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狗

徐廷華

張師傅住我家隔壁，我們是多年的同事和鄰居。一年前，他因老伴高血壓中風去世，無比悲痛。老伴走后，他一人獨居，有段時間，我常去跟他聊聊，解解他心中的寂寞。

一次，妻子包餃子，中午時我盛了一碗熱乎乎的餃子送給張師傅嘗嘗。敲開門，見他在吃飯，桌上一菜一湯。對面桌上放著一只碗和一雙筷子。我眼睛頓時有點模糊，對張師傅說：“你呀，還沒從喪妻的悲痛中走出來，都一年多了，還這樣子，不如到兒女家住住。”

張師傅苦笑著說：“老伴走了，兒女們就叫我跟他們去過。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去為好。兒子好，媳婦不一定好；女兒好，女婿不一定合得來，還是讓他們經常回來看看我好。俗話說，遠香近臭。再說我在這里住了四十多年，老鄰居老相識的都知根知底，鄰居好賽金寶，換個環境反倒不自在了。”

我聽著，感到張師傅對生活的通達和通透，無奈地說：“那總不能老這樣下去，日子還得過。你才70 歲出頭啊。”他依舊苦笑著說：“日子慢慢過吧。”

沒過多久，我聽到張師傅屋里傳出“汪汪”的狗叫聲。第二天早上我去公園散步，見他牽著兩條京巴狗沿著河邊林蔭小路遛狗。他迎面看到我，忙揮手打招呼。

那兩只京巴狗，一白一灰，挺好玩。張師傅說是他前不久到一個同事家，老同事怕他寂寞，左勸右說，硬讓他挑兩只小狗帶走玩玩，也好陪他作個伴。張師傅拗不過同事的一番心意，就挑了這兩個“兒子”回來。

我說：“這好，養服帖了，會給你帶來無窮樂趣的。”我終于看見張師傅臉上泛起笑容，氣色也好了很多。他每天早晚帶著它們出來遛遛，消磨消磨時間，漸漸從悲傷中走了出來。

有了這兩只狗狗，張師傅的生活不再寂寞，顯得有生氣了。初秋的一天晚上，我老遠見張師傅遛完狗坐在沿河邊長靠椅上，一只狗趴在他懷里，他輕輕揉著狗毛，另一只倚在他身邊，他和兩個“兒子”相擁在一起。靠椅邊放著一只半導體，半導體里傳出深沉、渾厚的內蒙古風情的長調。因為他在內蒙古插過隊，還在那里當過兵，有濃郁的草原情結。清凉的風徐徐吹來，天上，月光如水，星星在笑。我趁張師傅沒注意，拿出手機迅速拍下了這一幕。

隨后，我走到張師傅面前說：“我給你看一張照片。”張師傅借著皎潔的月光，看我剛為他拍的照片，細細地端詳著、凝視著。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對我說：“幾十年前，我和老太婆也常坐在這張長椅上，我抱著女兒，兒子依偎在他媽媽身邊，一家人坐一起，也是在這樣的秋夜星空，這樣的朗月輝照，日子過得真快啊。”

那天晚上，我倆聊了很久。秋夜寂寂，月色溶溶，張師傅沉浸在幸福的回憶中。

選自《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