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組詩）

1

從飛機上看見了呼倫貝爾草原

恰好又坐窗口，長方形的小窗下

飛機的速度很快就移過了那塊草原

紫藍色的花束竟然比我的憂傷更熱烈

湖泊邊仿佛有駿馬穿越出去

從飛機上看草原，飛機在下降

落日下的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如同一座舊王朝的落日或不朽

我下了飛機，想急速地奔向草原

我夢中的馬蹄聲下一個帝國的草原軼事

催促我去拾那一道道金色的劍影

好吧，就讓我們在此約會

2

走到養馬的地方，一個人在草原上

無限的草原，可以把幾百匹馬

放養于看得見的河流，看不到盡頭的余暉

我試著伸出手去撫摸那匹棗紅色的馬

我的手撫摸著它的脊背，我撫摸到了

馬骨骼下的血肉之軀

有人幫我拍下

和一匹棗紅色馬的合影

我不敢跟幾十匹白色的、黑色的、棕色的

草原帝國的馬合影，我是多么渺小啊

伸出的手被藍色的云絮纏繞

有駿馬奔馳的草原天邊才有了盡頭

仰慕你，追逐你是我的夢想

3

一群詩人來到呼倫貝爾草原

從高到低的行走，沿著牧人走過的痕跡

我看見了馬糞冒著熱氣，一群馬剛過去

馬蹄下騰起的塵埃，還未了一個新的傳奇

一群詩人尋找到了歷經風雨的一座馬廄

走進去，有人倚靠著朝天空升起的木梁

有人坐在倒下的朽木上，有人在吟詩

有人借著天邊的草原自拍

有人走向不遠處的莫爾格勒河邊

昨天，我們途經了海拉爾河

我在海拉爾河邊想唱歌，想消失蹤跡

離開馬廄后我們朝著各自的方向往前走

莫爾格勒河邊

我在水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我想著在久遠的時代，這條河邊的營地

從靜悄悄的空氣中傳來了馬背上的戰事

在好幾個世紀以前，我就愛上了你

4

沿莫爾格勒河邊朝前走

如果從中午走到天黑

我想著這件事，就想一直往前走

如果身后沒有人喚我

我想我就會走得更遠一些

一直沿河灣往前走，走到天黑

走到被星光照耀后再往前走

走到旭日東升后再繼續往前走

銀光閃爍的莫爾格勒河

有數不清的人都悄悄地往前走

想赴一場草原之夜的人都在往前走

想唱歌的人都帶著樂器往前走

想圓一場草原之夢的人都走了進去

趁著天黑和頭頂的星空我們都往前走

你走在前，我就走在你身邊

5

一支樂隊坐在氈房中唱歌

抱著馬頭琴的女歌手頭上披著幾十根發辮

她年輕的眼睛里仿佛有草原上冬天的大雪

那一場場紛紛揚揚的雪覆蓋了草地河川

她在召喚著春天時，突然間睜開了雙眼

她睜開眼睛的剎那，草原的冰川正融化

她撫摸著馬頭琴，聲音抵達了

草原黑暗盡頭下升起的天幕

她的聲音中有一片幸福的草原

她的聲音中有一條讓人迷失幻境的河流

感覺到面頰的淚水時

我仿佛在歌手彈奏馬頭琴的草原上

唱出了我想唱的那首歌

如果我有一把樂器，這事兒是一個秘密

終有一天，我的詩歌就是草原上的樂器

我會抱著樂器走到草原上的盡頭

而盡頭在哪里？草原根本就沒有盡頭

講故事的人，唱歌的人

都在行走中返回了出發的地方

迷失吧，這偉大的夢鄉

6

躺在呼倫貝爾的草原上

望向星空的人群中有了我的眼睛

請相信我這雙憂郁的眼睛

我用這雙眼睛尋找到了星空之上

那一雙幾十個宇宙之前的眼睛

是古老草原帝國中的一眼湖水

此刻，我正在更遙遠的大西南

如果我能回到那個夜晚

如果我們已經在你的草原之夜邂逅

如果我們相信了宇宙和星光

這就是我們度過黑暗的靈魂之夜

我會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發出我眼睛中的光……

請相信我在呼倫貝爾大草原看見的星空

在一個人孤獨的心靈史中

那星空仿佛給予了每個到場后又離開的人

一顆可以帶到房間里的星星

那一顆又一顆的星辰大海有著抵達的

晨曦和黃昏……仿佛我們的愛情

【作者簡介】海男，作家，詩人，畫家。畢業于魯迅文學院·北京師范大學文藝理論研究生班。著有跨文本寫作集、長篇小說集、散文集、詩歌集九十多部。有多部作品被譯介國外。曾獲中國新時期十大女詩人殊榮獎、中國女性文學獎、揚子江詩歌獎、魯迅文學獎等。現居云南昆明。

責任編輯?李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