘀之藥。方中黃芪、黨參、生地黃、麥冬、五味子補氣養陰以治本；桔梗、升麻益氣升陽以輔佐眾藥上行；蒲公英、紫花地丁、板藍根、大青葉清熱解毒，丹參、川芎、當歸、赤芍活血化瘀以治標；苦參、甘松調節心律失常，炙甘草調和諸藥，全方合用，共奏益氣養陰、清熱解毒、活血化瘀之功。二診因患者睡眠欠佳，加入蜜遠志15 g，柏子仁15 g 以養心安神。三診因患者病久脾胃受損，食欲欠佳，加入白術15 g，茯苓15 g 健脾化痰，補益后天脾氣，鼓舞氣血生長［31］。正如萬密齋在《幼科發揮》中指出“云肝常有余，脾常不足者，此卻是本臟之氣也”，兒童脾胃嬌嫩，功能尚未健全，脾胃為后天之本，外感邪毒乘虛而入，脾胃運化失司，不能化生水谷精微以充養全身。后連服上方十余劑，療效明顯。周亞濱教授根據多年臨證經驗認為，雖然VMC 患者癥狀得到明顯改善，但本病存在反復的可能，故囑其日常生活中適當鍛煉，寒溫得宜，注意休息。VMC 患者臨床癥狀變化多端，但只要謹守病機，察舌驗脈，靈活用藥，必定能收到良好效果［32］。

綜上，本文對周亞濱教授治療VMC 的經驗進行簡要分析總結。中醫藥在治療VMC 方面療效顯著，從總體上調節免疫功能，清除或預防病毒感染，減輕病毒對心肌的損傷，且無不良反應，安全性較高，預后較好，但臨床上關于藥對的經驗仍有待發掘，需要進一步的深入探究［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