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式現代化以高遠的文明性賡續了中華文脈,以現實的可行性印證了中國方案,以民族的自主性凝聚了中國力量,擦亮了中華文明獨特的精神標識,豐富和發展了現代化的實踐方式、發展模式和文明范式。中國式現代化的文明敘事,以馬克思主義為敘事內核,以中華文明為敘事底蘊,從多維度出發,在世界場域和中國實踐互構中強調主動敘事、歷史敘事和全球敘事。中國式現代化是一門關于現代化的新科學,內蘊了中國創新和文明追求,展現了人類文明新圖景,實現了對現代化和文明形態的反思與建構。
關鍵詞:中國式現代化;馬克思主義文明觀;敘事邏輯;人類文明新形態
doi:10.3969/j.issn.1009-0339.2024.05.005
[中圖分類號]D61"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339(2024)05-0034-07
2023年6月,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指出:“中國式現代化賦予中華文明以現代力量,中華文明賦予中國式現代化以深厚底蘊。”[1]這一重要論述,深刻揭示了中國式現代化與中華文明的內在關聯,為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構建新型文明敘事范式提供了根本遵循。理解現代文明必須置身于“比較學視野”中,以整體性眼光分析總結和歸納特性,在文明問題上切不可生搬硬套、削足適履。中國式現代化是立足中國實際的現代化,在“兩個結合”中拓新了社會主義文明敘事,展現出超越西方資本主義文明的新圖景。
一、探尋中華文明的“根”與“魂”
徜徉歷史長河,中國式現代化鑄就中華文明新輝煌,破解了“大規模發展”的世界性難題,粉碎了“國強必霸”的“叢林法則”,打破了“西方中心主義”格局,走通了跨越“卡夫丁峽谷”之路,重塑了國際格局的發展道路,實現了“人類與自然的和諧”和“人類本身和諧”的統一,建設“美好中國”和“美好世界”的統一,盡顯“超越型現代化”的時代進步性和價值正義性。
(一)文明之根: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滋養
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中國祖先們依托大河農業耕種,并通過人口聚集等優勢,共同創造出連綿不斷的中華文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基因,共同塑造了中華文明的突出特性,創造了區別于其他文明的“精準畫像”,包括治國理念、語言文字、文學藝術和民風民俗等,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華文明的智慧結晶和精華所在。在人類文明版圖上,中華文明是世界上唯一延續至今、從未中斷的古老文明。中國在現代化進程中,農業、畜牧業、醫藥、天文地理、制造工具、科技發展、城市建設、國家治理、文學藝術等各個領域,都取得了重大成就。中華文明打破了“現代化=西方化”的迷思、“國強必霸”的陳舊邏輯、“歷史終結論”的狹隘偏見,中國道路給其他國家探索現代化提供了新的思路。究其根源,中華文明蘊含“協和萬邦”“親仁善鄰”“兼愛非攻”“和而不同”“人心向善”等理念,倡導“天下為公、天下大同”的社會理想、“民為邦本、為政以德”的治理思想、“修齊治平、興亡有責”的家國情懷、“厚德載物、明德弘道”的精神追求、“富民厚生、義利兼顧”的倫理情懷、“實事求是、知行合一”的哲學思想、“執用兩中、守中致和”的思維方式、“講信修睦、親仁善鄰”的交往之道,塑造了“溫文和平”“能屈能伸”“和合而非分裂”“中庸而非極端”“寬容而非狹隘”的精神特質以及“吃苦耐勞”“百折不撓”的生命態度。實踐證明,在家國天下的大集體意識和情懷下,集體主義價值傾向深深融入中國人民的血脈中,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和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是中國式現代化文明觀的鮮明體現。
(二)文明之魂:馬克思主義文明觀指引
在馬克思主義視域中,“文明”是表征人類進步的歷史性范疇。馬克思、恩格斯基于唯物史觀,對文明問題進行了系統研究,將其置于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框架下,實現了對以往人類文明思想的根本革新。馬克思主義認為,要從社會基本矛盾運動中闡明文明的內在邏輯、從社會形態中把握文明形態,揭示根本動力、演進規律及發展趨勢。馬克思主義文明觀為人們科學看待和解決文明問題提供了思想武器,為人類謀求發展進步和開創全新文明形態開辟了巨大的歷史空間。
一是文明實踐與社會進步。近代西方文明研究深受啟蒙主義思潮的影響,力求打破中世紀宗教神學的禁錮,強調關注人本身,站在人的視角而非神的視角考察人類社會,確證了人類社會從“自然蒙昧”狀態走向“文明開化”狀態是依靠人的“理性力量”。這一研究一直延續到馬克思的時代,并衍生出各具特色的研究方向,當中既有以基佐為代表的歷史學研究,也有以摩爾根為代表的人類學研究等。這些研究駁斥了“神學史觀”,主張人在文明發展進程中的主體性作用,展現了不可磨滅的進步意義。然而,這些研究在確證了人的主體地位的同時,卻以形而上學的思維方式把“人”概括為人的一切“共性的抽象”,從抽象的人出發把握文明。于是,對人的研究變成了對人思想觀念、內在本性和自我欲求的研究,對文明進程的求索不可避免地陷入唯心主義泥潭。
區別于“抽象的人”的邏輯進路,馬克思把人的本體性存在與“生產物質生活本身”聯系在一起,將對文明的研究置于“科學的實踐觀”的范疇中。如恩格斯所說的“文明是實踐的事情,是社會的素質”[2],文明歸根結底要融入社會關系、融入社會實踐。實踐促進了文明社會的發展進步,是內源動力,其中物質生產實踐起到根本性作用。生產力的發展以及社會內在矛盾運動,促使了整個社會發展呈現出辯證否定的“自我揚棄”過程,這就是不斷發展和進步的過程。生產力的發展為文明繁盛增添了活力、注入了動力,創造了必要的物質財富,構成了文明發展的最終決定力量。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人類社會發展是“直線式”的坦途,也會出現曲折、停滯、頓挫或后退現象,但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總趨勢不會因此改變,這也意味著文明會在實踐的發展中不斷汲取動力。馬克思把實踐視為表征“人的類特性”的一種“有意識的生命活動”。人在改造世界的過程中按照自身的尺度去塑造外部世界,使對象的本然性狀朝著符合人的審美和需要的方向轉化,人的本質力量得到生動演繹,創造出燦爛生動的文明成果。就此而論,文明的產生和發展都源于實踐,從中淬煉生成文明的獨特內質。
二是人的發展與文明尺度。資本主義文明是建立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基礎上的現代文明形態,馬克思肯定了資本主義的“文明面”,肯定了西方文化對推進人類進步和人類文明的重要歷史貢獻。如資本主義把各個封閉的地區串聯起來,有效地開拓了世界市場,打破了相互隔絕的狀態,開辟了人類歷史新紀元,使世界融為一體。在此過程中,拓寬了人們的交往范圍,改變了人們的交往方式,豐富了人本身的內涵。同時,資本主義以先進的生產力,打破了以往人類對自然界的被動依賴狀態,使人不再匍匐于自然腳下,“使自然界(不管是作為消費品,還是作為生產資料)服從于人的需要”[3]393。馬克思批判了資本主義的“反文明面”,認為那是一種虛假的“文明表現”,西方只是編織了有關文明形態的神話。資本主義文明的根本弊病就在于“文明的一切進步,或者換句話說,社會生產力(也可以說勞動本身的生產力)的任何增長……都不會使工人致富,而只會使資本致富”[3]268。這是以“資本”為主體的現代文明形態,資本乃是文明的導控力量,這就注定了一種命運,即文明發展的一切成果最終都是用于獻祭資本增殖。首先,資本家不斷“吮吸活勞動”,即通過對勞動者的剝削與壓榨,以實現無限式的資本增值,這是以戕害人的生命和扼殺人的發展為代價的“文明”,是建立在勞動奴役制上的“罪惡的文明”;其次,機器大工業發展,人淪為機器的“附庸”,人的創造力在周而復始的社會分工中被湮滅,造成了人性的扭曲和畸形的發展;最后,資本主義是“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文明形式,“物”的主體性張揚意味著人的主體性的遮蔽與消解,人被徹底“奪去身體上和精神上的一切自由活動”而淪為“物”的奴隸[4],成為資本財富的狂熱競逐者。人充其量是資本家牟利的“犧牲品”和“墊腳石”,而非文明的尺度和價值歸宿。西方資本型文化、單向度文化、殖民擴張式文化,逐漸演變為帝國主義“文明”,并建構起“西方中心論”的理論體系和話語體系。在這種建構中,蘊含著使帝國“文明”異化為野蠻的基因和邏輯,“文明與野蠻”的二元對立成為廣受詬病和批判的宏大敘事。回顧歷史,與西方資本主義現代化相比,中國式現代化克服了資本主義現代化所固有的先天性弊病,以無產階級政黨為領導,以社會主義為本質屬性,以人的現代化為衡量尺度,以獨立自主為鮮明特征,盡顯突出優勢,從而形成新的文明形態。
三是共產主義與文明追求。馬克思研究人類文明,其最終的價值導向是為人的解放和全面自由發展。必須把人從資本主義的枷鎖中解放出來,使人享有充分自由。在此基礎上,人可以擺脫勞動奴役,拓展更高層次的發展空間,注重創造力和精神層次的躍遷,在自由自覺的實踐活動中涵養人的文明素養。“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5],這是共產主義文明階段的鮮明特征。這意味著社會全體成員的發展得到了充分保證,個人的發展并不以擠壓他人的發展為代價。共產主義作為根除了生產資料私有制的文明階段,能夠令人自主地從事符合自身發展的需要的勞動,“勞動會成為吸引人的勞動,成為個人的自我實現”[6],共產主義是每個人的才能和潛質全面發揮的文明階段。
“中國式現代化”的底層邏輯和價值定向是美好生活,這是中國共產黨人持續奮斗的目標,要積極倡導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文明理想。“文明理想的要義是讓人性重新完滿起來,實現途徑就是不斷重建人的有機團結與聯合。”[7]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區分了“虛假(虛幻)的共同體”和“真正的共同體”,而區分之標準主要在于“共同體”是否代表每一個成員(個人)的利益以及代表的程度。中國式現代化構建了成員間共同利益的共同體,即在經濟上,是利益共同體;在政治上,是命運共同體;在社會上,是治理共同體;在文化上,是價值共同體;在生態建設上,是生命共同體,這符合人類文明的基本法則與追求。
二、領略中國式現代化的文明意涵
文明是一個社會的靈魂,展現了社會的精氣神。中國式現代化從人類文明史和中華文明高度賦予了現代化以文明內涵。中國式現代化建設所呈現的文明樣態,即人類文明新形態,是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的統一。中國倡導樹立平等、互鑒、對話、包容的文明觀,反對文明隔閡和文明沖突。這一主張揭示了人類文明的基本特征和發展趨勢,是中國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文明宣言”。歷史和實踐表明,我們要在團結奮斗中創造新歷史,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要擔負起新的文化使命,守正創新,讓“真善美”的中國走向世界舞臺。
(一)求真,鍛造發展內核
中國式現代化發展之路遵循了科學社會主義的發展規律,中國堅持現代化發展的“多維性”,而非“一維性”,要創造一種“超越”與“革新”的發展之路。中國式現代化創造了全新的人類文明形態,擺脫了西方民粹化和對立思維的缺陷,用社會主義文明彰顯了全人類共同價值,以“人的現代化”沖破了“資本主義現代化”迷霧。社會主義文明并不沉溺于“修昔底德陷阱”,不追求博弈和對抗性發展。中國式現代化的優越性集中體現在布局上,中國共產黨匯聚了人民的力量和發展合力,在“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的深度推進中詮釋了發展新面貌,塑造了立體的“文明范式”,充分彰顯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中國式現代化注重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比翼雙飛,堅定不移地走和平發展道路,彰顯負責任的大國擔當。中國式現代化要肩負起新的時代使命,要在把握歷史主動中統籌規劃、創新發展,推動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和發展,并以新形態的“中國版本”有效回應“和平與發展”的時代課題。實踐證明,中國共產黨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不斷證實科學社會主義旺盛的生命力,并使之與中國現代化的發展實際相結合,在理論和實踐的辯證統一中聚焦現實議題,賦予科學社會主義新的時代底色與時代內涵。深入研究中國式現代化的異質性及其發展的差異,要立足馬克思的原初語境,從多維視角深刻理解現代化意涵。質言之,中國式現代化是在新的歷史坐標中實現理論創新、道路創新和形態創新,更好地詮釋中國式現代化與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內涵與本質,以全新文明范式的“連續”實現文明鴻溝的“突破”與“跨越”。
(二)為善,彰顯主體價值
“中國式現代化是朝向終極之善的社會變革運動,它將以最小的代價創造出個體與人類所需要的終極之善。”[8]中國式現代化始終秉承“以人民為中心”的宗旨,既激活了“資本的文明面”,又有效地遏制了資本的無序擴張,彌合了人的邏輯與資本邏輯的分裂。如通過提高生產力,推動了高質量發展,夯實了現代化發展的物質基礎;通過全面依法治國,促進了社會公平正義;通過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保障了人民主體性地位;通過教育提升了人民能力和素養,激發了創造活力;通過推進文化自信自強,豐富了人民的精神世界;通過改善民生,保證了人們的生活品質;通過推進國家安全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保證了人民生命財產安全;通過推進綠色發展,促進了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通過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使發展成果更好地惠及世界各國人民等。在現代化進程中,既要重視物質現代化、制度現代化,也要注重人的現代化。人的現代化是現代化進程中一項十分重要的內容,包括心理態度、價值觀和思想的改變。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人類中心論”將導致不計后果的非理性行為。習近平指出,“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是中華文明內在的生存理念”[9],強調中華文明創造了“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中國傳統智慧”[10]。在中華文明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天人合一”理念展現了中華民族的仁愛之心,展現了中華文化的宇宙觀、倫理觀和審美觀,是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是當代中國倡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的先聲。天人合一的目的性,最根本的表現在構建人與自然的友好善良關系上。中國式現代化走出了“人類中心論”的怪圈,厚植于倫理情懷,經得起歷史尺度的考量和道德尺度的評價。
(三)向美,錨定美好生活
新發展理念對美好生活具有引領作用,正如習近平所言:“唯有發展,才能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熱切向往。”[11]中國式現代化通過創新發展驅動美好生活,通過協調發展推進美好生活,通過綠色發展厚植美好生活,通過開放發展拓寬美好生活,通過共享發展保障美好生活。一是通過創新推動人類文明的“車輪”滾滾向前。“縱觀人類發展歷史,創新始終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展的重要力量,也始終是推動人類社會進步的重要力量。”[12]美好生活是一種生活方式的系統性創新,必須堅持科技創新、制度創新與治理創新。二是協調發展是實現美好生活的關鍵。要推動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協調發展,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建設和諧安定的文明社會。三是綠色低碳的生活方式是歷史發展的必然選擇。要倡導文明健康、綠色環保的生活方式,要立體化、全方位推動宜居環境的構建。四是開放發展的過程就是不斷塑造美好生活的過程。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不僅惠及本國人民,也惠及世界各國人民,體現出中國式現代化的開放與包容。中國式現代化主張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推動“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構建新發展格局,推動治理朝著更加公平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五是共享是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的突出特質。要建立共富共享的現代化,構建新型城鄉關系和可持續發展機制,促使城鄉之間良性互動,以城帶鄉、城鄉一體,形成各地區新的增長點,打造高質量發展的動力引擎,擘畫“富強美”的現代化建設新畫卷。
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以中國式現代化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前途光明、任重道遠。要始終堅守初心,自信自強,找到得當的方法,付諸有力的行動。自信的底氣源于自強,正如法國學者托克維爾所說:“小民族經常是悲慘的,他們之所以悲慘,并非因為其小,而是因為弱;大帝國之所以繁榮發達,并非因其大,而是因其強。”[13]歷史和實踐表明,中國有勇氣探索出一條適合自己的道路,從具體實際出發,堅持問題導向,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不斷地提出新理念新思路新方法,把正確的道路走實走堅定,不因風險和挑戰就自我設限、改弦更張,始終“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站在“人類進步的一邊”。
三、在新型文明敘事范式中構建中國式現代化敘事體系
馬克思主義認為,以往的哲學家囿于理論哲學的局限性,并沒有脫離認識論窠臼,割裂了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將文明的生成、演化歸因于神正論或自然法,抑或是純粹的自我意識等精神力量,這種從思維出發把握人類社會的發展演進,是帶有虛幻色彩的外部反思和主觀臆斷,遠離了文明的真正質態,是一種形而上學的文明敘事和幻象。中國式現代化在本質上要求“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14],體現了命運與共的理念與現代化的文明憧憬,以負責任的態度從根本上超越了狹隘文明觀,超越了傳統西方主導的敘事模式,在新型文明敘事范式中構建中國式現代化敘事體系。
(一)破除西方中心主義的敘事框架
西方現代化變革深度影響現代文明。“文明等級論”萌發于西方啟蒙運動時期,在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盛行時期十分流行。它將西方文明作為衡量一切的標準,而廣大的非西方地區歸屬于“半文明”或“不文明”。這種論調把西方列強的殖民擴張“合法化”,把殖民活動美化為“文明”對“不文明”的教化。“文明等級論”在壓縮和剝奪其他文明生存空間中形成了“西方中心主義”的話語體系。探究其由,要追溯到古希臘西方文明的形而上學傳統。這種思維模式有著慣性的思維,習慣于將事物引向一個抽象的、至高無上的“在者”,從而在認識論中構建一個本體論“預設”,使之限定在固有的思維框架中。到了中世紀,托馬斯·阿奎那等人將“中心”的意義推向極致,指出首要存在者就是其他存在者的原則。在形而上學的追思下,西方文化追求一種對確定性“中心”的執著,即萬事萬物都源于一個中心原點,不斷向外散發與輻射,而他物不外乎是“中心原點”的“分有”。西方中心主義和普世主義是西方對付非西方社會的意識形態。受這種所謂“福音”的影響,西方文明不斷地將自身的文明“果實”以強加或植入的方式擴散到世界各地。歷經漫長的中世紀洗禮,西方文明最終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影響下完成了現代意義上的世俗化改革,形成了一種獨特的“以西為主”“以西為尊”的意識形態話語體系。可見,現代西方文明并沒有從根本上擺脫古典形而上學的理性主義內核以及絕對神學的教義精神,因而勢必限制人們的思維模式與話語方式,霸占著世界歷史的解釋權和話語權。唯有突破這種文化霸凌,才能回歸科學的、符合歷史進程的文明發展之路。
中國式現代化深化了對現代化建設規律和人類文明發展規律的認識,推動了馬克思主義文明觀在21世紀的發展,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關于中國文明的“自我主張”和“自我創造”,為建構中國文明話語體系提供了概念,也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文明敘事奠定了基礎。
(二)構建符合規律的文明敘事
揭示文明興衰規律,擘畫文明發展路徑,需要樹立大歷史觀,遵循歷史與邏輯的統一,貫通歷史、現實和未來,從歷史的長河、時代大潮和全球風云中分析演變機理、探尋規律的秘密、提出有效策略,在理論確證中構筑中國式現代化新型文明圖景。
世界歷史理論是針對世界歷史演變的一種理論體系。在馬克思主義看來,“世界歷史”并不是歷史學意義上的概念,也不是對歷史事實的客觀描述,在某種意義上是關于自由和解放的“哲學范疇”,包含著對人類文明普遍性和規律性的理解,傳遞了對人類社會發展趨勢和方向的把握。馬克思主義開創了歷史理論的“唯物史觀范式”,對“理論”與“現實”展開了深刻的思考。這是改變世界的“實踐哲學”,開啟了全新的世界歷史敘事方式。哲學是“改變世界”的,不是“事后思索”的產物,要基于物質力量把握世界歷史的發展趨勢。世界歷史的形成實質是人類創造歷史的過程,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實現了對歷史主體的“顛倒”,確立了世界歷史的主體是人類本身,而不是他物,即“大自然”和“絕對精神”等。換言之,人類建立自身存在的意義只能從感性的“現實的人”的實踐中去尋找,而不能從“理性”和“大自然”中去尋找。馬克思主義批判了單純抽象的目的論,開啟了對世界歷史的建構性探索。馬克思、恩格斯的文明思想“之所以能夠產生深遠的理論價值與現實影響,是因為它在超越西方先驗理性主義文明思想傳統的基礎上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認識圖景”[15],同時形成了獨特的關于世界歷史的敘事主題:世界歷史是一種趨勢,是符合規律的,也是合乎目的的,是“人類自身向自己命運主宰者的回歸”的過程[16]。運用馬克思主義的世界歷史理論有利于進行科學的、符合歷史進程的文明敘述,促進人類覺醒,讓各民族文化回歸自身的自主性和獨特性,為人類社會未來發展指出光明的前路。加強文明交流互鑒,這如同把“三原色”疊加組合,產生新顏色,不斷豐富文明的色彩。
在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兩種制度并存背景下,“人類命運何去何從”被提到了世界歷史的發展日程,如何促進世界和平和發展,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新的“世界歷史觀”問題。新的歷史理論是對“冷戰思維”的超越,是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突破。科學的世界歷史觀呼喚著全新的文明形態。這就要求我們重新確立反思歷史的“自我意識”,積極主動思考世界范圍內的文明敘事,創造人類和諧共生、文明共存的文明形態。新時代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下的世界文明敘事必須正視各國的歷史和文化,科學評判歷史發展和社會實踐,充分肯定人民群眾的歷史作用,形成科學的、符合社會發展的話語體系。人類的文明敘事需要科學綜合地分析東西方文明的發展歷史,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哲學觀探究其背后的發展規律。
一是形成科學的文明敘事方法。馬克思、恩格斯通過對文明進程的觀察和對文明進步的揭示,建構了基于科學實踐觀的文明史闡釋模式。馬克思對文明的探討,不僅表現在對單體文明及其規律的揭示上,也從不同文明體的交流互鑒中,揭示出世界文明發展走向。“在歷史唯物主義的學術視野中,文明不是既成的狀態,而是生成的狀況;不是給定的目標,而是實踐的產物。”[17]話語的生成與敘事體系的構建是鮮活且動態的,是通過不同主體間的溝通和交流來實現的。正是由于世界各民族創造了具有各自特點和標識的文明,才共同塑造了人類文明多樣性的繁榮圖景。中國式現代化突出了中華文明的連續性、創新性、統一性、包容性與和平性,并以此為中華文明敘事體系創新的立足點和出發點,總結歷史經驗,把握歷史規律,擺脫孤立狹隘的分析方法,立足實際,實事求是。
二是構建新型的文明發展觀。文明發展要突破“西方中心主義”的慣性思維敘事模式,打破西方編織的文明神話,梳理清晰東西方文明發展過程中的整體脈絡,重新審視東西方文明之間的聯系和各自發展格局。中國式現代化以“文明自信”瓦解“文明優越”,成功打破了“特殊主義普遍化”的“一元現代化模式”,也必將瓦解“西方中心主義”的“一元話語世界”。中國式現代化的核心是人的現代化,是堅持人的尺度與物的尺度相統一的現代化,突出體現了人民主體地位的鮮活特征。中國式現代化的文明新形態,在推動實現從物的邏輯向人的邏輯的轉換中,不斷生成了以人為中心的價值立場和價值追求。雖然中國式現代化強調激活“資本的文明面”對社會主義生產力的重要作用,但并沒有陷入西方現代化中“見物不見人”的異化困境,而是走出了一條以人為中心、體現人的發展邏輯、現代化發展的文明之路。中國共產黨創造的文明新形態是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協調發展的文明形態。這既是馬克思主義文明觀在當代中國的具體表達,也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文明表現和文明路向。
三是促進人類覺醒和新文明傳播。人民群眾是推動歷史車輪前進的根本力量,要以全新的社會科學理論促進人民群眾在思想上覺醒,跳出固有思維的“陷阱”,擺脫“歷史虛無主義”,重撰蘊含“中國風骨”的人類文明新形態。歷史唯物主義視角下的世界文明敘事要契合民族發展的文明內核,符合事物發展的科學規律和社會歷史發展進程,尊重人類在歷史發展中的主體地位,考慮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為人類社會指引和諧光明的發展道路。人類文明新形態雖在中國大地上生成,但與世界緊密相連。要在世界場域的文明交流互鑒中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敘事構建與話語傳播,在國際化語境中通過“他塑”和“自塑”整體互構中傳播新文明,深化文明交流互鑒,豐富世界文明的“百花園”。可見,中國式現代化的敘事框架與內容建構體現出理論與實踐、民族與世界、個體與集體的統一,是相對于“虛幻”文明表達的真正的文明敘事。隨著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成功創造,這樣的文明敘事邏輯更加清晰,中國式現代化敘事建構的世界文明意蘊亦更加突出。
構建中國話語體系和中國敘事體系正當其時。中國敘事體系旨在用中國文化、中國理論闡述中國實踐,是一個復雜、系統且有別于西方敘事的思想和行為體系。構建中國敘事體系,核心要義是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引領,闡述中國式現代化偉大實踐。在此進程中,需要把握好敘事立場、敘事邏輯和敘事策略,切實找準中國敘事體系著力點,展現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不斷提升國際傳播效能,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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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陸姝彤
收稿日期:2024-09-03
基金項目:2022年度廣東省普通高校特色創新類項目(2022WTSCX167)。
作者簡介:趙峻敏,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南國商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教師,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基礎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