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題材電視劇的創作特征及價值表達
——以《理想照耀中國》為例

◎陳梓瑤

近年來，我國電視劇市場迎來了一大批重大題材電視劇。它們大多能在獲得良好口碑的同時，也獲得高收視、高流量，在社交媒體平臺上引發觀眾的熱烈討論。《理想照耀中國》便是其中的代表作品之一。《理想照耀中國》以革命時期、建設時期、改革時期、復興時期四個時期的40組人物和故事，記錄了中國共產黨誕生100年以來，黨領導和團結全國各族人民實現民族解放、國家富強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征程。那么，《理想照耀中國》是如何通過獨特的創作手法和價值表達，在一眾電視劇中脫穎而出的呢？

一、重大題材電視劇

學者劉海玲認為，重大題材電視劇可以表現中國革命歷史與當代社會現實，在比較長的時間跨度和比較廣的空間跨度中表現豐富、深刻的歷史內容。①

首先，重大題材電視劇最突出的特點之一是真實。從近年來收獲高熱度和良好口碑的幾部重大題材電視劇來看，《覺醒年代》講述了新文化運動時期，中國先進知識分子和熱血青年們追求真理與理想的澎湃歲月；《山海情》再現了20世紀90年代以來，西海固地區脫貧攻堅的艱辛歷史；《人世間》則還原了自20世紀60年代末到當下的近60年間，中國人民的真實生活圖景。無論是波瀾壯闊的革命歷史，還是細水長流的時代畫卷，重大題材電視劇所展現的時代背景和社會風貌必須是客觀而真實存在的。這些作品可以帶領觀眾回到不同的歷史時期，體會不同時代和地域人們截然不同的精神風貌。

其次，重大題材電視劇往往通過個體的敘事展示時代的風貌。重大題材電視劇往往將視角聚焦到某一批人身上，他們是時代的縮影，我們可以在他們身上看到時代的精神與生活的真理。《覺醒年代》藝術地再現了100 多年前那些率先覺悟的知識分子為改變中國所做出的不懈努力，揭示了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工人運動相結合，以及中國共產黨的建立屬于歷史必然的真理。②《山海情》全景式、史實性地反映了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人民脫貧致富、在奮斗中邁向美好生活的過程，生動地展現出基層黨建工作與群眾工作的強大力量。③《人世間》則以“平民”的視角，展現“革命中國”向“現代中國”的轉型，強調當代史穩定面向的時代精神征候，以及崇善重德、修身齊家的民間道德倫理與價值觀。④這些精神的展現并非通過空洞的喊口號方式進行，而是通過李大釗、陳獨秀、胡適的相識、相知、分手，通過西海固地區將“干沙灘”建設成“金沙灘”，通過周家三兄妹的生活敘事緩緩展現在每個人眼前。

最后，重大題材電視劇往往能夠促進集體記憶的建構，強化身份認同。記憶的形成不僅是一種生理現象，而且深刻地被我們所處的環境建構。⑤學者蔡騏認為，個體記憶被外在的社會和文化左右，而我們生活其中的群體、社會環境、時代精神氛圍都為我們喚起、重建、敘述和規范記憶提供了一個基本框架，這個文化框架就是所謂的“集體記憶”。⑥媒介符號塑造著我們對世界的認知，因此，影像傳播在構建人們的共同記憶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⑦雖然我們并未親歷重大題材電視劇所涉及的具體歷史事件，但我們以往對這些歷史事件的集體記憶，以及重大題材電視劇對集體記憶的重新建構，可以喚醒我們對某一時代更深刻的認知，形成我們對時代的特殊印象。而重大題材電視劇所展現的往往是中國革命歷史與當代社會現實，是中國人親身經歷過的客觀事實，所以在這種對真實歷史的集體記憶建構中，我們對中華民族的身份認同感也隨之被強化。

二、《理想照耀中國》的創作特征

（一）敘事特點

1.短篇幅保持故事新鮮感

與其他電視劇相比，《理想照耀中國》最突出的創作特點便是“短”。隨著碎片化閱讀逐漸成為不可逆轉之勢，短視頻的消費也在視頻消費中占據越來越重要的位置。《理想照耀中國》這部電視劇便抓住了觀眾對短視頻的需求。這部共有40集的電視劇在總長度上似乎與其他電視劇差異不大，但實際上，這40 集內容彼此獨立，每一集都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它們之間在劇情上并無直接聯系，且每一集的長度都在30 分鐘以內。過長的視頻內容容易帶給觀看者疲憊感，劇情的起伏也容易使電視劇在不同劇集中流失觀眾。而《理想照耀中國》這種短劇的形式，在最大程度上減弱了觀眾的枯燥感，每一集都是全新內容的形式，讓觀眾永遠對下一集懷有期待。而且，將故事濃縮在30分鐘以內，也意味著劇集內容更多地聚焦故事本身展開，更注重對某一具體事件的呈現，這也讓劇集多數處于事件發展的高潮階段，時刻使觀眾保持好奇心與新鮮感。

2.長跨度帶來不同視覺體驗

《理想照耀中國》選擇了40個人物及其事跡，跨越四個時期和100年的時間，讓人們在一部劇中領會到不同時代的人物特點與精神風貌。該劇以《真理的味道》開篇，講述陳望道翻譯《共產黨宣言》的故事。正是《共產黨宣言》全譯本的翻譯和流傳，促進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快速傳播和中國共產黨的誕生。此后，革命時期的《守護》《雪國的篝火》等篇章展現了中國共產黨人在革命年代的艱辛。他們有人為了一份委托，守護黨的珍貴文獻20多年，日月不改；有人在跨越雪山時以衣服棉絮為引，只為給戰友點亮希望之火。《天河》《冰糖》等篇章重現了建設時期開鑿紅旗渠、研究原子彈的艱苦歷程，前輩們在陡峭的懸崖邊勘探，在低血糖的情況下不眠不休地計算，終于開鑿出“人工天河”，也終于實現原子彈研究的突破性進展。《紐扣》《遠方，不遠》等故事則通過改革開放后第一個拿到個體工商業營業執照的章華妹和港珠澳大橋總工程師林鳴的故事，讓我們看到改革開放后社會的變革與發展。復興時期的《磊磊的勛章》《一家人》等，又讓我們看到了奧運健兒的努力，以及新冠疫情暴發初期趕赴武漢支援的醫生與護士所展現的偉大抗疫精神。這樣跨越100年的敘述，在時代背景和故事內容等方面，都給我們帶來了豐富的感官體驗，使我們在這一部劇中可以看到不同時期、不同職業人物的風采。

3.散文詩般的敘事風格

《理想照耀中國》有著散文詩一般的敘事特點，其詩性成分在中國電視劇中是比較少見的。⑧盡管劇集由不同導演各自操刀完成，每個導演的風格有所不同，但整部劇給人的體驗就如同在讀一首散文詩，不同的章節共同構成這首完整的散文詩。

一個人、一頭牛、一間小屋、一座墳，20多年的春秋就在這樣簡潔的畫面中無聲度過，這是屬于《守護》的詩章；滇金絲猴輕巧地在枝頭游蕩，自在地在山間翻越，在《你的眼神》中，我們感受到山林萬物的靈動與美好；萬里雪山之上，9位炊事班戰士用生命為大家一次又一次地點亮篝火，這《雪國的篝火》為萬千戰士照亮希望的道路……這場橫跨100 年的敘述，不是枯燥記錄，而是讓我們仿佛讀到一首關于歷史的散文詩。不同的歷史時期涌現出了不同的人物，他們有著不同的故事，但他們同樣都在用自己的理想之火照耀著中國，他們共同構成一首完整的散文詩。

（二）人物特點

《理想照耀中國》講述了不同時期的40個人物及其事跡，而這40 個人物也各有特點。他們中有我們比較熟悉的《共產黨宣言》的第一位翻譯者陳望道和被授予“兩彈一星”勛章的鄧稼先，但更多的還是那些之前不被我們所熟知的人，如紅旗渠的設計師吳祖太、北斗導航系統的發明者黃中耀、港珠澳大橋的總工程師林鳴等。在過去，我們更多的是熟悉他們的成就，而《理想照耀中國》讓我們認識了這些偉大事業背后的英雄。當我們再次談起這些偉大的事業時，腦海中浮現的不再只是一張張冰冷的圖片，更多的是事業背后那些有血有肉的人。

此外，《理想照耀中國》還格外關注普通人的貢獻，除了那些足以流芳百世的成就與輝煌，無數的普通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發熱發亮。《磊磊的勛章》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普通人。磊磊因為體型被選入柔道館，本來希望自己能夠有所作為的他卻發現，自己的作用只是女子柔道隊的陪練員。但他并沒有因此喪氣，而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為國家柔道隊作出自己的貢獻，鼓勵著運動員奮力前進。終于，中國女子柔道隊在國際比賽中取得勝利，女子柔道隊員將那塊獎牌也掛在了磊磊的脖子上，這也是他的勛章。正是這樣熟悉與陌生的交織，讓整部電視劇始終充滿著新鮮感，它在喚醒我們歷史記憶的同時，也讓我們看到許多之前不為人知的故事。而這些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發著光，照耀著中國。

（三）鏡頭語言

鏡頭語言包括鏡頭畫面的景別、拍攝角度、運動方向、聲畫關系等，不僅是影視劇交代背景信息的必要手段，也有利于表現人物的情感實際、深化影視劇的主題。⑨《理想照耀中國》就善于使用鏡頭語言來表現不同的人和故事。

《真理的味道》的開頭是一個約3 分鐘的長鏡頭。鏡頭先隨著一位服務員進入一個嘈雜的房間中，然后在房間中從左至右，展現著其中不同人的神情與對話。先是講述他們為日本人槍殺罷工工人而憤怒，再講述中華民國政府的軟弱與無能，最后將話題轉向中國應該尋找新的出路。信仰馬克思主義的青年、提倡在中國發展資本主義的知識分子和無政府主義者紛紛提出自己的看法，多方在這一話題上開始爭論。長鏡頭通過對事件、角色情緒、環境氛圍等進行全過程連續不間斷的攝錄，以自然的藝術效果引發我們的聯想和想象⑩，故事的發生背景、此刻的中國國情、涌現在中國面前的幾種發展道路都在這個長鏡頭中流暢地展現出來。

色彩可以隱喻映射出時代背景，給觀眾營造真實的歷史觀感。?《理想照耀中國》在色彩的運用上也頗具匠心。例如《歌唱！祖國》回憶了著名作曲家王莘在1950年創作《歌唱祖國》一歌的歷程。該片在回憶部分全部以棕色調來呈現，黑、白、灰、棕幾種顏色搭配組合，既強調了片段屬于回憶的內容，又營造出歷史感，仿佛70多年前的畫面真實地呈現在我們眼前。而在天安門廣場獲得了創作靈感后，王莘轉身望向那面飄揚在空中的五星紅旗時，鮮艷的紅色已然成為這個畫面中唯一明亮的色彩。正是在這種色彩的對比中，王莘對祖國的愛被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三、價值表達

（一）從個體到整體：用“人”凸顯“人民”

《理想照耀中國》選擇了40 位英雄的事跡，展現了不同歷史時期的故事，將敘事對象聚焦在每一個英雄的個體身上。但這些英雄身上表現出了英雄性與凡俗性的結合。站在創作者的角度來看，從掩埋在時代浪潮中渺小的個體，到閃耀、覺醒的個人，榜樣的力量在英雄性的提煉中迸發出來。?那么，站在觀看者的角度，這種英雄性與凡俗性的結合也讓我們反向從影片中展現的個人事跡中推及不同時代的“人民”。在章華妹身上，我們看到了中國早期個體工商戶的不易，他們頭腦靈活且勤勞樂觀，面對一次次的“打辦”，最終迎來了個體銷售的合法。從龍永誠到鐘林，我們看到了中國動物研究事業的傳承，他們忍受著深山的孤寂，為研究動物的習性、特點等，貢獻著自己的力量。每一個個體都是一個時代的縮影，每一個“人”都是“人民”的縮影，無數個這樣的“人”在一起，構成了一個時代。而時代精神就在這種從個體到整體的解讀中精準地展現出來。

（二）從虛構到現實：傳遞真實思想精神

影像不能完全還原歷史，但可以傳遞真實的思想精神。《理想照耀中國》通過虛構與現實的結合，為我們展現了40個故事。首先，人物和事跡選擇絕對真實。劇中的每一個人物以及他們的事跡都是真實存在的。劇集也融入了紀錄片的拍攝手法，在每一集的結尾，都會通過對一些真實歷史資料的展示，以及對人物事跡的簡單概述來增強這種真實感。但在整體故事框架真實的基礎之上，又會通過一些虛構的內容對故事細節進行填充，形成恰當的敘述形式，豐富整個故事的內容。在《真理的味道》中，開篇兩個小孩在放風箏的過程中，討論學堂的江先生要把書都燒了，并大談讀書無用論，鏡頭一轉，房間內的陳望道正在用火柴點亮煤油燈。這樣一個虛構的對話場景，讓我們看到那個時代讀書人所面臨的思想困境，也暗示了陳望道即將進行的事業是照亮中國前行道路的明燈。這些虛構的片段與真實的歷史故事相結合，更加有力地表現出時代的特點，展現了真實的時代精神。

（三）由散歸整：時代精神的統一

從陳望道翻譯《共產黨宣言》到杜富佳主動申請支援武漢抗疫，這場跨越100年的宏大敘事將中國共產黨從成立到當下的歷史清晰地展現出來。我們看到了不同歷史時期的不同故事，了解了不同歷史時期的人們不同的歷史使命。在革命時期，是年輕的記者小方深入真實的戰場之中，用相機記錄下真實的戰爭場面，讓中國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看到了戰爭的殘酷；在建設時期，是顧醫生用自己的身體進行臨床試驗，研究出了讓小兒服食的活疫苗，擺脫患上小兒麻痹癥的風險；到了改革時期，敢于從頭再來的薛榮讓我們看到了那些能夠抓住時代的機遇，頭腦靈活、不怕失敗的早期企業家身上的無畏精神；復興時期，積極在農村創業的雷金玉自掏腰包，帶領村民一同種甘蔗，最終迎來全村的幸福生活……這些散落在不同時代的人們都在為各自的歷史使命而奔波勞碌著。雖然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時代精神，但是他們同樣都在為自己的理想而奮斗。

四、結語

100年櫛風沐雨，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走過一段段艱難困苦的歲月。在《理想照耀中國》中，我們看到了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不畏強權、敢于犧牲、勤勞勇敢等美好品質。而每個時代的人都有他們的理想，從期盼戰爭結束、擁抱和平，到實現國家的文明與富強，《理想照耀中國》正是用這40 個人物，串聯起這100 年來無數能人志士為理想而獻身的宏大主題，他們都在用自己的行動奔赴理想，都在用理想照耀著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