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燎
廣東歷維永盛律師事務所,廣東 東莞 523000
1.不良資產的概念
“不良資產”并非傳統的法學概念,從經濟學角度上看,商業銀行的不良資產指的是商業銀行處于不良狀態的資產,此類資產不但無法給商業銀行帶來收益,還可能會使商業銀行面臨損失本金的風險,不良資產在商業銀行的會計報表上通常表現為不良貸款的具體形態。從法學角度入手,不良貸款本質上是商業銀行難以回收的債權,即屬于不良債權的研究范疇。
2.不良資產的成因
首先,銀行在吸儲放貸的經營過程中,難以實現對客戶的所有信息全面真實地掌握,當出現關鍵信息遺漏或差異時,做出的決策的正確性可能受到巨大的影響。加之一些商業銀行為了追求高利息帶來的利潤,刻意放寬貸款的審核條件,當還款能力較弱或還款意向較低的貸款企業發生經營危機時,便極易產生不良資產;其次,當貸款企業的經營方式較為激進冒險時,也增大不良資產產生的可能。有些企業為了獲得更多的資金,盲目地提升企業的債務資金比例,一旦流動資金出現問題時,就會無法按期償還借款;最后,我國目前中小企業的直接融資通道較窄,仍以銀行貸款為主要的融資方式。因此當某行業受到沖擊或整體經濟不景氣時,風險就會集中向銀行業轉移,導致商業銀行呆賬、壞賬等不良資產的出現。
商業銀行的不良資產清收處置是指商業銀行依照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對不良資產進行回收與管理的行為,從而實現自身收益的最大化。在不良資產的清收處置過程中,應堅持及時化、市場化與專業化等基本原則。首先,如果不及時對不良資產進行處置,商業銀行除了會面臨計劃處置時的損失外,還承擔了市場風險導致的損失擴大的可能;其次,不良資產通常在商業銀行的資產比重中占據了一定比例,傳統的呆賬核銷財務處理方式無法對不良資產進行全部化解,因此不良資產的處置還需要依賴于商業銀行外部的金融市場;最后,不良資產的處置需要金融、法律等多方面的專業知識,因此需要相關機構進行高度專業化的合作,才能盡可能地降低商業銀行的損失。[1]
催收方式是指商業銀行通過向債務人撥打電話、寄發信函等方式進行追索相關款項的行為。訴訟追償是指商業銀行向有管轄權的法院提起訴訟,向債務人追索相關款項的行為。催收與訴訟追償都屬于較為直接的不良資產清收處置方式。
根據2016 年8 月我國銀保監會辦公廳發布的《關于規范銀行業金融機構信貸資產收益權轉讓業務的通知》,商業銀行的不良資產收益權轉讓是指商業銀行依法通過合同的方式與合規的投資機構進行合作,將其不良資產的收益權打包組裝成信托金融產品。在此種處置方式下,商業銀行并不對不良資產的債權進行轉讓,使商業銀行在保有資產所有權的同時,實現了不良資產的流轉。在實踐中,不良資產收益權轉讓的信托金融產品通常具有以下特點:首先,收益權的效力產生、存續與實現均與資產的基礎債權債務關系相關聯。即只有基礎債權獲得清償時,收益權人才能按照約定取得對應的收益;其次,收益權與債權進行了分割,債權本身并未與收益權一同轉移,故商業銀行無需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以下簡稱《民法典》)的債權轉讓規定對債務人履行相關的告知義務等,債務人也仍需向商業銀行進行債務的償還。實踐中,信托機構通常依據事前協議會對該部分資金進行監管,以防資金被商業銀行轉移;最后,不良資產收益權轉讓與傳統的債權轉讓相較,對價更低,更利于流通。但在處置效率提升的同時,收益權轉讓處置方式由于缺少相關的規范,一旦出現糾紛,增加了司法裁判的難度。
不良資產的債權轉讓是指將商業銀行擁有的債權及債權相關的擔保權一并按照一定的價格轉讓給有資格的資產管理公司或投資者的處置方式。債權轉讓是較為傳統的不良資產處置方式,能夠降低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率,實現資金的快速回流,無需商業銀行再消耗人力財力進行后續的清收工作。但債權轉讓的弊端也非常明顯,通常不良資產轉讓時都需要進行一定的折價,當折價幅度較大時將會對銀行的利潤造成較為嚴重的損害。[2]
不良資產的債轉股是指將商業銀行對無法清償債務的負債公司享有的債權通過一定的方式轉化為持有股權,進而掌握公司的管理經營權利,通過改善經營促使公司重新恢復正常經營,再以轉讓、置換股權的方式收回成本,退出經營。但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業銀行法》的規定,銀行不能直接對企業進行管理經營,因此實踐中商業銀行通常會按照國務院2016 年10 月印發的《關于市場化銀行債權轉股權的指導意見》等相關文件,委托有資質的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對債務企業實施管理經營,或按照債權轉讓處置模式,將債權完全轉讓給金融資產管理公司,再由金融資產管理公司進行債轉股。[3]
不良資產的證券化是指通過一系列流程將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轉化為可以在金融市場進行流通的有價證券。通常對于不良資產進行證券化處置時,首先,應對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進行篩選,將符合條件的不良資產匯聚成統一的資產池;其次,通過信托的方式將基礎的不良資產的風險進行隔離;再次,通過多方主體的協作交涉對交易的結構進行設計與明確,并進一步進行增信;最后,由承銷機構發行證券,在承銷的過程中相關主體還同時負有對原基礎資產進行清收的責任。不良資產的證券化處置模式將商業銀行的風險稀釋,由市場投資者共擔風險,我國正逐步啟動試點進行嘗試,但由于該模式的起步較晚,尚不成熟,故通常的實際規模較小。
商業銀行對不良資產進行催收時通常有兩種模式,即自行催收與外包催收。通過引入第三方催收機構,以外包催收模式進行催收,可以提高催收的效率,加快商業銀行的資金回流速度,但不可避免的是,外包催收也大大增加了暴力催收的法律風險。無論是通過直接暴力的方式進行催收,還是通過恐嚇等軟暴力的方式進行催收,都可能會造成侵權,當催收情節較為嚴重時,甚至可能會觸犯刑法。
不良資產的收益權轉讓是較新的清收處置模式,我國現有的規范對其規定較少。立法的滯后造成了處置模式存在著一系列的潛在風險。一方面,商業銀行將不良資產的收益權進行獨立轉讓是否合法有效,法律并無明文規定。雖然實務中,已有判例均對其效力進行了肯定,但立法的缺失導致了該風險依然存在;另一方面,收益權轉讓的法律性質也無明確規定,當商業銀行的不良資產收益權轉讓被法院判定為融資性擔保時,難以實現對不良資產的真正處置。[4]
在商業銀行不良資產通過債權轉讓等模式進行處置時,相關信息的披露是事前的基礎性準備工作,債權的受讓者依據商業銀行披露的信息來判斷是否要受讓債權。在實踐中,商業銀行辦理貸款業務時往往會盡可能詳細地對借款人、保證人及借款單位的法定代表人、實際控制人等主體的信息進行收集,包括了單位、住址、郵箱、電話等大量的個人信息數據。為了促使債權轉讓的實現,在債權轉讓時商業銀行也會盡可能完整地對借款人信息進行披露,導致了個人信息的過度披露,引發了大量隱私權、個人信息權益等相關糾紛。隱私權、個人信息權益是《民法典》保護的重要公民權益,難以合理劃分信息披露與隱私權及個人信息權益的保護邊界,是當前不良資產清收處置所面臨的重要風險之一。
債轉股處置模式的核心在于減少商業銀行的不良資產率,而非商業銀行進行的投資,因此無論企業是否能回歸到盈利模式當中,商業銀行最終都面臨著權利退出的問題。實務中,商業銀行的權利退出機制可以選擇流轉或回購兩種模式。流轉模式是將所涉股份在資本市場上進行轉讓,由其他主體將所涉股份進行受讓。回購模式是由原債務公司將所涉股份進行回購。如果原債務公司的經營狀況轉好,那么商業銀行的權利退出將較為容易。但如果原債務公司的經營狀況并未扭轉,甚至更差時,商業銀行的退出將面臨較大的法律風險。一方面,約定債務公司在一定期限內或一定條件下負有回購義務的協議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一百四十二條存在著發生沖突的風險;另一方面,當債務公司破產清算時,基于債權優于股權的基本分配原則,商業銀行將面臨大的虧損風險。[5]
信用評級制度與信用風險自留制度是不良資產證券化處置過程中涉及的重要制度,但實踐中上述兩種制度都存在著一定的缺陷,例如,違反自留比例責任承擔規范缺失等,帶來了不可避免的法律風險。證券化的基礎資產本身的信用等級較低,信用評級制度與信用風險自留制度是資產增信的基礎,如果不對其進行進一步的明確與規范,無疑會對證券化處置模式帶來不可忽視的負面影響。
就我國目前商業銀行不良資產清收處置存在的法律風險來看,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相關法律規范機制的不健全,特別是在收益權轉讓、債轉股、證券化等較新或較復雜的處置模式中,法律規范空白或法律規范不當呈現出的問題越發明顯。因此,為了降低商業銀行在不良資產清收處置過程中面臨的風險,應進一步建立健全不良資產清收處置法律體系。首先,應對各處置模式進行基礎制度規定,賦予各處置模式合法性;其次,應細化各處置模式的操作規范,并根據實際情況對已有規范進行進一步的合理化調整,例如設定浮動信用風險自留比例;最后,應明確違反各制度的法律責任,避免法律淪為一紙空文。
商業銀行在進行不良資產清收處置的過程中除了涉及不良債權本身的法律風險外,還會對其他合法權益造成沖擊,因此應增強不良資產清收處置法律制度體系與相關制度體系的配合與聯系。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應搭建起清收處置過程中的個人信息保護法律體系,對個人信息的收集、存儲、利用、公布等行為都加以規范,厘清商業銀行信息披露的邊界與違規披露的責任,嚴格遵循非必要不得披露原則,降低過度或不當披露信息帶來的法律風險。
傳統的催收模式,特別是外包模式,片面地追求催收的效果,忽略了催收模式的合規考量,使暴力催收等違規催收屢見不鮮。規制暴力催收的法律法規的陸續出臺,標志著國家打擊暴力催收的決心與力度。在此背景下,在不良資產的清收處置過程中,應注重催收模式合規化的推進。當債務逾期后,若催收無法取得良好效果應及時轉化為其他處置方式,或通過訴訟等公力救濟途徑進行賬款追索。
不良資產清收處置的法律風險,一方面是由于客觀上制度不完善造成的,另一方面也是主觀上意識缺失造成的,因此除了對相應的制度體系進行進一步完善外,還應提升商業銀行自身的風險防范意識,規避潛在的法律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