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EAKING模型下灤州古城語言景觀研究

靳亞銘，孟鑫蕊

一、研究簡介

（一）研究背景

語言景觀研究是當前社會學中備受關注的課題之一，主要探討公共場所語言使用的問題。從城市中各式各樣的商店招牌，到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指示牌，語言景觀在我們日常生活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國外研究起始于《語言景觀與民族語言活力——一項實證研究》一文，由Landry＆Bourhis 在1997 年發表。此后，由美國語言學家Hymes提出的SPEAKING交際模型與Scollon＆Scollon 提出的場所符號學、Ben-Rafael 提出的語言景觀建構四原則以及Spolsky提出的語言選擇理論，共同構成語言景觀研究理論框架體系，為語言景觀研究提供了全新視角［1］。國外研究主要側重于多語言現象、跨學科領域以及語言景觀與社會的關聯。這和全球化引起的國際貿易、大規模移民以及留學生問題不無關聯。國內語言景觀前期研究聚焦公示語雙語糾錯翻譯研究。2014 年，尚國文和趙守輝在《語言景觀研究的視角、理論與方法》中提出了語言景觀的新概念和未來的研究方向，認為語言景觀并不是靜態單方的語言實踐，而是多方互動的過程。這促進了國內的語言景觀研究向縱深發展。［2］

語言景觀作為社會語言學的一個重要研究領域，近年來在國內逐漸受到關注。但相較于國外的研究深度和廣度，國內的語言景觀研究還存在一些明顯的不足。首先，盡管國內的語言景觀研究數量在增加，但很多研究缺乏明確的理論框架指導。這使得語言景觀現象分析的研究往往缺乏系統性，難以形成深入的理論見解。其次，語言景觀研究需要涉及多個學科領域，如社會學、人類學、地理學等。然而，國內的研究多局限于語言學內部，缺乏與其他學科的深度合作。這種跨學科合作的不足限制了語言景觀研究的深度和廣度。語言景觀研究應擴大研究范圍，綜合運用定量和定性分析方法，構建明確的理論框架，加強與其他學科的深度合作，這也是未來學者需要努力探索的主要方向［3］。

（二）研究對象

灤州古城位于河北省唐山市灤州市，是一個享有國家級風景名勝區稱號的景區，具有豐富的語言景觀資源。位于京津冀一體化黃金區位的河北灤州地區擁有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蘊。灤州背靠燕山，毗鄰渤海，東臨灤河天塹，地勢險要，是華北通往東北的關鍵據點，并且一直以來都是兵家爭奪的重要地域。該地的母親河——灤河，自東向西流淌，為古城增添了江南水鄉的韻味。如今的灤州古城，沿河兩岸遍布特色酒吧、茶館、古玩店及咖啡館，游客可乘船漫游，感受古今交織的魅力。灤州古城中的帝廟、紫金塔和文峰塔等景點已經建成并對外開放。筆者通過現場拍照的方式共收集146張照片，并按照文本功能劃分為四類：指示用語、介紹性文本、商店招牌和LED顯示屏。

（三）研究方法

本研究以Landry＆Bourhis提出的語言景觀概念和SPEAKING 模型為理論基礎，重點分析書面文字形式呈現的語言景觀符號。研究采用常見的語言景觀研究方法，用手機拍攝景區內的語言景觀符號來收集圖片樣本，從多個角度對當地語言現象進行分析和解釋，以了解多語言環境。在收集大量語言景觀的語料后，筆者對所收集到的照片資料進行了數據統計。同時，筆者還通過實地考察等方式深入了解灤州古城的語言景觀特征和性質，進行了探索性的定性研究。

（四）研究目的

SPEAKING模型是一個全面的分析框架，為語言景觀研究提供了一個多維度的視角，有助于研究者更深入地理解語言景觀背后的社會、文化、歷史和經濟因素，以及這些因素如何影響語言的選擇、使用和展示。筆者運用國際化研究視野，將社會學、語言學、旅游學、經濟學、生態學等多個學科與語言景觀結合起來，以期通過全面深入的分析，理解語言景觀背后的各種因素，提升游客對當地文化的認同感，促進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和理解。

二、基于SPEAKING模型對灤州古城語言景觀的調查分析

SPEAKING 交際模型可以用于考察語境中語言標牌投放時所激活的社會意義。該模型的八個方面包括：背景與場合S（Setting＆Scene）、參與者P（Participants）、目的和結果E（Ends）、行為次序A（Act Sequence）、基調K（Keys）、媒介I（Instrumentalities）、規約N（Norms）和體裁G（Genre）。

（一）背景與場合（Setting＆Scene）

“置放”理論認為，標牌投放時會構建一種即時語境，對社會產生有意義的影響。在社會學領域，存在三種常見的置放形式，即去語境化、越軌式及語境化。［4］145去語境化置放指的是標牌的語言和形式不受即時語境的限制。這種現象經常出現在一些國內和國際知名的連鎖并初具規模的品牌企業中。以灤州古城內一個名為“酸奶王國”的商鋪為例，圖1 顯示該店采用了去語境化置放的策略，在古樸的歷史文化街和繁華的商業街均統一使用品牌標識來塑造品牌效應，提升經濟效益及社會影響力。越軌式置放是指標牌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筆者在灤州古城并未發現相關越軌式置放的標牌，可見該景區語言景觀相對較為完善。語境化置放指標牌根據置放場景選擇合適的風格，創造與置放場所文化氛圍相符的語言環境。以圖2 的“郝家火燒”商鋪為例，它成功地融入了當地的歷史文化氛圍。“郝家火燒”是灤州本地的獨特美食，在居民樓附近比比皆是。然而，當它出現在古城景區時，店鋪的標志以古老的建筑形式呈現，并且品牌在歷史文化街區采用金色黑底、楷體書寫的漢字來呈現。這種保留中國傳統老字號招牌的設計，既符合景區的氛圍，又體現了品牌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

圖1 “酸奶王國”

圖2 “郝家火燒”

（二）參與者（Participants）

在公共空間中研究語言景觀時，SPEAKING多維分析模型的參與者具體指語言景觀的“作者”和“讀者”。在語言景觀的考查中，一方面有必要注意標牌所處的具體語境，以確定標牌的“作者”想要傳達什么樣的信息和效果，同時還應注意標牌的“讀者”能否正確感知“作者”傳達的信息。其兩者之間必須達到一致性，以實現特定目標［5］。灤州古城景區作為國家4A 級旅游景點，景區內的官方標牌和私人標牌是相互交織的。在所收集的146例語言標牌中，官方標牌76例，占比52.1%，私人標牌70例，占比47.9%。鑒于商鋪數量龐大和私人標牌眾多，商戶通過標牌與游客互動的情況變得尤為明顯。值得注意的是，灤州古城的指示類標語多采用雙語或多語形式，但商鋪招牌多采用單一語言表達方式，尚不能很好滿足國外游客的消費需求。為了推動國際化進程，地方政府需要在語言景觀設計上進行適當調整，以增加語言種類的多樣性，從而更有效地進行國際宣傳，提升旅游文化水平。

（三）目的和結果（Ends）

SPEAKING 模型中的目的和結果是指研究者可以從語言景觀制定者想達到的目的來分析語言景觀的形成動機。灤州古城歷史悠久，有18 位皇帝先后駕臨此地，是中國傳統文化的薈萃之地。此外，灤州市擁有豐富多樣的民俗文化，包括皮影戲、評劇、剪紙等等。灤州古城的民俗文化為其語言景觀注入了濃厚的中國傳統韻味，語言景觀標牌的設計既傳承了中華卓越的傳統文化，也為外國游客提供了了解中國傳統文化的機會。灤州古城的景區內，絕大部分商店的招牌都展現了古老的設計特色，其中的字體種類繁多，涵蓋了楷書、行書以及篆書等多種風格的設計，傳承了古老的風格，釋放了書法的吸引力，從而使得商店的徽標憑借其中國特色而更容易被外國游客認可，吸引他們的目光。有些古城景區的商鋪名稱頗有詩意，如圖3 所示的“御箭門”等。古詞名句的運用使語言景觀更具人文韻味，提升了景區的雅致程度，使游客能夠立即感受到灤州古城的獨特魅力。

圖3 “御箭門”

（四）行為次序（Act Sequence）

在SPEAKING 模型中，行為次序這一關鍵要素在語言景觀中得到了生動體現，具體表現為不同語種之間的排列次序。這種排列次序不僅揭示了各語種在社會中的相對地位，更深刻地反映了它們所擁有的權勢和影響力。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優勢語碼作為最權威的語言符號，其地位在景觀中得到了顯著呈現，從而直觀地反映了該語言在該地區所擁有的社會地位和廣泛認可。語言景觀的優勢語碼可從兩個方面來鑒定：第一是可見性，即該語碼在語言景觀中出現的頻率；第二是突出性，即語言在雙語或多語標示中的突出位置，如字體大小和排列順序等［6］。根據這兩個性質，優勢語碼可分為第一、第二和第三優勢語碼。灤州古城景區的語言景觀第一優勢語碼為漢語，第二優勢語碼為英語，第三優勢語碼為韓語。灤州古城景區的語言景觀以漢語為基礎，使用率高達100%，且排列順序永居最高行或加粗展示，這一設定明顯體現了漢語作為主導語言和首選語碼的重要地位。漢語的這種主導地位不僅反映了民族團結和身份認同的重要性，也表明了中國人對自己文化的強烈信心。英語作為第二優勢語碼，雖然在外語標識的商店招牌上只有一定的象征作用，沒有標明具體的功能［7］，但英語如今已被視為“旅游業的世界語”，所以英文在外語標識中權勢地位最高，古城標牌的雙語語碼中全部選擇的是中文和英文，可見語言選擇并不是隨機的，這直接折射出不同語言的國家地區在社會權勢地位上的差距。

（五）基調（Keys）

SPEAKING 模型中的基調主要指語言的形式和風格（例如標牌上的文字數量、不同語言類型的組合，以及各種語言之間的優先關系等等）對社會環境變遷的影響。英語作為外語中權勢最高的語碼，間接表明了英語國家（英國、美國等）在當時的社會地位。語言景觀受到不同時代背景的影響，同時，語言景觀自身也在社會文化背景中起到了相應的作用。選擇不同的語言編碼和確定其優先級都是基于國與國之間的社交聯系［8］，這種聯系也有助于加強雙方之間的友好互動和合作。

（六）媒介（Instrumentalities）

SPEAKING 模型的媒介在本研究中主要體現在語種的選擇上。經分析所收集到的材料，筆者發現該地的語言景觀呈現明顯的國際化特征。在語言景觀設計上，雙語或多語標牌數量相當可觀，其中包括中文、英文、日文、韓文和俄文五種語碼。語碼組合類型可以細分為單語標識、雙語標識和多語標識。在所調查的語言景觀標牌中，單語標識的比例為65.1%，共有95個；雙語標識占比20.5%，共30 個；多語標識占比14.4%，共21 個。需要關注的是，中文單語標識主要是指食品或文物商店的招牌。而在設計指示或介紹性文本時，通常會使用雙語或多語標識。在有外語的語言模式中，如圖4 所示漢英雙語組合的語言標牌最為普遍，占比最高。僅有6 處多語標牌以如圖5 所示的漢英韓組合為主要形式，而13 處多語標牌則是如圖6 所示的中日英韓組合。相對而言，如圖7 所示的中英日韓俄組合的多語標牌較少，僅有2 處。因此，可以看出該地的語言景觀呈現出多語并存和文化多元的特征。根據河北省文旅局的數據，來河北旅游的外國游客主要來自美國、日本和韓國，這也印證了在公共標識中選擇語言的原則之一，即要實現溝通的目的，使標牌的受眾能夠理解文本內容［9］。

圖4 停車場

圖5 衛生間

圖6 “禁止吸煙”

圖7 導覽圖

（七）規約（Norms）

SPEAKING 模型的規約在本文中主要體現在政治、文化政策對語言景觀的影響。從文化價值的角度來看，灤州古城等歷史建筑作為國家級古城景區，受到傾斜政策的保護，因此河北省政府應進一步加強對該景區的保護。其次，文化政策也對古城景區發展產生影響，其中，圖8中“這么近那么美周末到河北”是河北省文化和旅游廳為適應短途的周末游蓬勃發展的新趨勢，推出的一項品牌宣傳活動。該標語在灤州古城中隨處可見，這既是對河北省文旅局的響應，也是自身景區吸引客流量的一種有效手段。此外，如圖9所示的“京畿福地樂享河北”，這一主題口號于2016 年首次提出便響徹河北省各大旅游景點。“京畿”一詞顯示出河北地理位置的優勢，強調抓住京津冀協同發展，由此建設旅游強省，同樣體現出文化政策對語言景觀的影響。

圖8 “這么近那么美周末到河北”

圖9 “京畿福地樂享河北”

（八）體裁（Genre）

在SPEAKING 模型中，體裁主要指語言的類型。語言是一種重要的交流工具，它可以通過文字、聲音和其他形式來表達。在當今社會，書面語言是官方語的標準化形式，可以超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進行傳播。在古城景區中，絕大多數語言景觀都使用書面白話語，游客方便理解，也不會為相關翻譯人員的工作增加難度。而值得關注的是河北方言的使用，例如，“味兒忒好”是灤州的本地方言，意思是指食物很美味。商鋪使用該方言作為標牌，可以激發外地游客的興趣，同時也宣傳了河北的方言文化，這便是口語式體裁在語言景觀中的運用。了解并熟悉不同體裁的語言，不僅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溝通和交流，也能夠增強不同文化之間的相互理解。

三、研究結論

本研究對灤州古城的語言景觀進行了綜合考察與分析，揭示了該地區語言景觀使用的優勢及不足，并提出相關建議。

（一）優勢

首先，灤州古城景區的語言景觀十分多樣化，多語言景觀是該地語言景觀的顯著特征。該景區注重多語言景觀的創造，為古城注入了新鮮的外部活力，帶動了景觀文化的國際化。其次，作為京津冀協同發展的示范區，唐山市積極打造本土的旅游景觀。第七屆河北省旅游產業發展大會開幕式在唐山舉行，推行“唐山周末”品牌優勢，灤州古城立足于古城優勢及本地皮影、戲劇文化，為唐山市的旅游業發展增磚添瓦，促進了京津冀的協同發展。最后，受當地政策的影響，灤州古城統一制作了官方標識，而且對私人標識的規范也比較嚴格，這保證了整個社會生活的有序運行，有利于景觀文化的傳承和人文特色的建設。

（二）存在的問題及建議

在灤州古城景區的語言景觀中，用字較為規范，但仍存在一些翻譯方面的不規范現象，標準化工作有待進一步加強。為了更好地服務灤州古城的經濟文化發展，各方需要重視語言景觀的翻譯問題，全面管理語言景觀工作。語言景觀建設應充分考慮周圍的自然景觀，采用符合自然環境特點的景區標識，提高語言景觀的美感和融入度，減少對生態環境的影響［10］。在標志牌、銘牌和其他語言景觀的制作材料選擇上，應該盡可能選用環保材料，如可降解材料或者可回收利用材料等，這樣可以減少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和污染。

四、結語

本文以SPEAKING 模型為框架，聚焦于語言語碼及“作者”“讀者”與文本的互動，深入剖析了多樣性景區標牌語言。研究結論對灤州古城的經濟發展及城市文化建設具有重要意義。該調查研究對古城景區的語言景觀進行了數據統計分析，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當地民眾的生活狀況，數據中多語言現象有助于指正景區的國際化改進方向，推動國家和地區語言政策的調整。同時，引導城市的語言文化建設，針對用字不規范現象，相關部門可以通過宣傳正確的國家語言政策，創造良好的語言交際環境來引導和完善。

需要提出的是，本研究僅對灤州古城主干道的路牌、商店招牌、警示牌、廣告牌進行整合研究，而對商鋪內部、次要街道的考察不完整，未能完全概括古城全部的語言景觀生態情況，更不能代表灤州市甚至唐山市整體的語言景觀特征。另外，筆者以“讀者”的視角進行調查、記錄、整合，對景觀“作者”的主觀意圖沒能進行深入調查和采訪研究，缺乏支持性證據，因此數據分析的真實性、準確性可能會有所欠缺，筆者會在后續研究中加強與標牌“作者”，即官方部門及私人商鋪店主的溝通與交流，進一步深入分析語言景觀的內在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