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智能技術的迅速發展,微博社交機器人的數量直線上升,其涉及領域也更加垂直和細分,呈現出人與機器交流、共生的社交圖景。本文通過對微博平臺社交機器人人機互動的社交機制進行分析,認為社交機器人以密友式陪伴贏得用戶共鳴與信任,隨機評論這一特征也為用戶帶來了全新的社交體驗,同時,其在微博平臺也扮演著網絡大V的角色。基于此,進一步探討社交機器人可能引發的情感倫理、“恐怖谷效應”、對用戶生存空間的入侵及信息污染等問題,并提出優化人機互動的路徑。
【關鍵詞】社交機器人;微博;人機互動;社交媒體
社交機器人是指擁有一定的物質實體,外形和基本功能中包含由人工智能技術所構建的類人生物特征,基本運作遵循一定的社會規則且能模仿人類行為,與人類或者其他自動化實體進行交流和互動的智能機器人[1]。以“評論羅伯特”為代表的社交機器人涌入微博這一社交平臺,活躍在用戶及熱門微博評論區,憑借其幽默風趣又出人意料的評論引發網友的關注及互動。當下,微博平臺中除了“評論羅伯特”這類全領域覆蓋社交機器人,還出現了許多垂直領域社交機器人,如針對校園類內容的“蔥蔥大眼仔”,專門夸贊用戶的“夸夸小精靈”等。龐大的社交機器人賬號數量及愈發細化的分類為微博構建了一幅充滿生機的社交圖景,但同時也引發了對機器的過度情感依賴、“恐怖谷效應”等倫理問題。
一、微博社交機器人人機互動的社交機制
社交機器人在微博平臺得以實時互動離不開智能程序及龐大語料數據庫的支持,其可準確識別用戶發表的文本并生成個性化答復,同時用戶在微博平臺的言論都會成為社交機器人迭代升級的語料資源,用于生成更為智能的回復。
“評論羅伯特”是微博官方運營的社交機器人,其隨機出現在用戶評論區與用戶進行來回式互動,同時,用戶也可采取提問的方式主動“召喚”它。“評論羅伯特”等社交機器人的誕生在革新社交機器人功能、重塑社交環境的同時,更在情感共鳴與價值共振方面深度契合用戶需求,它隨機評論這一特征也為用戶帶來了全新的社交體驗。此外,社交機器人也通過發帖與評論強化自身的“網絡大V”屬性,進而構建起圈層,擴大自身影響力,參與社交媒體輿論環境的建構。
(一)媒介等同:密友式陪伴激發情感共鳴
“媒介等同理論”(the media equation theory)由斯坦福大學的巴倫·李維斯和克利夫·納斯于20世紀90年代提出,最早將媒介視為社會行動者和真實生命。這一理論表明人類在使用各類媒介時,賦予其高度“擬人化”特征,并將媒體視為與自身無異的實體。
在微博平臺上,各類社交機器人也被高度“擬人化”,在豐富的語料庫和文本生成技術的支持下,它們可以快速生成或幽默風趣或蘊含哲理的句子,不僅能模仿人的語氣,而且能根據用戶內容采取相應的溝通技巧,在用戶需要安慰時提供暖心安慰、需要鼓勵時送上及時鼓勵。
“寄托”和“陪伴”是人機親密關系中的主要情感表現[2],而社交機器人則為用戶提供了密友式陪伴。社交機器人能隨時出現在用戶評論區,在用戶@其后也能立即出現并給予回應,這種密友式的全天候陪伴能為用戶提供情緒價值。例如,當用戶發微博表示自己“對幸福患得患失”時,“評論羅伯特”及時出現在評論區,化身暖心網友,寬慰網友“別怕,擁抱它吧,幸福也需要溫柔以待”,這樣富有人文關懷的回復在安慰網友的同時,也達成了人機間的情感共鳴。類似的還有專門輸出點贊鼓勵的“夸夸小精靈”,網友常常@它用于夸贊自己的偶像,其真情實感又頗具文采的夸贊構建起了圈層中的歸屬感與情感共鳴,促成了更為緊密的人機關系。
(二)顛覆規則:隨機式評論創新社交體驗
隨著媒介技術的迭代,人與物的界限日益消弭,具備人類特征的社交機器人逐漸具有“第六媒介”的潛能,促使人機傳播、人機互動和人機交往的概念不斷清晰化和精細化,人機傳播也由簡單機械的單向傳播發展成高一級概念——人機互動,并向具有“主體”特征的更復雜的人機交往轉變[3]。
這顛覆了以人為主的傳播格局,同時,機器的參與也為社交帶來了更多的不確定性,因為現階段甚至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機器都無法達到人類智能的水平,人機互動中的機器基于關鍵詞展開對話,在缺乏對語境的理解或沒有全面把握人類習慣與規則的情況下,往往會出現出人意料、答非所問的回應。這種跳脫出常規對話思維的隨機式評論為用戶帶來了新奇的社交體驗,引發了網友的玩梗和二次創造,營造了微博平臺輕松、愉悅的社交氛圍。
(三)構建圈層:公開式意見表達打造網絡大V
社交機器人除了頻繁出現在用戶評論區,各類公共事件評論區也能第一時間看見它們的身影。“機器”在個體行為層次參與社交網絡輿論建構的方式是充當高度擬人化的意見領袖、集中信息傳播中的話語資源,增強自身所代表立場的影響力[4]。社交機器人憑借技術的監測能實時把握平臺上的熱點公共事件,并快速組織語料、發表觀點,通過對事件的傳播使其到達更為廣泛的受眾,吸引媒體、利益相關者的注意,繼而推動公眾參與。在這一過程中,社交機器人以網絡大V的身份強化了自身的立場,長此以往吸引了一批忠實粉絲,從而構建起自己的圈層。
在微博平臺,網絡大V型社交機器人目前主要活躍在熱點公共事件評論區。一方面,社交機器人可自動轉發大量相關信息,放大某一事件的聲量,進而讓更多公眾參與到事件的討論之中,改變公眾對于事件重要性的排序,另一方面,社交機器人通過占領評論區前排來展示自身觀點,通過前排高曝光使包含其價值觀及意識形態的觀點傳遞給大量受眾,并在“樓中樓”評論區與網友的討論中豐富其觀點及人設。
二、微博社交機器人在人機互動中面臨的困境
社交機器人的入局引發了人機關系的重構,但伴隨著這種關系的重構也出現了許多新型困境。社交機器人的陪伴、關懷及共鳴很容易引發用戶對其過度依賴,沉溺在虛擬關系中而影響現實社交。同時,這些社交機器人逐漸實現對人生理特征及心理特征的全方位模仿,這種過度類人會觸發“恐怖谷效應”。數量龐大的社交機器人入侵用戶微博,并且其發表的大量無用信息也在無形中造成信息污染,讓普通用戶隨心所欲發表言論的空間被擠占,也增加了用戶篩選有價值信息的難度。
(一)過度情感依賴:引發情感倫理問題
社交機器人的密友式全天候陪伴及暖心評論在滿足用戶社交需求的同時,也引發人們對過度依賴社交機器人而產生的倫理問題的思考。陪伴機器人、AI(人工智能)戀人等以情感交流為目標的社交機器人層出不窮,在智能傳播時代,人們將自我完善的需求寄托于社交機器人,對于自身的想象外化于社交機器人身上,這種想象也包括對自身情感的移植[5]。這種情感依賴容易使人們潛移默化地陷入虛擬情感網絡中。
美國學者雪莉·特克爾的著作《群體性孤獨》中就提出,過度對機器進行情感傾訴會弱化現實生活中的人際關系,進而導致人類更加孤獨。這是因為社交機器人并不具備人類智能,無法真正實現與人類共情,也無法帶來真正社會意義上的情感依存。當人類將過多的時間花費在與社交媒體上的社交機器人交往時,其用于現實人際交往的時間就會相對減少,久而久之容易將自我封閉在虛擬空間之中,喪失對現實人際交往的興趣,變得更加孤獨。更為嚴重者將會與社會及時代脫節,陷入自我存在困境之中。
技術的快速迭代使人們忽略社交機器人的“善解人意”只是在智能程序下的情感呈現,而這種情感呈現也并非社交機器人的主觀行為。因此,如何避免人類在情感上過度依賴社交機器人,是目前人機交互的一大挑戰。
(二)過度“類人”:加劇“恐怖谷效應”
“恐怖谷效應”由日本機器人專家森政弘提出,它指的是機器人外貌及行為的擬人化程度越高,受眾對機器人的情感反應越積極,但當機器人與真人的相似程度到達某個臨界點時,受眾反而會覺得非常不適與反感[6]。微博平臺的各類社交機器人最初擬人度并不高,機器人特征較為明顯。但是,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進步,社交機器人的擬人化程度也隨之提高,“評論羅伯特”已經可以實現定制化回復,其語料也更加豐富。
當社交機器人的“善解人意”達到一定程度,便可能引發“恐怖谷效應”。不少網友在社交媒體吐槽,一些社交機器人首次出現在其評論區時,自己并未發現其機器人屬性,且將其當作陌生網友進行互動,而當發現其實質為機器人時則感到“恐懼和擔憂”。社交機器人對社交媒體上人類主流文化及各類亞文化的精通,使其達到“比真人更像真人”的地步,這會讓用戶在與其交往時產生心理壓力,無法辨認“是人還是機器”的“恐怖谷效應”將席卷社交平臺。
(三)數量龐大:入侵用戶生存空間
截至2024年第二季度,微博的月活躍用戶數量達5.83億人次,日均活躍用戶數量達2.56億人次。[7]目前還未有公開的數據顯示其中社交機器人賬號的數量占比多少,但用戶仍可通過日常使用感知到微博平臺上的機器人賬號正在劇增:聆心智能是一家新興人工智能公司,目前它在微博廣泛布局,打造了“夸夸小精靈”“懟懟模擬器”等一系列社交機器人賬號矩陣,總有一個隨時出現在用戶評論區,給人“社交機器人無處不在”的使用體驗。微博平臺不斷提高檢測能力,但機器人賬戶的信息發布和偽裝技術也在與微博平臺檢測的對抗中不斷演進,其隱匿性越來越高,行為表現越來越接近真人用戶,檢測難度也越來越高[8]。數量的劇增加上隱匿性的提高,形成了社交機器人“無孔不入”的微博生態。然而,微博作為一個不顯示普通用戶實名信息的匿名社交平臺,其為用戶提供了較為私密的網絡空間,用戶無需考量熟人社交下的“印象管理”壓力而隨心所欲地發表言論、表達自我。社交機器人頻繁出現在用戶個人微博評論區,給用戶造成了個人空間被入侵的使用體驗,個人空間不再私密,變成了對外開放甚至被算法技術跟蹤、分析的公共空間。
(四)信息污染:掩蓋真正有價值的信息
信息污染指的是因信息過載而造成真正有價值的信息難以被發現,或信息中混入有害性、誤導性內容。社交機器人的加入及其高效的發帖速度使“信息爆炸”進一步升級,特別是在突發事件中,大量假新聞、虛假信息及謠言伴隨事件的發酵形成井噴式爆發,信息污染也由此產生。在微博平臺,社交機器人不知疲倦地發布著信息,這些信息雖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引起用戶討論、活躍相關話題討論度,但在現實應用中大多為垃圾信息,無實際意義。
研究者指出社交機器人生產的內容有一個典型特征,即通過創建大量替代性的垃圾話題標簽或無關信息來掩蓋現實討論,這也被研究者稱為“煙霧遮蔽”或“標簽劫持”[9]。在突發性事件中,社交機器人及其背后的利益相關方散布大量虛假信息擾亂傳播秩序,社交機器人生成的內容不僅會影響公眾對話題的討論和對周圍世界的感知,還會對現實數據集造成污染,影響研究者對真實輿論的判斷[10]。
三、優化微博社交機器人人機互動的路徑
完善社交機器人的功能與道德感知、健全政策法規體系、優化人機互動,需要多方責任主體各司其職,從技術、法規、道德等層面規范,共同構建起社交機器人的協同治理體系。
(一)培育公眾算法素養
算法素養指的是用戶能夠意識到算法的存在并以批判性思維來認識算法的影響。社交機器人在應用過程中產生的一系列倫理問題,究其根本是因為用戶缺乏辨別社交機器人及其背后算法的能力,這就對公眾提出了算法素養的要求。當前網民對社交機器人的認識大多還處于較為初級的階段,認為其只是一種可以聊天、互動的工具,而對其背后存在的意識形態及倫理問題還未充分了解。特別是一些未成年用戶或老齡用戶,因為“數字鴻溝”的存在而容易被社交機器人利用。
提升公眾算法素養需要社會各界的協調配合。最先是需要著重培養用戶的算法意識,社會機構及學校可以通過開展算法科普講座、制作趣味科普廣告等方式來提高用戶的算法辨別能力。同時,用戶能夠對算法進行批判性思考也是一大關鍵,這需要政府機構、媒體等,對算法的負面影響及典型案例進行宣傳警戒,使公眾以此為鑒,強化對算法的批判性思考,在復雜的網絡環境中保護好自身權益。
(二)提高研發技術水平
技術公司及研發者是社交機器人的締造者,也賦予了社交機器人應用價值與意識形態,提高技術公司及研發者的技術水平是從源頭優化社交機器人的重要策略。一方面,技術公司應不斷學習國內外最新的語料處理及文本生成技術,提高社交機器人個性化交互能力,同時依據用戶反饋不斷優化其擬人水平,降低“恐怖谷效應”發生率,為用戶提供最舒適的社交服務;另一方面,作為社交機器人的研發方,應該對機器人可能造成的風險進行前置預防,將人類道德倫理進行編碼,事先植入社交機器人“頭腦”中,讓機器人參與社交時能有基本的道德決策能力[11]。
此外,社交機器人在正式投入使用前,研發方應就社交機器人的文字生成能力、語言邏輯、價值觀偏向、道德倫理水平等進行測試與完善,盡力避免社交機器人進入市場后產生危害整體社交環境的行為。
(三)提升相關人員道德倫理水平
從道德倫理方面來看,目前社交機器人尚不具備像人類一樣的獨立性,其智力水平也遠未達到人類智能水平,思想、價值觀及倫理標準主要由研發者賦予,對善惡美丑的評判也是由研發者設定。因此,社交機器人的研發者應接受專業的機器人倫理設計培訓,明晰社交機器人可能帶來的倫理問題,并在正式上崗前接受道德倫理水平檢測,合格者方可參與到社交機器人研發中,以自身較高的道德倫理水平來約束社交機器人的研發。同理,社交機器人投入使用后,其運維人員也需在上崗前進行機器人倫理相關課程培訓,保證社交機器人在平臺的健康運轉。
(四)建立健全協同治理體系
社交機器人雖普遍應用于社交平臺中的人機交互,但對其治理需要社會各方協同參與,從技術倫理、權限邊界和行為規范等維度明確治理標準。立法部門要根據技術的實際發展不斷完善社交機器人相關法律法規,及時針對最新出現的風險及問題制定監督和懲處措施,并根據社交機器人可能的迭代方向來預測性地制定法律法規。同時,各大社交平臺作為信息服務的提供者與新媒體環境建設的參與者,需要平衡商業利益與社會責任,對用戶信息的收集與使用、算法背后的運行規則與邏輯都需更加公開透明。平臺也應從技術上提升監測能力和風險防控能力,進一步優化機器人檢測技術,及時甄別新入場的社交機器人賬號并在其微博主頁給予明顯標識。
此外,還需明確任何一種技術的產生與應用都是建立在“以人為本”基礎上,只有堅守“以人為本”原則,把公眾利益置于商業利益之上,人工智能產業才能向好向善發展。
四、結語
隨著社交機器人數量的增加及“擬人度”的提高,微博平臺已然成為一個人機交互的重要場域。社交機器人在智能程序及算法的支持下能夠很好地滿足用戶的社交需求,同時參與社交媒體中的輿論環境建構。但不可忽視的是,社交機器人的廣泛應用也帶來了諸如情感依賴、“恐怖谷效應”、入侵用戶生存空間及信息污染等問題。未來必然會有更多垂直化的社交機器人入駐微博,這需要研發方、平臺方、網絡治理部門、用戶等多方責任主體共同發力,完善社交機器人的功能與道德感知、優化人機互動,建立健全協同治理體系,促進社交機器人向好向善發展。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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