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剛 李 翀
[安徽財經大學 蚌埠 233030]
促進消費是擴大內需、推動經濟發展的重要方式,而農村居民消費不足是居民消費提升的突出短板,但也是潛力與后勁所在。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提出要“著力擴大內需,增強消費對經濟發展的基礎性作用”①,在加快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的關鍵時期,促進農村居民消費是補齊農村消費短板、協調城鄉發展、暢通國內大循環的關鍵舉措,農村居民消費的持續穩定增長有助于推動農村供給側改革,促進農村經濟發展,為鄉村振興提供可持續推力。但我國長期存在的城鄉二元經濟結構導致了居民在就業、收入、公共服務資源等方面存在著明顯的城鄉差距,這些差距最終反映在消費上,表現為農村居民消費能力弱、消費觀念傳統,農村地區消費品種類單一、服務質量低下,農村居民的消費水平較城市居民有明顯差距。國家統計數據顯示,2022年我國人口占比35%的農村人口僅貢獻了23%的消費,農村居民偏低的消費水平不僅阻礙了城鄉經濟的順暢循環,還制約了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因此,如何增加農村居民消費、縮小城鄉消費差距在新時代背景下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當前,數字經濟蓬勃發展,已經成為促進消費、擴大內需的新力量[1]。在此背景下,數字經濟與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關系逐漸成為學術界的研究熱點,已有文獻可以歸納為兩個方面。一是分析了數字經濟影響農村居民消費的宏觀效應與微觀機理。從宏觀效應來看,數字經濟對農村居民消費的影響主要體現在擴寬消費半徑、降低信息搜尋成本和降低產品成本三方面。首先,數字技術拓寬了消費的時空范圍,有利于提高傳統商品和服務的可觸達性,使得優質產品和服務能夠無差別地觸達農村地區,釋放農村消費潛力[2]。其次,數字技術的飛速發展加快了產業數字化轉型,帶來了生產方式的巨大變革并引致與之匹配的消費方式向數字化、智能化的方向轉變,提高了供需信息的匹配效率,從而降低農村居民消費的信息搜尋成本[3]。最后,數字經濟的規模經濟效益和范圍經濟效益極為顯著,能夠在增加產品供給數量、種類和提高產品質量的同時降低產品生產成本,降低農村居民的消費門檻[4]。從微觀機理來看,數字經濟主要通過變革農村居民的消費觀念、促進消費升級和降低預防性儲蓄三方面影響農村居民消費。其一,數字經濟強化了居民消費行為的“示范效應”,有利于通過網絡信息渠道變革農村居民的消費觀念,刺激新的消費需求產生[5]。其二,互聯網、電商平臺等多元化的消費方式促進了農村居民消費向更加個性化、多元化的方向轉變,有助于其消費結構的優化調整[6]。其三,數字經濟提高了農村居民的風險應對能力,能降低未來收入不確定性對農村家庭消費的影響,平穩農村家庭消費[7]。
二是從不同視角分析了數字經濟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從互聯網普及來看,與城市居民相比,農村居民在互聯網發展的過程中可以享受到更多的信息紅利,進而縮小城鄉消費差距[8]。從電商平臺發展來看,農村居民消費比城市居民會產生較高的信息搜尋成本,因此當消費模式由線下實體消費轉向“線上+線下”的電商消費時,農村居民能從中受益更多,從而彌合城鄉消費差距[9]。從數字普惠金融發展來看,提高農村居民的消費借貸便利性和降低預防性儲蓄是數字普惠金融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重要方式[10]。從消費類型與具體作用路徑來看,互聯網、數字普惠金融不僅能縮小城鄉居民在食品、居住、衣著等生存型消費上的差距,還推動了農村居民消費升級,能進一步縮小城鄉居民在醫療保健、文教娛樂、交通通信等發展享受型消費上的差距[11~12]。
關于數字經濟影響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既有研究為本文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借鑒,同時也存在可拓展空間。一是相關文獻大多僅就數字經濟某一方面(如數字普惠金融、互聯網、電子商務等)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進行研究,而將數字經濟視作一個綜合整體,從整體上進行分析的文獻較少;二是在我國區域間、省際、城市群間的經濟聯動性不斷增加的背景下,已有文獻尚未就空間視角下數字經濟影響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空間溢出效應展開充分討論?;诖?,本文可能存在的邊際貢獻在于:其一,結合數理模型與實證方法,從整體上考察了數字經濟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并采用Selection-ratio、工具變量等方法較好地解決了模型內生性問題,增強研究結論說服力;其二,從宏觀和微觀層面引入機制變量,探討了數字經濟通過何種方式影響城鄉居民消費差距,對已有文獻進行了邊際拓寬;其三,使用空間計量模型考察數字經濟的空間溢出效應,可以為縮小區域間的城鄉居民消費差距提供經驗證據。
伴隨著數字經濟發展和數字技術在各行業的廣泛嵌入,經濟社會各領域正經歷著深刻的數字化變革。數字經濟不僅是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新引擎,而且成為驅動居民消費擴容提質的重要動力[13]。在此背景下,數字經濟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主要通過以下路徑實現。
一是數字經濟可以縮小城鄉居民間的消費能力差距。城鄉居民在就業創業機會和金融資源可獲得性上的差距是導致城鄉居民消費能力差距的關鍵因素。一方面,農村居民的就業概率和創業活躍度相對城市居民較低,導致其收入水平偏低和收入不穩定;另一方面,由于缺乏信用記錄和抵押,農村居民獲取信貸資金和保險的機會有限,導致其面臨較強的流動性約束,難以通過借貸進行消費平滑[14]。數字經濟發展促進了就業創業機會均等化,并拓寬了農村金融服務的獲取渠道,進而能縮小城鄉居民消費能力差距。具體而言,從農民就業創業來看,數字經濟促進了消費互聯網和工業互聯網發展,催生了大量數字化非農就業機會,有利于農村勞動力向非農行業流動,提高其就業概率和創業活躍度[15];從農村金融發展來看,數字經濟能根據農村家庭的日常消費支出累積信用,完善農村征信體系,使農村家庭也能享受到便捷易得的金融服務,并通過借貸應對風險和穩定預期,提高其消費能力[16]。
二是數字經濟可以縮小城鄉居民間的消費觀念差距。農村居民的消費觀念是影響其消費水平的重要因素[17],由于傳統農業易受自然條件和市場供需影響的脆弱性,農民收入具有較大的不確定性,導致了農村居民的消費觀念較為保守,會抑制當前消費并將較多收入用于預防性儲蓄[18]。隨著鄉村振興持續推進,農業生產條件大幅改善,農民的就業渠道得到拓寬,農村居民的消費能力實現了飛躍式提高,但部分農村地區依然奉行的保守型消費觀念抑制了農村居民消費提升。數字經濟的信息化特征有利于通過網絡信息渠道傳播城市居民的消費觀念,推動城鄉居民消費偏好相互滲透、相互影響,進而促進農村居民消費觀念變革和知識體系更新,刺激其產生新的消費行為[19]。進一步地,伴隨著消費觀念變遷,農村居民將更加重視生活品質的提高,增加對教育、文化、醫療、衛生保健等人力資本的投資,這顯然又有助于提高農村居民的人力資本,降低農村家庭未來收入的不確定性,削減其預防性儲蓄;同時,還有利于培養農村居民健康、適度、理性的網絡消費觀念,減少其炫耀性、攀比性、奢侈性的不合理消費,預防網絡消費異化。
三是數字經濟可以縮小城鄉居民間的消費環境差距。雖然農村居民能享受數字紅利,帶來消費能力提高和消費觀念改善,但農村居民潛在的消費需求能否轉化為實際消費行為還取決于農村消費市場的建設與完善。在傳統的消費模式下,城鄉間要素和商品流通面臨著較高的運輸成本,導致了城鄉消費市場分割。較之城市地區,農村消費市場可供選擇的商品種類單一、質量低下,且由于缺乏競爭,部分商品的價格甚至比城市更高,阻礙了農村消費潛力的釋放[20]。數字經濟發展加快了商品要素在城鄉間的自由流動,有助于打破城鄉消費市場分割,縮小城鄉消費環境差距。一方面,物流配送系統完善和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提高了傳統商品和服務的消費半徑,農村居民足不出戶就能獲取和城市居民一樣甚至更優的產品和服務,節約了消費的時間成本和經濟成本[5];另一方面 ,通過連接互聯網平臺廣闊的市場信息,數字經濟為農村居民提供了更多消費選擇,能夠有效解決農村消費品供給不足的問題,滿足農村居民對個性化、多元化產品服務的消費需求[2]。因此,較之消費環境更優的城市地區,農村地區能從數字經濟發展帶來的消費環境改善中受益更多,分享更多數字紅利,帶來消費需求的明顯增加。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H1:
H1:數字經濟發展促進了城鄉居民消費差距彌合。
結合上文分析,本部分進一步從微觀和宏觀兩個層面引入機制變量,分析數字經濟通過何種方式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產生影響。
在宏觀層面,數字經濟通過變革農村經濟發展方式,促進鄉村產業振興影響城鄉居民消費差距。鄉村產業振興是鄉村振興的基礎與關鍵,其強調推動農業高質量發展和鄉村產業現代化,進而做大做強“鄉村蛋糕”,實現農民農村的共同富裕[21]。鄉村產業振興可以通過促進農民增收、財富積累和提振其消費信心為農村居民消費提升提供內生動力[22],進而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產生影響。因此,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關鍵在于實現鄉村產業振興。隨著數字技術加速滲入農業生產銷售諸多領域,數字經濟為農業農村發展提質增效注入了新動力,可通過數字化賦能農業生產、農產品銷售和農村產業融合促進鄉村產業振興。在農業生產方面,通過氣象監控、衛星遙感技術、智慧農機設備等農業數字技術應用搭建現代化智慧農業系統,數字經濟促進了高效率、高質量的現代農業發展,有利于提高農業生產效率[23]。在農產品銷售方面,數字技術在農產品流通銷售領域中的應用有利于構建數字信息決策系統,對農產品價格和銷售等市場信息進行系統化整合,提高產銷信息的匹配效率和優化農業產品結構[24]。在農村產業融合方面,數字經濟增強了三次產業間的聯系互動,有利于農業與現代服務業、加工制造業跨界融合,形成多元化的現代鄉村產業體系,增加農村產品(服務)供給的數量和種類[25]。據此,本文提出H2a:
H2a:數字經濟能促進鄉村產業振興,進而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產生影響。
在微觀層面,數字經濟通過縮小城鄉居民在數字技術接入機會和使用能力上的差距,彌合城鄉數字鴻溝影響城鄉居民消費差距。在數字經濟發展初期存在一定的城鄉“數字鴻溝”現象[26],由于城市地區的數字基礎設施更為完善,居民的教育水平和經濟收入水平更高,城市居民通常具有較高的數字素養,快速成為信息富有者,能夠獲取并利用數字技術分享數字紅利;而農村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基礎較為薄弱,農村居民受制于自身的教育水平和經濟狀況,往往不具備接入互聯網的條件或應用數字技術的知識技能,因而逐漸淪為信息貧困者,難以分享數字紅利。城鄉數字鴻溝的存在會加劇城鄉居民消費差距:一方面,城鄉數字鴻溝會產生“馬太效應”,擴大城鄉居民間的內在發展差距,導致新一輪城鄉經濟、政治、文化分化,不利于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27];另一方面,城鄉數字鴻溝不利于培養農村居民的數字意識,阻礙了其消費觀念和消費偏好的轉變,進而會抑制農村居民消費支出增加和消費層次提高[28]。因此,縮小城鄉數字鴻溝是促進城鄉數字發展機會均等化、進而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重要方式,而伴隨數字經濟發展,城鄉數字鴻溝逐漸呈現消弭的態勢。在數字接入機會方面,數字經濟通過統籌推進城鄉數字基礎設施一體化推動農村寬帶降費提速,為農村居民提供了更加便捷易得的互聯網服務,縮小了城鄉居民在數字技術接入機會上的差距。在數字使用能力方面,數字經濟拓寬了信息傳播的深度和廣度,通過線上直播、網課等在線教育方式,農村居民能以低成本從事知識和專業技能學習,更新自身的數字知識儲備,為消弭城鄉居民間的數字使用能力差距創造了有利條件。據此,本文提出H2b:
H2b:數字經濟能縮小城鄉數字鴻溝,進而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產生影響。
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的加速融合減少了區域間由于空間距離和發展差距等原因造成的經濟活動隔離,促進了商品要素在區域間的自由流動和市場經營主體的跨區域聯動,為跨地區協同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創造了可能[29];同時,數字經濟發展本身也并非是相互獨立和隔絕的,通過數字技術擴散、數據要素共建共享和數字人才交流,區域間的數字經濟活動日益密切,交互效應更加明顯,形成了各地區數字經濟協同發展的并進趨勢[30],因而數字經濟在發展的過程中可能表現出空間關聯性,使其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也表現出空間關聯性。據此,本文提出H3:
H3:數字經濟發展能改善周邊地區的城鄉居民消費差距。
1. 被解釋變量
城鄉居民消費差距(Theil):泰爾指數可以在衡量城鄉居民人均消費支出比的同時反映城鄉人口結構的變化,因此借鑒歐陽志剛的研究[31],使用泰爾指數來刻畫城鄉居民消費差距。
2. 核心解釋變量
數字經濟指數(Dig):借鑒趙濤等的研究[32],選取互聯網普及率、信息從業人員占比、人均電信業務總量、移動電話普及率和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五個指標,采用熵值法估算數字經濟水平。
3. 控制變量
為了更精準地涵蓋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因素,對以下變量進行控制:(1)財政支出分權(Fd):使用各省人均財政支出/(各省人均財政支出+人均中央財政支出)來衡量;(2)交通基礎設施建設(Transport):使用(鐵路營業里程+內河航道里程+公路里程)/省域面積來衡量;(3)財政支農支出(Fsa):使用農林水務支出占財政支出的比重來衡量;(4)人口結構(Eld):使用老年人口撫養比來衡量;(5)農村家庭收入多樣性指數(Simpson):使用農村居民收入結構測算的辛普森多樣化指數來衡量。
4. 機制變量
(1)鄉村產業振興(Revitalization)。鄉村產業振興的核心在于推動農業高質量發展和構建現代化的鄉村產業體系,進而實現農業增產、增值和農民增收。借鑒田野等的研究[33],使用糧食作物單位面積產量、經濟作物單位面積產量、第一產業勞動生產率、農業人均增加值、農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農戶儲蓄作為鄉村產業振興的衡量指標,根據上述指標,通過熵值法對鄉村產業振興進行測算。
(2)城鄉數字鴻溝(Divide)。城鄉數字鴻溝包括數字接入鴻溝和數字使用鴻溝兩個方面,前者主要與城鄉數字基礎設施發展差距有關,表現為可及性層面數字技術接入機會的不平等;后者主要與城鄉居民的教育水平和知識素養差距有關,表現為使用層面對數字技術的認知水平與利用效率不平等。借鑒鄭國楠等的研究[26],使用城鄉互聯網普及率的比值和城鄉實際人均人力資本的比值②來刻畫城鄉數字接入鴻溝和數字使用鴻溝(Divide1和Divide2)。
基于理論分析,構建如下基準回歸模型:
其中,i和t分別反映了地區和年份,Controlit為控制變量,μi、λt、εit分別為地區固定效應、年份固定效應、隨機誤差項。
進一步地,引入機制變量,構建如下機制檢驗模型:
其中,Meit為機制變量,其余變量含義與式(1)一致。
本文實證樣本為我國30個省市自治區(考慮到數據的可獲得性,樣本數據不涉及西藏及港澳臺地區),時間序列設為2011~2020年,指標原始數據來源于中國經濟社會大數據研究平臺及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34],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本文使用時間個體雙向固定的固定效應模型分析數字經濟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鶞式Y果顯示(表2),在不加入任何控制變量時,數字經濟的估計系數為-0.036且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初步表明了數字經濟與城鄉居民消費差距間存在負相關關系;依次加入控制變量后,數字經濟估計系數的方向與顯著性水平沒有發生改變,表明數字經濟能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證實了H1。

表2 基準回歸
從表2列(6)中可以看出,財政支出分權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可能原因為政府財政支出存在城市政策偏向,更多提高了城市居民的消費水平;交通基礎設施建設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完備的交通基礎設施可以打破城鄉分割,降低城鄉要素流動的交通成本,進而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財政支農支出的估計系數為正但不顯著,可能原因為從長期來看,財政支農支出會產生一定的“擠出效應”,降低農村居民的消費水平[35];人口結構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這與城鄉老年群體間的數字鴻溝現象有關,即相較于城市老年群體,農村老年群體對智能手機和應用軟件較為陌生,應用互聯網消費時會面臨諸多不便,抑制了其消費提升,說明有待后續進一步針對農村老年群體設計易于其掌控的信息產品[36];農村家庭收入多樣性指數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說明拓寬農民增收致富渠道有助于穩定農村家庭的收入預期,降低其預防性儲蓄,從而釋放農村消費潛力。
本文通過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以及在模型中添加其他影響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變量來盡量避免內生性影響,但模型仍面臨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其一,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因素較多,難以防止遺漏變量的產生;其二,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縮小的過程往往也是農村居民收入水平、人力資本和數字素養提高的過程,而隨著收入水平、人力資本和數字素養提高,農村居民可能會增加用于獲取更優質數字資源和服務的消費支出,并傾向于更廣泛地參與數字經濟活動,進而反作用于數字經濟,促進農村數字經濟發展,產生反向因果問題。針對上述問題,本文通過Selection-ratio和工具變量兩個方法予以克服。首先,借鑒Altonji等的研究[37],通過測算反映遺漏變量偏誤強度的指標δ考察遺漏變量問題對研究結論的影響。測算結果顯示③,δ值為1.543,明顯大于1,這說明本文的變量選取較為合理,遺漏變量問題不足以推翻已有結論。
其次,借鑒易行健等的研究[38],通過構建Bartik工具變量進行2SLS估計解決可能存在的反向因果問題。結果如表3列(1)所示,工具變量的檢驗結果分別拒絕了識別不足假設和弱工具變量假設,具有合理性;進一步地,數字經濟的估計系數為-0.064且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說明研究結論不受反向因果問題影響。

表3 內生性及穩健性檢驗
此外,為增強研究結論說服力,本文還采用了如下四種方法進行穩健性分析:采用三次移動平均法對樣本數據進行平滑性處理;對樣本數據進行1%雙側縮尾減少異常值影響;采用HP濾波法去除樣本數據的周期性影響;剔除四個直轄市樣本。結果如表3列(2)~列(5)所示,數字經濟的估計系數依然顯著為負,說明研究結論具有一致性。
為了考察數字經濟發展的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縮小效應是否存在異質性,本部分從消費類型和農村居民人力資本兩方面出發,進行異質性分析。
1. 消費類型異質性
借鑒笪遠瑤等的研究[39],本部分將城鄉居民消費差距分解為城鄉居民生存型消費差距和發展享樂型消費差距(Theil1和Theil2)并替換被解釋變量進行回歸,以進行消費類型異質性分析。
結果如表4列(1)(2)所示,當被解釋變量為城鄉居民生存型消費差距時,數字經濟的估計系數為-0.016,而當被解釋變量為城鄉居民發展享樂型消費差距時,數字經濟的估計系數為-0.041,二者均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這說明數字經濟對城鄉居民生存型消費差距和發展享樂型消費差距均有縮小作用,同時,對后者的縮小作用要更明顯。可能原因為,在傳統的消費模式下,城鄉消費市場分割導致了農村地區的教育、醫療、衛生保健等服務型消費產品供給不足,無法充分釋放和滿足農村居民的服務消費需求,而伴隨數字經濟發展,互聯網、電商平臺等多元化的消費方式為農村居民提供了種類繁多的優質服務消費產品,能夠解決農村服務消費產品供給不足的問題,從而能有效地縮小城鄉居民在高層次消費,即發展享樂型消費上的差距。

表4 異質性分析
2. 農村居民人力資本異質性
人力資本更高的地區,居民的數字素養通常也更高,進而更有可能跨越數字鴻溝并廣泛地參與數字經濟活動。因此,在農村居民人力資本不同的地區,數字經濟發展的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縮小效應也可能存在一定差異。為了進行農村居民人力資本異質性分析,本部分根據農村實際人均人力資本的中位數將樣本分為高低兩組進行回歸。
表4列(3)(4)分別匯報了低人力資本組和高人力資本組的回歸結果。可見,在低人力資本組,數字經濟的估計系數為-0.022且在10%的置信水平下顯著,而在高人力資本組,數字經濟的估計系數為-0.026且在5%的置信水平下顯著,系數的絕對值和顯著性水平都有所提高,這說明無論是低人力資本組還是高人力資本組都能從數字經濟發展中受益,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但在高人力資本組,數字經濟的縮小作用更加明顯。原因在于人力資本提高能夠增強農村居民對數字知識和技術的吸收能力,提高其數字應用技能和對數字技術的認知水平,因而在農村居民人力資本更高的地區,數字經濟發展帶來的邊際收益更大,其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縮小作用也更明顯。
本部分通過對機制變量進行回歸分析數字經濟影響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作用機制,結果如表5所示??梢?,在宏觀層面,數字經濟對鄉村產業振興的估計系數為0.251且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證實了H2a。這說明數字經濟已經成為盤活農村資源要素的新力量,其通過數字化賦能農業生產、銷售和助推鄉村產業現代化驅動了鄉村產業振興,能為農村居民消費提升提供內生動力,進而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產生積極影響。

表5 影響機制分析
在微觀層面,數字經濟對城鄉數字接入鴻溝和數字使用鴻溝的估計系數分別為-4.144和-0.609且均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證實了H2b。這說明數字經濟發展縮小了城鄉居民在數字接入機會和數字使用能力上的差距,消弭了城鄉數字鴻溝,可以促進城鄉數字發展機會均等化,進而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產生積極影響。
為了考察數字經濟發展是否存在空間溢出效應,本部分使用空間計量方法進行數字經濟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分析。
1. 空間自相關檢驗
首先,借鑒楊慧梅等的研究[29],使用省份間人均GDP的差額構建經濟距離矩陣并進行莫蘭指數雙邊檢驗,以分析數字經濟和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空間特征。結果顯示④,2011~2020年數字經濟和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全局莫蘭指數值均顯著為正,強烈拒絕了“無空間自相關”假設,這說明本地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城鄉居民消費差距還會受到周邊地區影響,產生空間自相關關系。
2. 空間計量回歸
鑒于數字經濟、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空間自相關性,以及數字經濟發展可能會對周邊地區的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產生影響,具有空間外溢效應,本部分構建如下空間杜賓模型:
其中,W為空間權重矩陣,與上文中使用的經濟距離矩陣一致,ρ、η、τ為空間滯后系數,其余變量含義與式(1)一致。
借鑒Lesage等的研究[40],對空間效應進行分解,通過計算數字經濟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分別反映其對本地區和對周邊地區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結果顯示(見表6),數字經濟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分別為-0.021和-0.049,二者均在1%的置信水平下顯著,證實了H3。這說明數字經濟發展具有空間外溢效應,大力發展數字經濟不僅能縮小本地區的城鄉居民消費差距,還有助于改善周邊地區的城鄉居民消費差距。

表6 空間效應分解結果
本文基于2011~2020年省級面板數據分析了數字經濟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影響,并討論了其異質性、影響機制和空間溢出效應,主要研究結論如下:其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可以有效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且這種縮小作用是通過縮小城鄉居民在生存型消費和發展享樂型消費上的差距實現的;同時,隨著農村居民人力資本提高,數字經濟發展能帶來更大的邊際收益,進而增強其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的縮小作用。其二,數字經濟發展在宏觀層面上促進了鄉村產業振興,在微觀層面上縮小了城鄉數字鴻溝,進而對城鄉居民消費差距產生積極影響。其三,通過空間計量分析發現,數字經濟發展具有空間外溢效應,可以縮小周邊地區的城鄉居民消費差距。
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有如下政策啟示:其一,依托數字經濟,縮小城鄉居民消費差距。政府可以通過完善城鄉物流配送系統和加快農村電商發展增加農村優質消費產品,尤其是優質服務消費產品的供給,充分利用數字經濟驅動農村居民消費擴容提質;同時,也要注重縮小數字經濟發展的區域差異,通過加強貧困落后地區的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和加快全國數字服務體系一體化增加貧困落后地區的數字資源供給,推動區域數字經濟協調發展,以更有效地發揮數字經濟的空間溢出效應。其二,聚焦數字鄉村建設,加快鄉村產業振興。政府可以利用“數字鄉村”平臺加快數字智能化設備和技術在農業農村的普及和應用,補齊鄉村產業的數字化短板。例如,在農業生產方面,通過物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分析監測、精準管控和科學管理農業生產的全過程,實現農業生產方式的現代化;在農業經營方面,通過構建數字信息平臺整合農業情報和經營信息,提高農業經營主體獲取并利用有效信息的能力,促進農業經營體系的高效化;在農村產業體系方面,強化數字技術對農村功能拓寬的促進作用,推動農業與旅游、文化、生態等產業跨界融合,實現農村產業體系的優化更新。其三,跨越城鄉數字鴻溝,分享農村數字紅利。政府可以通過增加農村數字產品供給和優化農村數字信息服務體系拓寬農村優質數字資源的獲取渠道,擴寬農村數字紅利的覆蓋面積;同時,利用互聯網平臺和線上教育資源開展“線上+線下”的數字經濟技能培訓,不斷提升農村居民的數字素養和數字應用技能,為數字經濟賦能鄉村振興營造良好的數字學習環境。
注釋
① 中國政府網《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https://www.gov.cn/xinwen/2022-10/25/content_5721685.htm。
② 中央財經大學《中國人力資本報告2022》,https://humancapital.cufe.edu.cn/rlzbzsxm/zgrlzbzsxm2022/zgrlzbzsbgqw_zw_.htm。
③ 限于篇幅,未列示δ值計算過程,作者留存備索。
④ 限于篇幅,未列示莫蘭指數計算結果,作者留存備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