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好憲法故事的前提在于青少年要對憲法文本與憲法知識熟練掌握

青少年法治教育：陳征老師您好，感謝您接受本刊專訪。請您談一談對第八屆全國學生“學憲法 講憲法”活動全國總決賽的總體感受。本次活動中有沒有令您印象深刻的人或事？

陳征：第八屆全國學生“學憲法 講憲法”活動全國總決賽（以下簡稱“總決賽”）是一場組織精良、舉辦成功、意義深遠的賽事。大賽各環節均籌備得當、組織有力，服務參賽師生及專家評委的后勤會務工作也做得十分充分，可以看出北京外國語大學全國青少年法治教育中心（以下簡稱“中心”）在籌劃、舉辦這次活動上的用心。近年來，該中心不斷總結并積累賽事籌辦經驗，每屆總決賽不論在日程安排、會務組織上都順暢無誤，為廣大青少年學生提供了一個學習憲法、交流憲法的教育平臺，他們的精神和行動令人十分佩服。

在本次活動中，有一個片段令我至今難以忘懷，那是一個在比賽間隙各參賽選手積極溫習憲法知識的場景，而且這個場景中不僅有選手，還有他們的指導教師，這些指導教師在指導過程中并未將內容局限于演講，而是更多地讓參賽選手了解和感受憲法。通常而言，系統的法學教育往往僅集中于高校階段，甚至可以說只有法學專業的學生才會系統地接受相關知識與理念的教育，而其他專業的學生只有在幾門基礎課以及高校開設的選修課中才能領略到以憲法為代表的法學風采。這不利于法治教育有效地在全國范圍普及、推廣。為此，不少專家學者建議應當擴大法治教育尤其是憲法教育的青少年受眾范圍，有的還身體力行，開展了不少有益實踐。不過個人的努力畢竟有限，加之面向小學、初中、高中的法治教育方式亦與大學存在較大區別，因此如何有效地在青少年群體中普及憲法等法治知識一直是法治教育工作者感到棘手的問題。

在我看來，全國學生“學憲法 講憲法”活動正是解決這一問題的有效方式，為法治教育的有效開展提供了不可替代的實踐范本。通過積極參與憲法學習與憲法知識分享交流，指導教師可以將法治精神的種子播種于青少年參賽者們的心中，參賽選手也可以在與其他選手交流互動中生動地將中國法治精神根植于心。最終，憲法關于公民基本權利、我國的國家組織結構等知識將逐漸為全國青少年所廣泛熟知，法學教育的目標便可以說真正得以實現。

因此，當我在本次大賽中看到不同年齡段的參賽者都在老師們的陪同下溫習憲法知識時，內心不禁十分感動，這是我國法學工作者不懈努力的結果，反映出我國的法學教育正在堅實推進，我國的法治精神得到了傳承，中國法學教育及其研究后繼有人。

青少年法治教育：全國學生“學憲法 講憲法”活動已經連續開展八年，您覺得八年來，參賽的選手都發生了哪些變化？

陳征：回顧我參加的數屆總決賽，我很欣喜地發現本屆比賽的三點變化，它們均意味著青少年憲法法治教育正在長足地發展與進步。這三處變化分別是：第一，在演講中選手們越來越愛說憲法（知識）了；第二，選手們說的憲法（知識）越來越準確了；第三，選手們在憲法外亦對其他法律知識產生了越來越濃厚的興趣。

為什么這么說呢？首先，隨著“學憲法 講憲法”活動八年來的發展，選手們越來越愛說憲法（知識）了。在之前幾屆的總決賽中，包括高校組在內的部分選手在演講環節對憲法知識的把握和了解尚不夠準確，即使是法學專業的本科學生，在參與辯論與演講時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憲法的教育與傳播屬性，僅將比賽理解為表達技能的比拼?，F在看來，這反映出當時青少年對憲法還普遍存在一種距離感，相較憲法知識而言，其他法律規定可能更受其重視。不過令人欣慰的是，這種現象隨著全國學生“學憲法 講憲法”活動的影響逐漸深入，已經得到了明顯改善。

其次，在憲法逐漸受到全黨全社會重視的大背景下，選手對憲法（知識）的理解也越來越準確了。在早年前幾屆的演講比賽環節中，我常常聽到有些選手的演講內容中存在對憲法尤其是對憲法基本權利知識的誤解。例如，有人認為憲法基本權利可以直接調控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與其他公民的關系，然而這種觀點并不正確?；緳嗬饕婕肮衽c國家的關系，盡管基本權利也在公民之間發揮作用，但這種作用主要通過法律來保障。這些知識對于小初高學段的選手而言還太過晦澀，但高校組的選手還出現這類問題就有些遺憾了，應該避免。在今年（2023年），我欣喜地發現，選手們對憲法（知識）的理解越來越準確了，即便是中小學段的參賽選手，進步也都非常明顯，這恰從一個側面說明我國的中小學法治教育水平正在不斷提高。

最后，我發現如今很多選手在演講時不僅能夠準確熟練地運用憲法，還能錦上添花地用其他法律為自己的表現加分，這無疑說明學講憲法的活動真正具備了宣傳憲法與普及法學知識的功能與作用。

青少年法治教育：習近平總書記在其重要署名文章《譜寫新時代中國憲法實踐新篇章—紀念現行憲法公布施行40周年》中說：“要講好中國憲法故事，有自信、有志氣宣傳中國憲法制度、憲法理論的顯著優勢和強大生命力……”那么，青少年應該如何講好憲法（法治）故事？請您從您專業的角度來談一談。

陳征：青少年想要講好憲法（法治）故事，至少需要通過三個層面實現。

第一，青少年要學好憲法。講好憲法故事的前提，在于對憲法文本與憲法知識的熟練掌握，因此學好憲法是講好憲法故事的首要任務。憲法的內容一般可以分為兩大部分—公民基本權利與國家組織，青少年至少要對這兩部分內容的基本運行邏輯有一個大體準確的理解，才能學好憲法。

第二，青少年要用好憲法。憲法的生命力在于實施，在掌握憲法知識后青少年應當積極嘗試運用這些知識思考并解決現實中出現的具體問題。

第三，青少年要宣傳憲法。在學好憲法、用好憲法的基礎上，青少年還要以身作則，積極地向親人朋友宣傳憲法精神和憲法知識，以幫助其他人更加了解憲法，更加了解我國的國家制度及其運行模式。這也是“講好憲法故事”的題中應有之義。

講好憲法故事的重任不可能由青少年獨立承擔，還需要國家和社會的積極參與，學講憲法活動可以說在這方面發揮了非常好的示范作用。在這個活動中，學生們不僅可以參加演講比賽或者素養競賽，還能參加“憲法衛士”行動計劃和憲法伴我成長歌曲傳唱活動，這些都可以幫助青少年講好憲法故事。

青少年法治教育：在習近平法治思想的引領下對青少年進行憲法法治教育具有重大意義。那么，學習憲法會對青少年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又會對我們的國家、社會以及未來的發展產生怎樣的影響呢？

陳征：學習憲法的意義與影響無疑是非常重大的。在這里，我主要想提出兩項在我看來非常重要且可能以往不被重視的影響因素。

其一，學習憲法會大大加強青少年的邏輯思維能力。舉例言之，在基本權利領域，一個尤為重要的思考框架就是“憲法比例原則”，即國家干預公民基本權利的行為必須符合制定目的正當、采取的手段能夠達成目的、手段造成的支出與損害在要求的范圍內最小以及投入與收獲必須相符的要求。這個看似復雜的框架實際上遵循了簡單卻嚴謹的邏輯思維過程，從探究行為的目的出發，考察行為是否能夠達成期待的結果以及該結果是否不可避免，并最后考量該結果是否值得。事實上，雖然比例原則本身僅僅存在于法學領域之中，但對行為目的、手段與后果的權衡卻可以被借鑒到很多領域中去，甚至可能影響一個人的思維和行為方式。因此，這種對事物系統性的剖析與分解研究可以幫助青少年建立起優秀的邏輯思維能力與規范思考能力。

其二，青少年學習憲法會對國家、社會未來的法治發展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關心憲法、信仰法治，可以使青少年關注國家大事、熱愛祖國，法治環境也會通過青少年廣泛實踐而不斷變好，尤其在已經具備法治精神的一代青少年步入社會之后，他們定會讓尊崇憲法、學習憲法蔚然成風。屆時，重視憲法及法律將成為廣大人民群眾的共識，并作為社會發展的前提條件發揮其應有的作用與效力，使我國的法治建設邁上新臺階。

青少年法治教育：您認為我國的憲法教育應該包括哪些內容？對青少年進行什么樣的憲法教育才最有效？

陳征：憲法教育的內容體現在我前面所提的學好、用好與宣傳憲法上。在此我更想強調以往憲法教育可能忽視的三個方面。

第一，注重對憲法文本的解讀，對憲法法條及法條間互動關系的解讀也應當受到重視。在很多教科書及課堂教學中，法條中蘊含的知識往往被教師直接以法條文本形式摘抄出來并作為“定式”傳授給學生。這種教學模式雖然有助于學生更快接受新知識，但卻錯失了對學生進行法學訓練的機會。事實上，對法律文本的解釋工作是法學研究與運用的重要一環，因為對法律價值的認知非常依賴讀者對法律文本的解讀。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以往的教學方式可能更像是向學生傳達教師對于法條的理解，但教師的解讀可能與文本本身的含義存在誤差。因此，相較于向學生傳遞憲法文本這一教學方式，不如讓廣大教師開始重視憲法文本的意義，掌握幫助學生解讀文本的方法手段并鼓勵學生自發、自主解讀憲法文本。

第二，注重對憲法的實際運用。正所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憲法學習不能止步于知識的積累，還應當在課堂上為學生開辟實踐內容，教導其如何通過憲法知識對社會生活中的現實情景和問題進行思考與判斷。這也是高校法學教育中的重要環節，即對事例的研討。

第三，注重我國憲法的歷史。教師除講授憲法法條知識外，也要重視對我國制憲史的學習與講解。因為，對這一領域的講解有助于讓學生建立起對我國憲法法治的民族自信，以擔當民族復興大任。

青少年法治教育：在建設法治國家的大背景下，您認為青少年法治素養應包含哪些內容，該如何提升青少年的法治素養？

陳征：法治素養應當具有不可或缺、至關重要的地位，其中最為重要的素養應包括崇尚民主、追求公平公正、追求程序正義、追求基本權利實現、追求邏輯與理性等。此外，尊重他人、包容不同觀點以及不同民族甚至種族文化同樣也屬于重要的法治素養。在此基礎上，熱愛憲法和憲法文化，當然屬于法治素養的重要內容。只有自發自主地學習理解我國憲法文本，青少年才能真正具備有效的法治素養，并基于自身素養所培育出的思考方式去對現實問題進行思考與判斷。因此，注重憲法文本并鼓勵青少年自行解讀是提升其法治素養的重要途徑。

青少年法治教育：您認為青少年學習憲法對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有何啟示？

陳征：中國式現代化不是一蹴而就的，可能需要幾十年的努力，要耗費幾代人的心血。但可以肯定的是，青少年學習憲法將對我國現代化建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憲法序言規定的“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堅持改革開放”“健全社會主義法治”“推動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生態文明協調發展”等均屬于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具體任務內容。在這個意義上講，青少年學習憲法將會對了解何為中國式現代化起到提綱挈領的作用，他們也會明白遵守憲法、運用憲法本身就是在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序言所規定的國家根本任務正是憲法正文諸多規定所追求、應實現的重要價值。當青少年熟悉憲法、親近憲法、體悟憲法、實踐憲法后，憲法條文才能真正受到重視并得以有效實施，而這正是中國式現代化得以有效推進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