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雪

江挺

大寒已過，深冬即至，南下的寒潮與我心之間，還差一場大雪，那是春夏秋冬最圓滿的句號。

唯獨雪在重慶并不常見，想賞雪，得上山，幸在山城并非虛名，山中有城，城邊有山，在家鄉涪陵東南方向的武陵山脈，聽說那里的冬天有雪。

驅車上山，年味濃郁的城市街道切換成了草地森林，山間的路蜿蜒曲折，心中的期盼強烈如虹，盡管冷雨淅淅瀝瀝浸潤著地面，依舊翠綠的柳杉樹下綻放著耐寒的花。曾令人心儀的景色，卻在此刻的窗外一閃而過，讓眼睛無法聚焦，也許對雪的期盼使我無心留戀，只是一路向前，不知這份虔誠是否換來山頂那片純白的浪漫。

行至無路，濃霧彌漫，并沒有雪的蹤影，家鄉的大山是懂我的，失望之際，突然一陣冷風襲來，吹散了霧，顯出一條小徑，直達更高的山頂，繼續向上，山野依舊，花木猶在，不知不覺中，氣溫逐降，雨滴化作冰渣，冰渣凝成雪花，隨著風的方向，斜斜緩緩地飄下。

所以，未到山頂，漫天大雪就來了，停車，駐足，仰望，我在一處無名的荒坡之上。因為風的緣故，天地間剎那有無數雪白的精靈飛舞，從天際到山脊，從溫柔到宏大，從舒緩到凜冽，所有急切與熱烈被瞬間冷卻，只剩下平靜和純潔，這就是武陵山的雪。

正是期盼中的景象，伸手去接，一片雪花落于掌心，如一封來自天國的信，精致而綺麗，或許寫著世間的秘密，可來不及看清，就化成一粒水珠，滑落地面，融進大山。真羨慕這山把一切都接納了，我展開雙臂，張大嘴巴，試圖成為山的一部分，天卻把更冷的風吹來，讓脖子縮進衣領。我追到了心中的雪，可它并不在乎這場單向的奔赴。

我仍不甘心，想為自己的行為附加一種意義，轉過身，回望來時的路，大雪早已將萬物統一，寒冷早已把時間凝固，忽然發現，那棵柳杉，那朵冬花，那場風雨和那處荒坡上的我，全部成為空白，空白意味著清空與刪除，也象征著希望與可能。

山再高，也是大地的一部分，天再寒，仍哺育著大地，春生，夏發，秋收，冬藏，在這一刻回到了原點。原來天地自有默契，將春雨、夏花、秋風、冬雪刻意濃縮在家鄉的大山里，借一片雪花提醒我，一味追逐不會更快抵達終點，世間萬物升落有序，急而未果，追而不達。

驚覺，頓悟，四季流轉沒有終點，時光流逝也不會畫上句號，保持追逐美好過程中的那份期盼，一年來的繁花如夢也好，風雨曲折也罷，終將在一片平靜純潔中終結與重生，是另一種圓滿。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