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公園一棵楊

郝貴平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有作品發表于《中國作家》《石油文學》等，著有散文集《蒼茫豳塬》《我的大新疆》等。

小區公園一棵楊，是胡楊。

公園芳草萋萋，林木蔥蘢，湖面漣漪蕩漾，映現廊亭的倒影。我常常在公園散步，對那棵胡楊并沒有特別在意。夏日的公園，綠茵茵的草地上滿眼林木，遍布陰涼，人們在小徑上看綠，在湖岸邊觀水，沒有誰去探究某一棵樹木。幽靜的風光里，那棵胡楊就那么靜靜地生長著。

一天清早，明麗的晨光下，我又一次步入公園，無意間看到臨近石徑的草坪上，那棵胡楊被木欄圍護起來。木欄近前的綠地上，新立一塊嶄新的木牌，上面寫著：胡楊，生命力旺盛，抗鹽堿力很強，能夠在45℃高溫和-40℃低溫下存活，素有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之說；胡楊書寫著沙漠戈壁的奇跡，頑強不屈的生命力，永不放棄的拼搏精神，被譽為沙漠之魂，是塔里木石油人精神的象征。

這棵胡楊被看重起來了。

仰首細觀，它略顯赭黃的粗皮身軀，粗壯得像立柱一般高大，樹冠頂梢高出周遭樹木三四米之多，氣質非凡。

這是何人想到的創意呢？幾經打聽后得知，原來，受“石油魂”宣講活動的啟發，園林管理處把裝點這棵胡楊作為一項具體的實事，裝置了精致的原木護欄。其緣由是一位老石油人的提議。他說：“這棵胡楊來歷不同一般。”

事情還得從塔里木石油會戰那陣子說起。那場紅紅火火的大會戰，數萬石油大軍開創了國家石油事業的新局面，國家全力支持，當地大力支援。振奮人心的形勢下，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及州屬庫爾勒市，熱情歡迎會戰指揮部入駐庫爾勒。根據市政府提供的多個基地選址方案，指揮部組織專家乘坐直升機在市區和周邊進行空中考察，最終選定孔雀河南岸一處地形平坦的連片地塊。在鐵克其鄉大約兩千畝的地面上，農田、果園田土肥沃，居住著數百戶維吾爾族農民。農戶為了石油會戰，慷慨騰出村莊。這樣的背景下，就有了現在這棵胡楊的故事。

這棵胡楊原是一戶農民莊院外的小樹，他家搬遷后留在了原地。石油基地規劃設計中，這棵胡楊所在的區域是一處公園，小胡楊就成了新植草林中的“老住戶”。如今，時過四十多年，這棵胡楊長得巍巍參天，成為小區公園里顯眼的風物，它原來的主人艾山·托乎提白發蒼蒼，成了耄耋老人。

在與石油小區一路之隔的鐵克其鄉搬遷農民的安置樓，我拜訪了艾山·托乎提。他戴一頂常見的綠色紋絡小花帽，鬢角顯露著白發，雙眸靈動，面龐紅潤，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他家住在條樓的五層，客廳和臥室的地面全鋪著地毯，所有墻壁都掛著壁毯，十分潔凈溫馨。從他家北首窗口隔街路望去，可以看遍東西大約兩公里的石油小區。聽到我問及那棵胡楊的事情，他呵呵呵地笑起來，一只手臂在胸前一揮，異常興奮地說道：“嗨呀，那棵胡楊樹嘛，你們石油公園就那么一棵，我經常轉悠著過去看呢，長得一個人這樣子都抱不住啦！”他伸開胳膊做了一個圍抱的手勢。他的普通話說得很好，聲音渾厚，口齒清晰，聽來中氣十足。

聊起那棵胡楊，艾山·托乎提的興致很高。搬遷那年，他四十歲出頭，爸爸是村干部。他告訴我：當時，剛剛聽說要他們讓出土地、村子，村民一下子接受不了。城區外面戈壁荒地多的是，怎么就盯上這兒呢？他們幾輩人在這里耕種、居住，土地緊挨河水，哪有這么好的風水啊。艾山·托乎提說，村里開了大會，他就不再這么想了。村里15名干部和阿訇代表，坐著飛機去沙漠看石油工人怎么鉆井、怎么生活，15個人中就有他的爸爸。他的爸爸回來說，沙漠里除了滿天滿地的沙子，啥也沒有，石油工人住的是移動板房，鉆井高臺上，工人倒班干活幾個月里白天晚上不停歇。沙塵暴一來，昏天暗地的，那個憋悶勁兒誰受得了！爸爸還告訴他，這里開發石油，給本地帶來的肯定是發展繁榮。市上、州上把大家的安置問題考慮得很周到；在市區建設一戶一套房的村民樓，在鄉下給每戶劃出可以澆灌的土地畝數，讓失地農民在城里有房住，鄉下有地種。他的爸爸還說：“你看，政府給咱安排得妥妥的，拆房子搬遷咱還有啥顧慮！”說這些的時候，艾山·托乎提的表情顯得十分興奮，又把話題轉到那棵胡楊，感慨地說：“我家無意中留下的那棵小樹，沒想到會保留至今。都幾十年了，我人都老了，這棵胡楊長得高高大大，連帶著我的念想，一直和石油融在一起。你說這是不是天意呢？”

這話說得多好！應該是維吾爾族鄉親的共同心聲了。我不禁想起著名作家忽培元寫給塔里木油田的《胡楊賦》里的句子：“希望之光，豐碑何煌！紅色信號服，燦若火炬；金色胡楊林，精氣凝聚。火炬胡楊，胡楊火炬！大漠胡楊林，南疆石油人！”

塔里木荒漠上一道震撼心靈的生命風景，就是倍受人們贊頌的蒼茫浩渺的胡楊林。胡楊的身軀雄勁蒼奇，枝干如虬龍橫空，雖然缺少雨露滋潤，葉冠依然若綠云籠蓋。它頑強、堅韌，生命歷程中充滿與風沙干旱的抗爭。它是荒漠里的英雄樹，是一種永恒的精神之美。胡楊生命的意義就是奮斗精神的象征。荒漠里崛起了宏偉的油氣田，胡楊就是石油人氣概與精神的寫照，一樹一個雕塑，一片林子就是一群英雄。而石油小區里這棵高峻偉岸、枝葉繁茂的胡楊和它的故事，正是石油人和維吾爾族兄弟同心同德的象征了……

（責任編輯 王仙芳34957284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