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經典”作品《林海雪原》跨媒體傳播研究

【內容提要】“紅色經典”影視作品作為紅色作品的一部分，承載著培養廣大群眾尤其是青少年群體愛國主義精神和加強中華文化認同感的重任。登錄新媒體成為數字傳媒時代紅色視聽文化作品打破傳播瓶頸的重要途徑。本文從傳播主體、傳播內容和敘事手段等方面探討以《林海雪原》為代表的“紅色經典”作品在新型社交媒體平臺B站上的傳播現狀，總結目前傳播方式和策略的不足之處，為“紅色經典”作品由小說到影視劇再到新媒體平臺的跨媒體傳播提供啟示。

【關鍵詞】“紅色經典”" B站" 跨媒體傳播" 《林海雪原》

“紅色經典”狹義上指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包括“文革”時期的“樣板戲”在內的“革命歷史小說”，廣義上指從1921年至1976年間的革命歷史題材創作[1]。“紅色經典”是國家意識形態投射和表達的產物，是國家意識形態的承載者和體現者[2]，“紅色經典”作品不僅作為史料見證和記錄歷史，也作為文化產業的一部分，對培養青少年群體的愛國主義精神、培養中華文化認同感和凝聚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發揮重要作用。由于媒體形態的進步以及受眾需求的變化，“紅色經典”作品的形式由小說擴展至影視劇、電影和戲曲。而在數字傳播時代，如何以群眾特別是青少年群體喜聞樂見的方式講述紅色故事成為亟待解決的難題。

截至2022年底，嗶哩嗶哩（即bilibili網站，下稱“B站”）近82%的用戶是Z世代用戶，B站成為青少年群體的網絡聚集地。研究B站平臺上“紅色經典”作品傳播效果較好的視頻，可以窺探青少年對紅色文化呈現方式的偏好情況，從而針對B站用戶制定相應的傳播策略。

一、“紅色經典”作品的跨媒體傳播研究

“紅色經典”作品初期指新中國成立初期17年間表現革命斗爭題材的文學作品。在1949-1966年期間，紅色革命故事的經典化基本完成，其中“三紅一創，青山保林”，成為紅色經典的杰出代表。“三紅一創”即《紅巖》（1961）、《紅日》（1957）、《紅旗譜》（1957）、《創業史》（1959），“青山保林”即《青春之歌》（1958）、《山鄉巨變》（1958）、《保衛延安》（1954）、《林海雪原》（1957）。

學界圍繞“紅色經典”一詞的概念合法性和定義展開討論。陳思和表示“紅色經典”這個概念本身對“經典”這個詞是一種嘲諷和解構，“經典”意味著革命歷史小說必須經歷歷史的考驗[3]。溫儒敏、趙祖謨則提出了不同意見，認為“‘紅色經典’中的優秀之作本身具有較高的文學價值”，它之所以能夠深受大眾讀者喜愛并廣為流傳，毫無疑問堪稱紅色“文學經典”，且具有不可否認的永恒價值。雖然學界對“紅色經典”的意義并沒有完全達成一致，但對“紅色經典”的內涵和界定基本達成共識，認為“紅色經典”最初幾乎等同于“革命歷史小說”[4]。

改革開放后，紅色的經典化過程進一步發展，紅色經典的概念得到擴展。那些在創作范式、價值取向、美學風格方面具有一致性，反映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政治運動和“工農兵”生活的詩歌、散文、戲劇（含“樣板戲”）、舞蹈、歌曲、電影也被稱為“紅色經典”。其中也包含“新時期”以來重寫的小說、翻拍或者改編的電影與電視劇[5]，此舉使“紅色經典”也逐漸變得大眾化[6]。同時，紅色經典外化為紅色故事的影視化，“紅色經典”作品的表現形式多樣化。影視化過程中在敘事手法、故事情節設計等方面都向當時的受眾審美心理靠攏。2004年“紅色經典”影視化進入高潮時期，《林海雪原》《紅巖》等文學作品登上熒幕。

2004年4月，全國廣電總局向全國各地有關職能部門下發了《關于認真對待“紅色經典”改編電視劇有關問題的通知》，指出在“紅色經典”電影被改編成電視劇的過程中存在著“誤讀原著、誤導觀眾、誤解市場”的明顯錯誤，影響了原著的完整性、嚴肅性和經典性[7]。與此同時，學界對“紅色經典”改編興起的原因、存在問題以及解決措施展開討論。

學界普遍認為“紅色經典”改編劇盛行，有三大原因：一是政治層面上的保險。對國家認可的意識形態進行宣傳的影片極容易過審，而且政府會在政治、經濟上給予扶持。二是受眾群體穩定。它至少能在“懷舊”層面上引發觀眾的共鳴，得到觀眾的支持。三是科技發展帶來了技術的進步，市場和政府宣傳對視覺化表達的追求成為必然。

陸紹陽，張嵐指出很多“紅色經典”影視化的過程中忽略政治、經濟和文化背景等因素，將人性簡單化、片面化、卑微化[8]，例如為英雄人物增加不必要的感情線，導致改編后呈現出的故事情節、人物形象與觀眾的情感記憶相悖[9]，導致作品和觀眾難以形成互動[10]。2010年張瑩在已有的問題研究上，進一步提出了可能的解決方案：在保持原作的核心事件、風格和特點的基礎上，融合當代的審美[11]，要忠實原作、忠實改編者主體以及忠實觀眾[12]。在忠實改編者這一點上，則對作為“再創作”的“紅色經典”改編者自身素養提出要求，既要有受眾意識，尊重觀眾對故事和人物的期待，也要熟讀原著，理解作品中的核心精神，在改編過程中，做好“變”與“不變”的平衡。“要深刻把握‘紅色經典’的歷史意識、精神內核與思想深度，擔負起新時代樹立坐標、弘揚精神、崇尚英雄的跨媒體藝術傳播的重任，自覺成為弘揚主旋律、傳播正能量的傳承者、發聲者”[13]。

雖然學界對“紅色經典”作品的概念、發展、改編過程中面臨的困境有了較為豐富的研究，也從理論層面上提出了可行之道，學者侯洪，張斌則從宏觀角度指出“紅色經典”具有強烈的政治指向意味，改編過程中國家權力、市場權力、大眾權力和知識權力之間的張力需要平衡[14]。學者付小穎，王志立指出融合多種新媒體，形成傳播矩陣模式是突破數字傳媒時代紅色文化傳播瓶頸重要途徑[15]。但對于“紅色經典”作品在新媒體平臺上的現狀和困境缺乏實證研究。

本文擬分析以《林海雪原》（包含以它為核心改編、翻拍的電視劇、電影和京劇）為代表的“紅色經典”作品在社交媒體平臺（B站）中經過用戶二次創作后的跨媒體傳播現狀，為“紅色經典”作品繼由文本轉為影視后再轉至新媒體進行碎片化傳播實踐提供啟示。

二、《林海雪原》在新媒體平臺的傳播現狀

為滿足受眾需求，適應時代發展，“紅色經典”作品經歷了改編、翻拍、重寫等再創作過程。社交媒體的進步，為 “紅色經典”作品在新媒體平臺上提供新的機遇，經過用戶的二次創作和再傳播，20世紀的“紅色經典”作品在新媒體平臺上重現生機。

（一）傳播主體

筆者結合視頻播放量、評論量、收藏量三方面，選取帶“林海雪原”或“智取威虎山”標簽的視頻中，視頻綜合數據排名前50的13名B站UP主（如表1），根據UP主的自我身份認證以及視頻內容將他們的內容進行分類，這些UP主大多只是將原片進行簡單剪輯后，直接在平臺上傳播，保留了原作品的風格和特點，不至于對原片形成曲解和扭曲的后果。

如圖所示，以《林海雪原》為核心改編、重拍的電影、電視劇和京劇等多種形態在不同趣緣群體得以傳播，達到傳播的長尾效應。另外，其中“游浮生”等幾位UP主的視頻內容為電影和京劇《智取威虎山》全片，時長均超過1小時，卻仍有很高的評論量、播放量和收藏量，說明大眾對“紅色經典”作品有較高的關注度，“紅色經典”作品有望借助新媒體平臺迎來再一波的熱潮。

但其中也顯現出幾點問題：一是官方媒體的傳播效果有限。《林海雪原》作為“紅色經典”作品的代表作之一，對青少年的紅色精神教育發揮重要作用，但在新媒體社交平臺中，官方卻處于失聲狀態，將對“紅色經典”作品的解釋權讓渡給其他個體。僅有“電影頻道融媒體中心”賬號在B站發過7個《林海雪原》相關視頻，但囿于傳播風格和角色定位，傳播效果較為局限。二是“紅色經典”作品的熱度較低，影響力有限。“紅色經典”作品其中蘊含的“紅色精神”在當代仍然具有引導和啟迪作用，但在青少年用戶眾多、產銷一體的新媒體平臺中，僅有粉絲體量較小的少數UP主關注了這一主題，同時，即使視頻本身擁有了一些熱度，但后續并未出現影響力較大的相關視頻，未能形成正向的馬太效應。

主要有以下原因：一是審美價值上的沖突。B站是以“二次創作”或“原創”視頻為主要內容的平臺，推崇創造性，但出于政治考慮，大多數人在選擇《林海雪原》視頻時，放棄個性化、風格化表達，而選擇保守地呈現原片內容，導致視頻內容風格與平臺基調以及用戶偏好難以融洽。二是“紅色經典”的宣傳的主流價值與亞文化推崇的解構精神的沖突。“紅色經典”作品誕生于特定的政治背景之下，“紅色經典”作品具有較濃的政治宣傳意味和說教意味，與B站平臺的對抗式解構的整體氛圍相斥。

（二）傳播內容

1.標題

標題通常凝聚著對主題的概括。筆者統計《林海雪原》相關視頻中，點擊量最高30個視頻標題，用Nvivo軟件對其進行詞頻統計（如表2）、標題編碼（如表3）以及動詞編碼（如表4），分析總結高點擊量的視頻在標題選取上的特點。

由此可見，大多數視頻創作者非常關注主角楊子榮和座山雕之間的直接互動過程，借此展示主角楊子榮的智慧。除此之外，角色“老八”與主角“楊子榮”（老九）之間戲劇效果極強的互動關注度也頗高。

根據標題展示出的用途，筆者將其分為四類：諷刺、記敘、說明和設置懸念。其中諷刺類視頻主要是土匪老八對主角楊子榮從始至終的誤信，信任與欺騙之間的戲劇性沖突引發觀眾的關注；記敘類視頻是對主角楊子榮行動的記錄，包含事件的發生和結局。這類視頻通常能給觀眾最大的信息量，便于觀眾選擇，同時，主角名字也直接呈現在標題上，能吸引部分原作粉絲；說明類視頻標題內容只包含劇名/電影名、年份和表現形式。這類視頻完整放映整部作品，雖然與輕載量平臺推崇的內容厚度不一，但因為這些原片視頻具有一定的粉絲基礎和時代性，因此這類視頻的播放量較為可觀；設置懸念類視頻在高播放視頻中占比較高，它通過反問、疑問句引起受眾對故事發展、人物命運的關注。

筆者根據《新聞話語功能分析》一書，將標題中的動詞分為物質過程、心理過程、言語過程、關系過程和行為過程五個類型。整體而言，在B站標題使用中，動態動詞使用的頻次大于靜態動詞使用頻次，標題總體動態性強，給觀眾以快節奏感。其次，標題中主體明確，物質過程多為具體行動動詞，驗證詞頻統計表中得出的結論：用戶更關注主體間的動態互動過程。

“紅色經典”相關作品的原片都已經登錄B站，因此說明性標題在后續視頻中已然不再適用。能引發受眾好奇、講好故事情節的標題成為“紅色經典”劇登錄新媒體平臺后需要掌握的，具體動詞和行動主體的使用將增強標題的節奏感和動態性。值得警惕的是，作為官方認證的UP主也需要注意避免過度娛樂化，而消減了“紅色經典”作品的嚴肅性。

2.情節

B站承載內容比較輕，用戶也不再關注完整的情節發展，通常聚焦于碎片化的片段式的短片內容上。“紅色經典”作品在畫面上多采用剪輯完整故事片段的方式，解說詞通常是對畫面的描述型文本，因此筆者選取研究播放量、彈幕量和收藏量較高的非京劇短視頻中的視覺符號與聽覺符號音樂和解說詞進行綜合分析。

其中視頻時長小于10分鐘的短視頻中，播放量、彈幕量和收藏量均最高的視頻為《東北群像不得真假 不做掙扎 不懼笑話》，其中創作者選用音樂《起風了》與革命歷史影視劇中英雄人物進行混剪，將《起風了》歌詞中的“笑顏”“側臉”等詞對應畫面中角色們的臉，將音樂的節奏對應到視頻的剪輯節奏，實現音樂和畫面的統一。此外，對于歌詞中未明確指出的“她”，創作者既將“她”具象化為某個女子，也通過畫面中英雄人物的沉思表情、背影以及嘆氣動作復魅為未知的“她”，可能是女子，也可能是“小家”或者“放棄的理想”等等，完成對音樂的再創作型生產，給觀眾留下思考和想象空間。

熱門音樂與具有故事性的情節或人物的結合，將使得“紅色經典”在新媒體平臺上的傳播跳出追求視覺化奇觀的怪圈，將受眾的關注轉移到視頻敘事內容和視頻核心精神上，以音樂節奏帶動視頻敘事節奏，實現多感官上的統一。

三、“紅色經典”作品跨媒體傳播策略提升

從小說到影視，“紅色經典”作品已然開始了跨媒體傳播的嘗試。從舊媒體到新媒體平臺的跨越過程，“紅色經典”作品還需堅守幾項不變的策略。其一是核心事件的不變。催化性事件可以根據時代的特征而有所改變，但作為主線的核心事件不能改變。其二是創作者對作品和受眾的忠實不變。創作者要把握“改”“編”的界限，在保留原作的風格和特征的基礎上做個性化、風格化改編。

“紅色經典”作品在新媒體平臺的傳播還需要實現以下幾點改變：一是更多官方主體參與傳播。官方擁有更廣大的粉絲基礎和更強傳播力，使得視頻內容能更有效地到達用戶。其二是豐富表達方式。目前標題整體、動詞選取上都呈現出一定的規律性，但其他紅色作品，例如《覺醒年代》，在標題上還采取了化用歌詞、詩歌以及引用臺詞等手段，“紅色經典”可采用相同方式，選取經典臺詞、適宜的詩歌等豐富表達。其三是合理的“二次創作”。數字時代下，技術可供性進一步加強，視頻內容制作擁有了更多可能性，例如電影+游戲實現影游結合，增加用戶參與感，互動劇增加互動性，進而增強用戶黏性。

【本文系重慶市研究生科研創新項目“‘數字重慶’視域下紅巖文化數字化傳播路徑創新研究”（項目編號：CYS23383）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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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黃勇軍， 重慶師范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教授；秦安蘭，重慶師范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新聞傳播學專業碩士研究生

編輯：白"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