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體的技術本質：數學模型與未來五大研究熱點

周儀涵

（中國傳媒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北京 100024）

1 引言

隨著數字技術、大數據與人工智能技術的飛速發展，各種媒體交叉融合，催生了“融媒體”[1]，美國MIT伊契爾普爾（Hiel De Sola Pool）教授稱之為“媒體融合”（Media Convergence）,帶來了傳媒產業融合和傳媒機構兼并重組，同時引發了媒體管理模式的變革和許多社會與倫理問題。所有這一切都建立在融媒體的技術本質之上，傳媒技術與人工智能和元宇宙的交叉融合決定了融媒體的出現與未來發展。

2 融媒體發展歷程的簡單回顧

適當地回顧一下融媒體的發展歷程有利于看清融媒體的本質。融媒體的發展歷程可以追溯到數字技術的崛起。數字技術具有整合其它傳媒技術的特點，或者說，數字技術可以和所有其它傳媒技術相融合。隨著互聯網、特別是移動互聯網的發展和普及，傳媒領域逐漸數字化。1990年代，中央電視臺率先將其保存的文字、圖片、音頻、視頻資料數字化，用數字化的方式進行存儲，形成了相應的數字資產。通過數字化，可以非常方便地將文字、圖片、音頻和視頻資料進行融合創新，形成更為綜合的信息呈現方式。在中央電視臺的帶動下，各省臺和各大傳媒機構也開始了將文字、圖片、音頻、視頻資料的數字化工程。正是由于文字、圖片、音頻、視頻在數字化意義上的統一性，為后來全國范圍內的廣播臺與電視臺的合并提供了技術依據。

到了2000年代初期，社交媒體開始興起，移動互聯網快速發展，隨著4G技術的不斷成熟，互聯網的帶寬快速提升，互聯網的傳輸速度顯著提高，為融媒體的發展帶來了新的契機。全球最大的社交媒體平臺facebook（臉書）于2004年在美國成立，主要提供分享文字、照片和視頻等功能。2006年成立的Twitter（推特），以140個字符限制的短信息為特色，用于實時信息傳播和互動。人們可以更加方便地獲取和分享多媒體內容并參與多媒體內容的生產，傳媒機構開始更加注重跨平臺的整合報道，傳媒格局發生了根本性改變。到了2010年以后，社交媒體平臺的崛起進一步加速了融媒體的發展。在中國影響最大的社交媒體平臺抖音于2016年在中國成立，其以短視頻為主，為用戶提供創作和分享創意短片的平臺。新聞、娛樂和用戶生成的內容可以在不同社交平臺上交匯呈現，人們形象地稱其為“內容對不同平臺”的穿透。從那時開始，傳統傳媒機構面臨很大的轉型壓力，不得不逐漸采用更加靈活和多元的制作和傳播策略，中央電視臺于2015年開設了新媒體客戶端，并于2016年開設央視頻APP，以適應受眾的多樣化需求。總而言之，融媒體的發展歷程是一個與科技進步，特別是數字化的發展，和受眾行為變化相互影響相互關聯互動的演進歷程。其實，這一切的背后都是數字技術的通用性和統一性，主要取決于融媒體的技術本質。

3 融媒體與傳媒產業融合

為了深刻認識和理解媒體融合，必須把媒體融合放在傳媒產業結構的背景中去考察。根據系統經濟學觀點，所謂產業結構，是指不同產業之間的關系。不同產業以及不同產業之間的關系共同構成的有機整體即構成產業系統。人們通常把傳統媒體劃分為廣播、電視、報紙、雜志等，因此，可以把傳統的傳媒產業系統形式化地表示為：

傳媒產業系統=（{廣播，電視，報紙，雜志}，{廣播，電視，報紙，雜志之間的關系})

也就是說，傳媒產業結構建立在傳媒產業分類的基礎之上。從數學上講，所有的分類都對應于一定的分類標準或分類算子。例如，如果按性別劃分，可以把人群劃分為男人和女人；如果按學歷劃分，可以把人群劃分為小學生、中學生、大學生和研究生等。如果用G表示傳媒產業，用θ表示分類標準或分類算子，則G相對于θ的商系統為式（1）所示：

即為相應的傳媒產業分類的數學描述，這里的Gi(i=1，2，…，n)分別代表不同的傳媒行業，即傳媒產業的子系統，可以分別代表廣播、電視、報紙、雜志和新媒體等。隨著傳媒技術的不斷發展，新的傳媒行業不斷涌現，Gi將不斷擴展，具體表現為i不斷變大。例如，在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媒體出現之前，典型的傳媒行業只有廣播、電視、報紙、雜志；新媒體出現之后，涌現了許多新的媒體形態，特別是融媒體行業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傳媒產業格局。

從數學上講，傳媒產業分類與融媒體研究與θ的性質密切相關。可以將θ典型地劃分為等價算子和半等價算子兩種類型，分別用θ1和θ2表示，于是得到式（2）：

這里θ1表示等價算子，由此得到的不同傳媒行業之間沒有任何交叉，也就是說，這時傳媒行業的分類是分明劃分，不同傳媒行業之間沒有任何的交叉融合，即有Gi∩Gj=?(i≠j)，這里?代表空集。如果放寬對分類算子θ1的要求，將其從等價算子變成半等價算子，用θ2表示，由此得到的傳媒產業分類即為式（3）：

與G/θ2對應的不同行業Gi（i=1，2，…，m）之間將不再是分明劃分，也就是說，可能存在Gi∩Gj≠?（i≠j）的情況。傳媒產業的交叉融合就屬于這種情況。或者說，Gi∩Gj≠?（i≠j）是傳媒產業融合的必要條件。傳媒產業融合更為復雜的情況是，同時存在若干個分類算子θi（i=1，2，…，m），不同的θi可以是等價算子也可以是半等價算子，也可以是既不是等價算子也不是半等價算子的一般分類算子。這時，所得到的產業分類系統為G/∧θi。這里∧θi為不同分類算子的合取，其定義為：∧θi=∩θi。G/∧θi可以囊括更為復雜的分類情況，甚至包括許多現在沒有被發現或被研究的融媒體和傳媒產業融合形式，在這里充分顯示了數學推理的威力。

導致融媒體的出現和傳媒產業融合的原因可能有很多，關于融媒體的定義亦很多，一種比較有代表性的定義為：融媒體是指將不同形式的媒體和平臺整合在一起，以創造更全面、更多元的信息體驗，文字、圖片、音頻、視頻等多種形式在數字環境中協同運用。但是，根據本文的研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同傳媒行間“通用技術”的出現，數字技術就屬于這種通用技術的范疇。融媒體是不同傳媒行間存在“通用技術”的必然結果，由此可以加深人們對于融媒體的理解與認識。

4 融媒體的技術本質

與融媒體有關的傳媒產業融合的本質就是存在“通用技術”，這里的通用技術是指不同傳媒產業同時擁有并使用的技術，目前主要為數字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生產是社會的基因。傳媒產業生產技術與生產方式的變革對傳媒行業的影響是革命性的。信息生產方式的革命將導致整個傳播格局的變化。例如，互聯網的出現，改變了信息生產方式，使得每個人都可以上傳各種文字、圖片、音頻和視頻文件等，信息生產由原來的傳媒機構變成一個個獨立的網民，由此催生了群體傳播時代[2]。隨著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在一定程度上填平了人們之間的智力鴻溝[3]，信息生產的智能化，正在使得人類社會進入智能傳播時代[4]。

根據系統經濟學的系統生產理論[5]，可以把生產劃分為一系列基本自然過程及其不同組合。每當人們掌握了新的基本自然過程規律，并將其納入生產過程的時候，就將帶來一次新的產業革命。發生在17世紀的英國產業革命的本質就是人們掌握了力學過程的運動規律，進一步利用這個規律制成了蒸汽機并將其運用于紡織產業等。第一次產業革命之所以發生在英國，最主要的原因是首次揭示力學規律的牛頓是英國人。當人類掌握了電子運動規律并將其運用于生產過程時就導致電子產業革命。在人們掌握了原子核運動規律之后，才有了原子核能的和平利用（例如醫用核磁共振和原子核核電站）和原子彈爆炸。將來當人們完全掌握了量子運動規律的時候應將其運用于生產過程，必將引發量子產業革命。將基本自然過程規律應用于生產實踐，具體體現為與之對應的生產技術。按照這種思路，本文提出如圖1所示的傳媒生產系統。

圖1 傳媒生產系統示意圖

圖1中的T表示傳媒生產技術系統，Ti表示與第i個基本自然過程規律相對應的技術，f代表不同基本過程之間的組合，Wi代表第i個基本自然過程規律相對應的技術Ti在生產過程中所占的廣義權重。

所謂傳媒生產系統的通用技術T0，就是與所有的Ti都有交集的技術，即有式（4）：

這里?表示空集。通用技術T0的存在是融媒體出現的必要條件，此即傳媒產業融合的技術本質。數字技術、大數據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都具有通用技術T0的品格，由此可以更加深刻地理解數字技術、大數據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對于傳媒行業的深刻影響。

當然，也可以直接將不同的Ti的交集定義為通用技術T0，即T0=∩Ti(i=1，2，3，…)。這樣，本文就給出了通用技術的一個精確數學表達，也可以將其看作融媒體技術本質的數學描述，參見圖2。在此基礎上，就可以打開融媒體“黑箱”，真正理解到底什么是融媒體，以及融媒體形成的機制和功能。根據圖2不難看出，融媒體通用技術T0的任何突破都將對整個傳媒產業和傳播格局產生全面而深遠的影響。

圖2 融媒體通用技術T0示意圖

5 融媒體研究亟需理論升華

雖然關于融媒體和傳媒產業融合已經進行了大量研究，但是目前大多數工作都是從描述和實證的角度進行的，沒有深入到融媒體的技術本質。這種融媒體和傳媒產業融合理論研究的欠缺，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相應的研究工作的深入。不是說定性描述和實證研究不重要，而是說必須將其與理論研究結合起來，二者相輔相成，唯有如此，才能將融媒體和傳媒產業融合研究不斷推向深入。

在融媒體技術的推動下，原有不同傳媒行業的邊界不斷被打破，產業邊界逐漸模糊、甚至消失，不同傳媒行業交叉融合，相當于從涇渭分明的等價劃分（對應于等價分類算子θ1）走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不分明劃分（對應于等價分類算子θ2）。從分類算子的角度來講，等價算子是半等價算子的特殊情況。和等價算子相比，半等價算子更具有一般性。等價算子θ1，必須滿足以下三個條件：（1）自反性（即aθ1a)；（2）對稱性（即如果aθ1b,則必有bθ1a)；（3）傳遞性（即如果aθ1b，bθ1c,則必有aθ1c）。而半等價算子θ2只需滿足上述條件（1）和（2），相當于對等價算子θ1條件的放松（不要求滿足條件（3））。當然，可以在條件（1）和（2）的基礎上加上擬傳遞性，得到擬半等價算子θ’，由此可以得出傳媒產業新的分類系統。因此，傳媒產業融合可以劃分為兩種不同的典型情況：一是與半等價算子θ2相對應的傳媒產業融合；二是與擬半等價算子θ’相對應的傳媒產業融合。從半等價算子θ2和擬半等價算子θ’的角度展開對融媒體和傳媒產業融合研究，一定可以得到依靠定性描述和直觀感覺得不到的結論。

稍微細心的讀者可能已經發現，現實中不同傳媒行業之間的關系可能既不是等價關系，也不是半等價關系，更不是擬半等價關系，而是一般的二元關系，這樣一來，按照上述方案開展對于融媒體和傳媒產業融合的研究不是就有了很大的局限性了嗎？實則不然。可以有很多方案把一般的二元關系轉化為等價關系、半等價關系和擬半等價關系。例如，I(f)∨f ∨f-1∨f2即為基于f的等價關系，這里I(f)為自反關系，f-1={(x,y)|(y,x)∈f,x∈G,y∈G},f2=f·f 為f 的復合運算。半等價關系就是在等價關系的基礎上放松傳遞性的要求，于是，自然得到關于半等價關系的一個改造方案為I(f)∨f ∨f-1。在此基礎上，可以非常方便地根據擬傳遞性的不同引進不同的擬半等價關系的改造方案。這樣一來，就可以為各種不同的融媒體和傳媒產業融合建立相應的數學模型。

從數學上講，融媒體通用技術T0=∩Ti(i=1，2，…)本身蘊含了“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系統效應。也就是說，存在一個非線性映射Ψ，其滿足：Ψ(ΣTi)≥ΣΨ(Ti)，對應于數學上的非可加性。因此，對于融媒體和傳媒產業融合的建模必須采用非線性積分和非線性分析方法。非線性科學是現代數學的前沿性研究，包括物理學、生物學和經濟學等在內的許多學科中都存在大量的非線性問題，目前不同學科中對于非線性問題的研究都達到了一個共同的極限水平，一旦數學上對于非線性問題研究具有任何突破，很快就會引起許多學科取得相應的進展。所以，有人認為“數學就是通過抽象把思想從一個學科轉移到另一個學科”。因此，融媒體和傳媒產業融合研究必須高度關注非線性研究的最新進展，并將其應用到相應的研究當中，使得關于融媒體和傳媒產業融合的研究跟上科學發展的整體步伐。

6 未來五大研究熱點

根據融媒體技術本質的數學模型，并結合研究現狀，自然可以推出融媒體研究的未來五大熱點。

6.1 融媒體形成機制的系統研究

融媒體形成機制是指不同形式的媒體和渠道如何整合為一個整體，以創造一個“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系統效應。不同形式的傳媒元素典型地包括文字、圖片、音頻和視頻。應用系統科學方法，所謂融媒體，就是以上述4個典型的多媒體元素為硬部而構成的一個系統，即：

融媒體=（{文字，圖像，音頻，視頻}，{文字，圖像，音頻與視頻之間的關系}）

{文字，圖像，音頻，視頻}被稱為融媒體的硬部，{文字，圖像，音頻與視頻之間的關系}被稱為融媒體的軟部。于是，可以將融媒體簡化地表示為：

融媒體形成的標志就是文字、圖像、音頻與視頻之間的關系強度達到了某一個臨界值，使得各媒體元素具有了整體性，能夠產生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系統效應。因此，并不是隨便把不同的多媒體元素湊到一起就是融媒體，這相當于融媒體形成的必要條件。由此，可以采用系統科學方法對融媒體和傳媒產業組合展開豐富討論。

6.2 融媒體功能的系統本質研究

融媒體功能的系統本質包括內部和外部兩個方面：內部功能的系統本質就是上述融媒體形成的必要條件，其外部功能主要體現在與外部的聯系之中。假設用A={a1，a2，a3，a4}代表融媒體，a1、a2、a3、a4分別代表文字、圖像、音頻和視頻，則融媒體外部功能的系統本質可以形式化地表示為g?A2×E，這里E表示融媒體的環境系統。在具體研究中，g?A2×E的形式可以非常復雜，以描述豐富多彩的融媒體功能。

6.3 融媒體與數字環境關系研究

融媒體與數字環境關系密切，因為數字技術是最主要的融媒體技術，融媒體正是依賴數字技術來實現多媒體元素的整合與傳播。數字環境為融媒體在各種數字媒體中傳播信息提供了平臺、工具和網絡基礎設施。數字化特性使其不同于一般以原子為表征的物質產品，使得融媒體可以不依賴任何物流渠道方便高效地處理、存儲和分享多樣化的信息內容，從而適應當今數字化社會的需求。昝小娜[6]詳細討論了數字產品和物質產品對于物質環境和數字環境的不同需求。對于融媒體與數字環境關系的深入研究依然可以采用g?A2×E的數學形式，只不過此時E代表數字環境。

6.4 融媒體與人工智能結合研究

人工智能在融媒體中的第一個應用就是推薦算法。人工智能利用大數據，自動生成用戶的個人偏好，提供用戶喜歡的內容，其背后支撐的理論就是經濟學中的顯示偏好理論。顯示偏好理論根據消費者過去的購買行為和購買歷史，合成出來消費者的偏好。消費者偏好本來屬于消費者的內心感受，“心中之賊是抓不住的”。但是，顯示偏好理論認為，不管消費者口頭說什么，他的實際購買行為已經將他的內心偏好“顯示”了出來。關于消費者購買歷史的大數據越多，推薦算法合成的消費者偏好就越準確。生成式人工智能（AIGC）的出現，使得融媒體可以自動生成內容，這對于融媒體的影響更加根本和徹底。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發展，人工智能與融媒體的結合必將大大拓展融媒體的邊界。

6.5 融媒體與元宇宙關系研究

融媒體的數字化特性使其與元宇宙具有天然的相通性。元宇宙是利用數字技術構造的一個虛擬空間。元宇宙相當于在現實空間之外為人類增加了一個空間維度。根據系統經濟學的層級戰略思想，許多原本在低維空間無解的問題，不僅在高維空間中可以有解，甚至可以有最優解。按照這種思想，融媒體與元宇宙的結合將會產生革命性變化，大大拓展融媒體的應用邊界。元宇宙的本質是一個符號系統和虛擬空間，這就又和維特根斯坦發起的“哲學的語言學轉向”聯系了起來[7]。只不過哲學的語言學轉向不夠徹底，只強調了“人是使用符號的動物”，沒有正確地意識到“符號真實性”[8]。承認符號真實是元宇宙研究的基本問題。將融媒體和元宇宙結合起來，人們可以期待更加豐富多彩的個性化數字體驗，創造更多的融媒體維度。

7 結束語

“通用技術”的概念早已存在，從本質上講，所有與物質、能量與信息相關的技術都具有通用技術的品格，其根本原因在于物質、能量與信息是構成客觀世界的三大基本要素。本文在傳媒產業融合的背景下提出了“傳媒通用技術”的概念，以此為基礎揭示了融媒體的技術本質，構建了相應的數學模型，為融媒體的進一步定量研究奠定了基礎。根據融媒體技術本質的數學模型，提出了融媒體研究的未來五大熱點：融媒體形成機制的系統研究、融媒體功能的系統本質研究、融媒體與數字環境關系研究、融媒體與人工智能結合研究、融媒體與元宇宙關系研究。當然，這里列出的熱點主要依據的是技術邏輯，沒有計及人的主觀能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