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成書于日本平安王朝全盛時期的古典小說巨著《源氏物語》,以男主人公源氏的愛情故事和生活經歷為主要情節,描述了源氏與女性之間的情感糾葛。而擁有“天照大神”般俊美面容的源氏,在癡情好色的風流性情下,注定償還不了出現在他生命中女性之“情”。這部貴族戀情的悲劇畫卷通過“情”字將日本宮廷貴族的愛情故事演繹得淋漓盡致。本文借主人公源氏的一生,分別闡述他與藤壺女御、葵夫人、六條御息所和若紫四位女性的“情路”,探究日本中古時期為“情”所困的女性悲劇與時代命運,感受日本文學細膩婉轉的“物哀”美與平安時期貴族文學獨特的美學特色和文學風韻。
關鍵詞:源氏物語;情困;光源氏;物哀美;中日文學比較
縱觀日本歷史,從遠古時代、飛鳥時代、奈良時代、平安時代、鐮倉時代、室町·江戶時代至近代,古典文學(900-1200)作為日本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均與平安時期的文學創作息息相關。日本平安時期大致與中國的中唐到南宋中期平行,以“慕強”著稱的大和民族對中國文化·文學的崇拜與學習也主要發生在這一時期,此時期的日本文學借由中國唐土文化的雙翼和本族文化的不斷努力,在世界文學的大潮擁有了一席之地。而平安王朝女作家紫式部創作的小說《源氏物語》(1001-1008)則是日本古典文學的代表著作。
一、《源氏物語》與女官作者
《源氏物語》是世界上第一部長篇寫實小說,早于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600余年,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這部被川端康成稱之為日本小說創作巔峰的作品,對于日本文學來說,開辟了日本物語文學和“物哀(もののあわれ)”文化傳統的嶄新道路,推動日本古典寫實主義走向一個新的高峰,影響了后世包括明治夏目漱石、川端康成等在內的大批的日本作家和眾多領域的藝術家,其表現出的日式浪漫“物哀(もののあわれ)”內涵更是得到繼承和發揚,深刻影響了日本文化的演進。何為“物語”文學?“所謂‘物語,是將發生的事向人們仔細講說的意思。這是日本化了的文體和有“屏風歌”之稱的和歌并列使用而創造出來的,是日本最早的小說模式。”[1]“‘物語這種文學,與其視為純粹案頭的供作閱讀的文學,毋寧說是伴同繪畫的文藝更為適當些。因而作者在運思構想之際,難免要考慮到種種畫面美的必要。”[2]4,作為平安時代貴族閑適生活下的產物,也充分反映了當時上層社會的悠閑情調。《源氏物語》是在先前的傳奇物語和歌物語的基礎上開創的一種用日本本民族文字“假名”的新物語——創作物,在傳奇物語和歌物語的基礎上將寫實主義與浪漫主義手法相結合,并夾帶一定的虛構手法。
作者紫式部(990-1014)在平安中期與清少納言、和泉式部并稱三大才女之一,“1965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編輯的《世界偉人傳》里,《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作為世界偉人之一,與但丁、莎士比亞、歌德、林肯等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3],因其父官職稱為藤氏部,又取書中女主人公紫夫人(林文月譯本)之名,便作“紫式部”之名。當時位居右大臣的藤原道長以“此世即我世, 如月滿無虧”的宣言成為平安王朝的實際掌舵人,為了讓其女彰子能夠獲得一條天皇的獨寵,在當時文學修養要求極高的后宮之中嶄露頭角,于是便邀請滿腹經綸的紫式部擔任彰子的家庭教師,目的在于俘獲天皇的心。而紫式部不負眾望,授彰子以《白氏文集》和《源氏物語》,成功地完成了這項任務,使彰子成為皇后,并產下一子。
《源氏物語》全書共54帖,整個故事歷經4個朝代,歷時近80年,出場人物約400多人。前41帖主要以源氏的愛情和政治生活為中心,后13帖以源氏名義上的兒子薰君為故事的中心,真實地再現了平安王朝貴族所獨有的“攝關政治”①統治下的面貌,繪制了平安王朝時期有關政治、文化、宗教等生活畫卷,同時譜寫了平安貴族男女之間的戀情悲歌。書中源氏與嫵媚多情、千愁百感的女子們所發生的愛情令人動容,女性角色對源氏洗盡鉛華的“情”也許是世人獨愛《源氏物語》的原因之一吧。
二、四位女性的“情之悲劇”
(一)心底的戀人——與藤壺女御
在封建貴族制度繁榮的平安中古時期,貴族公子均是于律令制大學中學習詩文歷史,遵循著倫理道德,而有著舉世無雙俊麗容貌的源氏卻逾越了當時的綱常倫理。文中這樣描寫源氏的外貌:“更衣竟產下了一位玉一般俊美的男嬰……果真是世人所稀有的面貌”[2]3“而源氏的俊麗則又是舉世無雙,所以給他取了一個綽號,叫作‘光君。”[2]13,而“伴隨著母親的病逝,光自幼就缺乏母愛。而當幼年面對著桐壺帝的新皇后,長相酷似其母親的桐壺時,懵懵懂懂的源氏卻在心中悄悄埋下了愛慕的種。”[2]4,于是“戀母情結”在他心中慢慢滋長。“其實,源氏早已不記得自己母親的模樣兒了,只因為常聽老宮女說藤壺像極了母親生前的氣質容貌,所以對她格外有一份親愛的感情,想多親近她。”[2]13以上可以看出,對于源氏來說,在自幼缺少母愛和對繼母藤壺女御絕世美貌的向往下,心中便滋生出“情”的種子,這種潛意識的自我使他分辨不清內心的情感,于是在面對即將到來的“政治聯姻”時,更傾向于選擇身邊親近的人,即放大自己對藤壺女御的情感。正如文中所寫:“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不自覺地認為只有藤壺才是絕世佳人。又偷偷地想,如果娶妻,希望娶得像他這樣的人才好。”[2]15源氏逐漸成長為日本民族所崇拜的“太陽女神”般圣美的少年,對于藤壺女御的感情日益倍增,甚至到了不可自拔的程度,在對“情”極度的渴望與幻想下,對藤壺女御表明了心意。而向來小心翼翼、不與世爭的藤壺面對稀世獨有的少年最終選擇拒絕,于是源氏與生命中第一位女性的“情之悲劇”拉開序幕。
曹禺在《雷雨》中對周萍和蘩漪之間的虐戀的描寫,取材于《哈姆萊特》中“殺父娶母”的角色母題,同樣是處于封建綱常倫理制約下“兒子與繼母”的“不倫戀”。處于封建家長制婚姻下的繁漪,如籠中之鳥般生活在被監視的環境中,“大家長”周樸園的冷漠和專制是釀成她悲劇的開始,于是便與極度缺乏親人關愛和母愛的周萍互相救贖。周萍和源氏都是渴望母愛的,不同點在于由于兩作品中人物身份地位的差距,使得周萍和繁漪之“情”更具悲劇性色彩。
弗洛伊德認為這種“俄狄浦斯情節(Oedipus comlex)式”的不倫之戀源于兒童對于雙親愛與恨的欲望呈現,“兒童在性發展的對象選擇時期,開始向外界尋求性對象。對于幼兒,這個對象首先是雙親,男孩以母親為選擇對象而女孩則常以父親為選擇對象。”[2]123,這種“情”在平安王朝的貴族生活中是禁忌的,因此藤壺女御最后的結局是削發為尼,中年病逝。正如她所虔誠的佛教教義:因果報應,由來如此。而源氏母愛的喪失以及對繼母藤壺女御得不到的愛戀甚至影響了他一生對女性的選擇傾向,他對若紫(紫夫人)的情感很大程度上也源于這種情結。
(二)完美的戀人——與貴族男性視角下紫夫人的理想之戀
日本的歷朝歷代均有僧侶、留學生、商賈等赴中國學習先進的漢文化,尤其是從印度傳入中國的佛教思想也對來華者影響頗大,典型表現為寺廟建筑在日本的興起。源氏在一次感染瘧疾時前往北山的一座寺廟請教圣僧,在幽靜的山林中自由走動的源氏無意間看到一個女童,“她蹦蹦跳跳跑過來,在一群女童之中顯得與眾不同,長得眉目清秀,可以想見成長后的姿色。她那濃密的烏發像一把張開的折扇,隨著跳躍的身體擺動著。臉正漲得通紅,站在那兒哭泣拭淚。”[2]83這是源氏第一次見到若紫的情景。
當時年僅10歲的女童紫兒正在和身旁的老尼玩耍,孩子的天真爛漫讓源氏看得入迷。若紫如櫻花一樣晶瑩剔透的美貌使得源氏沉醉于中,“源氏之君想象其成長后的容貌,無限歡欣得出神望著。說實在的,他無意間竟在此少女身上找到了自己所刻骨銘心戀慕的人兒的影像呢。”[2]94,酷似藤壺皇的若紫讓源氏看得竟忘記了時間,不知不覺天色已暗,只得悻悻而歸。在得知所見女童竟是藤壺女御的侄女時,驚訝之余不免又有些竊喜,對繼母深藏于心的情感移情于眼前的若紫,在眾人的阻止下將若紫帶回了二條院邸,據為己有,進行了“金屋藏嬌”式的生活。隨著若紫的長大,源氏對她的“情”也日益增多。
面對養父一般的源氏,若紫多是敬畏與感激之情,因此當源氏向她表達出“情”之心意時,便大吃一驚,甚至有些氣憤,但上層貴族出身的源氏卻仍然與14歲的若紫成婚。源氏從若紫10歲開始便“見證”了她的成長,并將若紫培養成為了一個典型貴族淑女的形象,希望與之相守相愛。這樣的“完璧なイメージ”可以對應到書中第二章,即男性權威對女性的雨夜品評:“只要脾氣不古怪,忠厚柔順,就可以考慮作為終身的伴侶。假如能夠再有些許才能或是情趣什么的,就得當作是意外的收獲,即使有小的缺陷,也不能過于苛求了。只要她品行不錯,表面的情趣等等,總是可以慢慢培養出來的啊。”[2]25由此也可以看出日本平安時期封建貴族制度下女性的弱勢地位。在對各種類型的女性進行評價之后,“源氏之君一邊聽著,一邊心里想起某一個人的模樣兒。只有她能符合這一番論調,既不為過,亦無不及,真是世所稀有的理想女性啊!到那時每一思念她,便教他心痛不已。”[2]25可見源氏的內心深處永遠留著對后母藤壺無法實現的感情和愛慕。源氏第一眼見到若紫時只是被女童的純真打動,而毅然決然要將若紫帶回府院時,卻是因為和藤壺女御有幾分相像。隨著時間的推移,溫順善良的若紫逐漸占據了源氏的內心,若紫是不是藤壺女御的替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雍容典雅的她成為了源氏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女人。對于若紫來說,她對源氏的“情”也在一直做著加法:從依附源氏到情竇初開再到完完全全地愛上源氏。
相反,若紫生命里的男性只有源氏一人,但是多情風流的源氏卻無法鐘情于一人。他一生中對女性的“情”太多,不停地追求各種各樣的女性,他所理解的愛情是不斷轉移變換的,并意欲體會世間各種女子的美。作為深愛著源氏的若紫,盡管在滿足和痛苦的邊緣不停徘徊,但最終對源氏傾注的“情”卻壓倒了一切。源氏對若紫的“情”直至她死后才明白:最不想失去的就是若紫。這是若紫的“情之悲劇”:最終未實現出家的愿望,于43歲永離人世。
(三)葵夫人的“傀儡婚姻”與六條御息所的烈性愛情
1.與葵夫人的“傀儡婚姻”
源氏十二歲元服時與左大臣的長女葵締結了一場政治婚姻。比源氏年長四歲的葵成為了他的正妻之室。書中所述驕傲冷漠、矜持固執的葵無疑是貴族統治下的政治犧牲品,盡管出身高貴卻如同傀儡般等待著成為“太子妃”,操控于政治利益之下。她與源氏并沒有感情,而是直接跳過愛情層面,僅僅履行著結發夫妻之實,以親情之名將婚姻延續。對于源氏來說,不僅由于自身的輕浮而缺失對妻子的關注,導致二者的隔閡越來越深,更是將心中妻子之位留給了藤壺女御,“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不自覺地認為只有藤壺才是絕世佳人。又偷偷地想,如果要娶妻,希望能取得像她這樣的人才好。藤壺的美真是沒有人能及得上啊!左大臣的女兒雖然也不錯,又從小嬌生慣養,卻總覺得跟自己不太合得來。”[2]25因此,由于葵性格內斂,加上源氏仍先陷于對藤壺女御愛而不得的情感中,即使葵夫人冷漠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炙熱的心,也注定無法燃燒與源氏的愛情,這場令眾人稱贊羨慕的婚姻注定是個悲劇,二人都是在麻木地走著婚姻的過場。
葵夫人的逝世十分可哀,即將成為一個新生命母親的她,卻在最后一刻香消玉殞。“葵夫人躺在病榻上靜靜目送,她較往常更注重看夫君的身影”[2]188。她與源氏的最后一面同樣倉促而悲涼,這樣的結局也不免令人唏噓。這是上層貴族女性葵夫人的“情之悲劇”,滿心期待的人生卻身不由己,對丈夫的“情”也遲遲得不到回應。作為源氏發妻的葵夫人何嘗不想得到丈夫的愛,這份“情之悲劇”中充斥著日本民族寡欲和自哀的審美理念。但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源氏公子卻不以為然,妻子的離去并沒有改變他的生活,他所需要的是充滿愛情的世界,要得到他所愛之人(藤壺皇后)。因此,從這一方面來說源氏的“情”也是極為自私的。
葵夫人的愛無疑是蒼涼無力的,盡管她的角色沒有貫穿源氏生命的大部分時間,但悲劇性的開端似乎預寫了源氏接下來的命運。
2.與六條御息所烈性的愛情
人生性嫉妒心極強,具有極盛的占有欲,作為源氏嬸母的六條御息所很久之前就經常與源氏幽會,并在附和了源氏的情意之后著了魔似的愛上了這位源氏公子。她成熟極富有教養,但常常令人有窒息之感。她清楚地明白“光之子”源氏之“情”不屬于她一人,但由于獨霸強勢的性格,以及對愛的衰竭的擔憂,便想要獨自占有源氏的“情”,這種烈性之“情”使得她恨源氏身邊出現過的每一個女子。
當兩次生靈、兩次亡靈出現時,她“如愿以償”地成為了世人們所厭惡唾罵的對象,并開始了由愛生恨的復仇與詛咒。當她知曉源氏寄情于夕顏時,“情之背叛”使她惱羞成怒,變成滿臉猙獰的生靈,將嬌小柔弱的夕顏無情地帶離了人間;當她聽到源氏的妻子葵夫人即將為源氏生子時,又一次為“情”所敗,因“情”嫉妒成性的生靈也將葵夫人殺害。
六條御息所的“情之恨”甚至延續到了死后,以致于她的亡靈帶走了若紫,并使源氏在40歲時下嫁給他的三公主久病不起。六條御息所的行為是可惡的,她嫉妒成性、殺人如麻,甚至變成了鬼神之物,但在與源氏情感的博弈上其卻是極其可憐、脆弱的。雖然年長于源氏,卻像個孩子似的終其一生只是為了得到源氏專屬的“情”。這種窮極生靈與亡靈的“情”也注定是悲劇的,放浪薄幸的源氏最終辜負了她。
三、紫式部的悲劇
從時代與政治的角度看,作為女官的紫式部同樣面臨著生活的悲劇。紫式部誕生于數代詩文傳家的中等貴族,其父藤原為時學識淵博。在這一時期,漢文學是日本男性貴族的基本素養,從嵯峨天皇開始,宮廷就設置了學習漢詩和儒學經典的侍讀官,這些科目被定為天皇必備的修身課程。因此,她自幼便在父親的教導下陪弟弟學習等各種漢文典籍,如《史記》《漢書》《禮記》《文選》、唐詩等,對漢文化興趣濃厚和從小耳濡目染也造就了她特有的中國情結。但天資聰穎的她于19歲時便與比自己年長二十幾歲的筑前守藤原宣孝結婚為妻,成為他的第四任妻子,并在兩年后慘遭守寡。
《源氏物語》描述的時代即紫式部所經歷的時代,作者寄“情”于筆下,安放自己的情感與人生,描繪了平安貴族的戀情畫卷。因此,后世的讀者才得以與源氏相遇,與雖為“情”所困,但仍然被世人銘記的女性們相遇。《莊子·齊物論》曰:“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4]或許在《源氏物語》中,不同的女性角色構成了完整性的“紫式部角色”,每個出現的人物都是她未人所見的另一面。此外,紫式部幼年便失去母親和姐姐,潛意識層面的她在封建制度的時代對于男性權利是向往的。由于男性在人類歷史的進程中憑借著體力等生理特征上的優勢,能夠獲取家庭所需的大部分物質資源,在社會生活中越來越占支配地位的他們帶來了父系血緣關系時代,即“父權制”社會。來自“男性”的權威也導致了專制和不平等現象的出現,“父權是人類社會最早的專制權力。它具備專制權力的幾乎一切特征:單向性,絕對性,殘暴性。”[5]因此,在婦女慘遭封建貴族壓迫和歧視的時代,書中所述的源氏或許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形象。
四、結語
《源氏物語》中圍繞源氏的還有許多其他的女性角色,如溫柔堅貞的空蟬、古板滑稽的末摘花、惹人憐愛的花散里、清麗嫻靜的明石夫人、嫵媚俏皮的玉鬘……在紫式部的筆下這些女性雖然命運悲慘,但大多都是面容姣好、性情可人的美麗女子。由此也可以看出女性作家筆下的女性角色有著很高的道德品行,雖為“情”所困,但是她們敢愛敢恨,并只鐘情于源氏一人。對于和源氏的愛情結果來說,她們或許是失敗的,但是這場“情之悲劇”并未減損她們的魅力和情態。作品中對這些女性角色的形象塑造甚至高過了男子,她們體現出的“情”,有的如清淡的湯羹,有的如繽紛的雞尾酒,有的如香醇的陳酒,有的如刻骨的烈酒……而恰恰是“癡情種”源氏無法一一償還所有的這些女性的情,因此籠罩著神性光環名字的“源氏”,也將他一生的光芒都獻給了“情”。
生命中有許多事無法承受,就像源氏和書中眾多女性角色無法承受的“情”一樣,他們在孤獨、恐懼、不安中,在愛和現實中不斷地變換、剖析著自己與他人,如源氏在給予眾女子“情”的同時卻不能給予她們所渴求的安全感。中西進在對《源氏物語と白楽天》的書評里提到:“《源氏物語》以意在諷喻好色為主的《李夫人》結尾,以《長恨歌》開頭,實際是從否定‘情的角度出發突出作者的想法,并且以人的憐憫為主題寫了54卷,因此《源氏物語》是以白樂天的諷喻詩作為框架,將源氏與眾多女子之‘情作為主要內容鑲嵌進去,以對‘愛欲的描寫去否定‘情本身。”[6]
作為一部日本傳統文學的經典之作,《源氏物語》中無不充斥著悲哀婉轉的情調和淺嘗輒止卻又無限延伸的感傷之意,就連故事主人公源氏也會時常淡淡地哀憐。和西方世界小說突出顯著尖銳的故事情節相比,書中表現出的則是日本民族的“陽柔美”特性。作品用細膩的情感和愁緒將四季的無常感、佛教禪宗悲觀的宿命論以及人生的虛無感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詮釋著日本獨特的美學特色和文學風韻:“和風”。這部貴族戀情的悲劇畫卷通過“情”字將日本宮廷貴族的愛情故事演繹得淋漓盡致,讓讀者在體會書中“為情所困”的女性悲劇的同時,在作品接受中積極發揮主觀能動性,和作者一起創作、領悟日式“物哀(もののあわれ)美”的精神內涵,并進一步體悟日本平安王朝時期(794—1192)前所未有的“唐風文化”和“國風文化”所帶來的的文化交融。因此,《源氏物語》作為世界文學的珍寶,作為日本文學史上的奇葩,給后世讀者帶來了精神上的饕餮大餐。
注釋:
①“攝關政治”:日本平安時代(794-1192)中期的政治體制,具體指藤原氏以外戚地位實行的寡頭貴族統治。“攝關”是攝政和關白的合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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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葉麟婧,北京外國語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國語言文學-比較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