壩上草原的主題與變奏（組詩）

飲圍場山水酒

一條流入胃里的河，正在用自己的毒點燃血液

證明水尚有活力

總想與它交集一次，以肝膽相照

以內臟的峽谷，我不再知道

我是誰？

不論是誰，以我所有的偉大

卻絲毫，不了解它靈魂的本性——

它不會死亡，而我

也必須淪陷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有時

在狂喜中凝固，有時

成為夢的避難所，但我知道

它曲折的流向，我知道興奮從何而來

那些最純粹的在場是觸手可及的世界，是放大的自我

是每個人精神折射的產物

它帶著我，不顧

我的意愿，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

完成一次靈與肉的交合

我自己的內心，可能

會壓制那最后的指責：

它到底是誰，它噴薄的力量從何而來？

現在，時間來做證

無論我與它如何結束，

失去的就是我得到的……

壩上草原的主題與變奏

草地、樹林，光的片段：

晨曦

微妙變位，未來

已經交織于造就黎明的火中

對我們不可見，我們的未來

仿佛是壩上另一輪太陽

在盛放著金蓮花的七月：

我不關注那些白色的綿羊，實際上是灰色的

只留心雜草與多年生植物

我不知道答案：它們的綠意

摻在曠野的寂靜之中

是堅韌，是混亂，還是挑戰？

又或許是默然

在我腳下，一整片火的草場

不再是金色，而是它們激烈的自我

它們的同類也必將享有的：

多年生，因為它們最懂得如何重生

而遠處，火紅的太陽不升也不落

在即將離去的一天，日落

仿佛死亡隊列里的領先者

關于明天，我們一無所知

說了這么多之后，請允許

我沉默一分鐘

看看那溶解夜空的星星

御道口

你像一座門戶，緘默莊嚴地通往壩上草原

而你，不知道有多少事物

正與你

殊途同歸

我仿佛看見，帶著古老的威力

刻刀下躍出皇家的儀仗，鐘聲

悠悠回響！

四周的峰巔、森林側耳傾聽

有細微的回音

那狩獵的歡愉、武功和酒香：

號角嘹亮，夾雜著隆隆戰鼓

抵達一棵植物指認我，指認一團恍惚

這客人中的客人，我來了

我的心弦

被無形地撥動，悄悄彈奏一支你的萬水千山

曲調持續，我心生悲憫

夕陽慈愛，投下最后的光芒

我的喜悅，如同

這灤河的水，看不到

倒影

百花坡在霧里

山巒踱入白色

誰更真實？一個巨大的希望

是畫家

紅的、黃的或紫的

是欲望的顏色還是描繪的形象？

欲望涂抹著形象的畫布

形象給欲望怒放的生命

是的，我們在此刻重疊

我與你不再陌生，我們的腳步是一樣的

還有白樺林——

看它怎樣形成了這些沉默

馬兒或羊群

悲哀地注視我，我令他們失望

清晨越來越暗，小鳥

被霧吸了進去

若隱若現的花朵在風里搖擺抑或被遺忘

我的骨頭支撐著寂靜，遠方

嘴唇和眼睛是微笑的，我的信念先于

花的味道到來

我是一個多么幸福的竊賊

被赦免了追捕

大青坊

日光清照，提筆蘸墨

素白的紙上寫下一些坦誠的話

人人都知道你身后的榮耀，超過了其他英雄

我做的也是英雄所做的

打開窗戶，鏡頭已經認識每件需要認識的東西

石頭窖、蒸餾鍋、發酵罐……

記住了什么？是的

你的前世今生

有不同樣的故事

聞一聞空氣，一股充盈的希望

自你體內涌出

將我和你維系在一起

什么都替補不了

盡管大地在瘋狂地反撲

在夏季的酷熱中——

我蹲下，讓泥土在指尖流過

現在，我們單獨在一起

我們沒有理由沉默

當飲一壺憂傷

紅臉頰的火焰、敞開的喉嚨

是這腐朽的肉身，給你的

答案！

七星湖

我給你擁抱，那擁抱是什么？

是一顆星與另一顆星的碰撞

蘆葦更加搖蕩，湖水的聲音更加鮮活

這愛的力量，不會比在天上愛北斗星

微小

也許人的天賦參與了這些安排，但結果令人滿意

甚至狂喜

命定要走上你的軌道

從一個湖到另一湖，追尋最大的落日

我眼睛的顏色融入了

你的目光。你的手中握著草灘全部的低語

我不知道在你這里

究竟尋找什么？生涯半度：

許多日子，我都是在錯覺里掙扎

站起來頭重腳輕……

憐憫

在你應是一種罪孽！我的眼睛

無限地注視著一塊狹窄處湖水的秘密

而你，朝我微笑！

狼毒花

記憶里的大片燦爛，正不遺余力地

與其他植物競爭，羊茅草、格?；?/p>

很招蜜蜂的金蓮花

似乎它本意就是混跡到萬物蓬勃

對我而言，看到什么并不重要

而對于一個地方，這里的人們愛恨交加

吃草的牛羊也要為它閃一次腰

一簇簇，一叢叢，小小的地獄火焰

我無法觸摸它的唇紅齒白

也許，獨霸一方就是它的味道

在它的花園里，謊言抖出有毒的汁液

殺手的眼睛鼻涕蟲一樣游移、掃視

在往西與未來的風口

它的美一點也不浪費

我不怕：贊美中隱含祈禱

遞給它一朵一朵的云彩

其余的由心去完成

風吹過的聲音

它吹過森林和吹過人類的聲音

有什么不同嗎

它吹過河流是流逝的聲音，如果它

吹過山谷，就會把成千上萬種事物掏空

我可以告訴你，風吹過大地之后

這個世界就有了黑夜，但黑夜

并不是它吹拂的目的

如果有人恰好落在陷阱，他會發出

誰的聲音？哪怕是浩瀚文字中的一個字

一行小小的詩句

它也會有自己的聲音

我想，在這廣袤的大地上，這個

滾滾而來的世界

都源于同一場風吧！

壩上鋼琴曲

我很清楚，大黃蜂并不是真的存在

而我的指尖上飛舞著它們

它們和我們這些

真正存在的事物一樣

一個接一個迎面撲來

我成了它們中的一個

我看到：一些肩上

長翅膀的人。一只長著人面的黃蜂

一堵沒有門窗卻可以飛越的墻

一架鋼琴、一把椅子，正在跳來跳去

我和它們一起飛行，我從未放逐過自己

也不知道世界的山重水復

我要我的心和翅膀一樣輕盈

只為完成一個未完成的儀式

飛入壩上草原的空曠、靜謐、脫俗

那跨越時空的味道……

填滿了夜晚的深淵

作者簡介>>>>

多蘭，原名齊海艷，女，蒙古族，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通遼市作家協會副秘書長。曾就讀魯迅文學院第三十五期少數民族文學班。詩歌、散文見于《詩選刊》《詩歌月刊》《詩潮》《海外文摘》《散文選刊》等報刊，出版詩集《多蘭的海》。

［本欄目責任編輯 陳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