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語文教學方法中的好經驗

傳統的語文教學方法中，頗有一些好的經驗，但是今天看來，對其中有的經驗，考慮、運用得似乎不夠全面、恰當，對另外一些經驗，又似乎有所忽視，這中間很有值得探討之處。舉幾個例子來說。

在舊中國，中學以上念的全部或絕大部分是文言文。老師的任務就是逐字逐句地把原來的文言用白話解說一遍，此之謂串講。直到現在，語文課里凡遇文言文，大體上還是用串講的辦法，因而一篇不長的文言文，動輒要用五六課時以至七八課時，其中很有些浪費。白話文，照說是不必串講的。絕大多數的字、詞、句子，學生都懂，何須再串講一遍呢？我覺得，不要說白話文，就連文言文，也并不是篇篇、處處都需要串講的。在傳統經驗之中，串講大概是一個比較笨的、勞而少功的辦法，有時候又是一個比較懶的、不用多少心思的辦法，雖然也不是一無足取，但是相對地講，可取之處不多。

特別值得提一提，而近年來大家很少提起的一條傳統經驗叫作“點”，“指點”“點撥”的“點”。這個字在漢語里用處很多，每種用法對于我們從事教學工作的人都有啟示作用。什么叫“點”呢？就是在關鍵的地方，也就是確實比較難懂的地方，或者在全文中特別重要的地方，或者寫得特別精妙的地方，點一下。這種地方，老師不點一點，學生可能不懂，或者忽略過去了；只要一點，也就是用上幾個字，至多一兩句話提醒一下，學生立即就會領悟過來。教師輕輕點一點，卻引起了學生的興趣和想象，他的思維活動起來了，用現在的教學詞匯來說，就是教師起了主導作用，引導學生自己去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于是他們就會大有所得，學習的積極性也調動起來了。

跟“點”字聯系著的叫做“涵泳體味”。老師一點，學生感到這里的確有點味道，于是也跟著老師搖頭晃腦地品嘗起來，琢磨起來。引導學生涵泳體味，就是引導學生自己去品嘗、琢磨，說得更簡單一點，就是讓學生的腦子去活動。過去的一些文章選本叫做“評點”本，那個“點”有兩個意思。除了指在文句的旁邊點點圓圈外，還指在最關鍵的地方說上一句，以至三個字、兩個字，有的就是一個字：妙。這一個字就引起讀者的注意：妙在何處？于是自己去分析問題，解決問題：“噢，果然很妙！”至于怎么個妙法，有時雖然不怎么能說得出來，但是感覺到了，體會到了，這就是“涵泳體味”。

我覺得這種傳統的教學方法很值得提倡，而過去我們對它比較忽視，談得比較少。我們要很好地揣摸揣摸這個“點”，這個“涵泳體味”。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點，就是給學生一些啟發，不分析那么多；讓學生去涵泳體味，就是給學生留下余地，在老師的啟發下，自己動腦子去分析問題，解決問題，從而得到更深的印象，獲得更大的益處。老師講得少了，學生反而對這門課更加重視了，感到更有所得了，學習的積極性也就更高了。

（摘自《葉圣陶呂叔湘張志公語文教育名篇精選》，福建教育出版社，2021年版，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