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賓 王海波
(山東中醫藥大學 1.馬克思主義學院;2.體育教學部,濟南 250300)
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的新時代文化戰略背景下,堅定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核心指導地位,不斷探索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時代新形態,豐富和發展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是新時代的重要任務。深入探索以儒家為首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內在邏輯,有助于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時代化的發展進程?!皟仁ネ馔酢笔翘煜轮蔚佬g者所追求的。在儒家積極入世的精神取向當中,無不蘊含著“圣”“王”之學,貫穿著儒學思想的始終,釋意為內修圣人般的德性,外施王者之政,二者相互貫通,體現了傳統社會對具有君子人格的政治君主的理想追求。隨著時代更迭,傳統“內圣外王”不僅在歷史實踐中難以推行,在現實社會中也無法適用。至近代牟宗三“舊內圣開出新外王”,以“良知的自我坎陷”開出現代社會需要的民主與科學的“開出說”之后,到現代學術界存在兩個構建思路。其一是林安梧和謝曉東的“倒轉說”,基于民主與科學(新外王)的學習和實踐,回過頭對自家文明傳統進行調試,后者思路類似但偏于強調外王的第一義[1]。其二是任劍濤“內圣的歸內圣,外王的歸外王”的“分流說”,提出二者“分則兩美,合則兩傷”[2]。“內圣”與“外王”的分離,是指“道德”與“政治”的互不干涉,各歸其位。本文基于“兩個結合”,以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現代化新形態的時代要求,以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為價值旨歸,探究“圣、王”分流運行的內在邏輯,此為儒家哲學在現代社會“何以如此”“有何價值”“如何踐行”的現實反思。
傳統儒家所講的“內圣外王”,是從“修身”到“齊家”“治國”到“平天下”的一個順暢過程,從歷史的角度看,儒家對“成圣”和“成王”的完美形成和順利過渡均處在“理想狀態”?!皟仁ァ迸c“外王”均處于可意會而不可企及的“烏托邦”之中,不論在幾千年歷史中還是今日,都始終以一種崇高追求的形式存在。身處道德最高位的“圣人”沒有誕生,“圣人”成為政治統治者進而惠及萬民的順利過渡也并未出現。即“朱熹困境”,儒家在修己治人上臻于理想境界,但“堯、舜、三王、周公、孔子所傳之道,未嘗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間也”(《朱子文集·答陳同甫》)。傳統“內圣外王”的理想性表現在追求“圣王合一”,但在歷史實踐中“從未上路”,或說,并沒有走上實現這個目標的正確軌道,是“內圣”與“外王”各歸其位的歷史基礎。
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提到關于理論現實運用的問題,這些原理的實際運用,隨時隨地都要以當時的歷史條件為轉移。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要求下,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系實際,是亙古不變的發展觀念。“內圣外王”所向往的成君子以參政安天下,盼君王以仁政治天下的理想,縱然美好,但總歸是不切實際的。于歷史條件來看,“內圣外王”是古代文人所期待的目標,但是在中國歷史上合“內圣”與“外王”一體的“圣王”從來沒有出現過[3],被后世稱為“大成至圣先師”的孔子,也只有“素王”之名。這一現象,其實是皇權的“現實主義”與儒家理想的沖突?;蕶嗟慕y治方式,阻斷了“圣王”追求的實現可能。傳統社會中,儒家推崇內含“仁義禮智信”在內的君子素養,上至政治君王,下至普通公民,均要以君子人格約束自我,期盼實現“天下大同”。儒家希望政治君王以仁主政,而對于先秦時期的君王來說,堯、舜、禹的禪讓繼位方式早已成為過去。一旦排除了“禪讓”的選項,“圣人”成為“王”的設想就從根本上落空了。這樣一來,儒家的“外王”理想如何才能實現?怎樣才能把“內圣”和“外王”結合起來?諸如此類的問題乃是孟、荀的“內圣外王”思考所無法回避的[4]?,F實中的政治君王,通常以武力爭奪政權,亦難免在統治中以武力捍衛政權。于新時代社會條件來看,普通公民具有修養自身至君子人格的追求是合理追求,但存在以此至“外王”參與國家政治的理想,顯然是不合理的通路。一方面,普通公民崇尚儒家君子人格也是對和平穩定生活的期盼,學經習禮的公民,難以突破人性現實達到君子的人格成就;另一方面,某一國家的治國理政方略并不能局限于道德素質唯一標準。
“圣”的自我修養和“王”的道德政治,是偏執一端的結果。根據實事求是的處事根本來看,新時代的“內圣外王”,不應長久處于理想目標的位置,而更應體現在實踐要素的地位?!笆ァ薄巴酢钡南嗷シ蛛x,則順應了這一過程。道德僅為道德維度的實踐要素,政治僅為政治維度的實踐要素。
傳統的“內圣”代指道德,“外王”代指政治,二者相互銜接?!皟仁ネ馔酢本哂袑崿F高尚道德修養即可通往政治領域的內涵,但道德與政治的互通,不論在歷史實際,還是在現代社會,均產生了不“通”的矛盾。在秦漢以降君主專制主義等級社會里,內圣之德不能直接求得最高的王位、王權,而且其他的地位、權力也不是通過主體自身努力直接能夠得來的,只能通過主觀上的努力來獲得君主的贊賞,從而獲得王道政治中的各級地位、權力,成為“圣臣”“圣師”“圣民”等,這是先秦儒家主體的自我創造的理想人格的雙重失落[5]。這是“圣”“王”偏離系統觀念,而相互衡量的錯誤思維。“圣”“王”的分流運行,即是用系統和整體的眼光看待道德與政治的相通問題。
恩格斯有關于系統觀念的理論,指出自然界所有過程都處在一種系統聯系之中,推動科學到處從個別部分和整體上去證明這種系統聯系。從個別和整體之間的聯系角度分析和解決問題,是馬克思主義的重要觀點。對儒家“內圣外王”而言,“圣”“王”的個別與整體關系應該相協調、相統一。但于歷史實際來看,“圣王”的互通,產生了并非“圣”者為王,而是“王”者必定為“圣”的“異化”問題。“圣王”的互通使得道德水平成為進入政治領域的基礎,與此同時,政治權力的強弱反而被理解成道德水平的衡量標準。毫無疑問,政治權力的最高統治者成為道德水平最高者,成為集“圣王”為一體的“內圣外王”者,顯然這是一種“異化”。于現代社會看,“圣王”的互通,一則僅憑“圣”之“道德”難有“王”之“政治”,現代受經濟全球化帶來的文化交融,社會已出現革舊性變遷,“道德難有政治”。于現代從政的選拔制度來看,與古代選拔人才的方式大相徑庭,道德高尚并不代表一定能參與政治。二則僅憑“圣”之“道德”難?!巴酢敝巍默F代治國理政的方略來看,即使僅具有道德高尚者成功參政,也是“道德難保政治”。
堅持系統觀念而產生的“內圣”與“外王”的分流運行,是正確認識“內圣”的道德論、“外王”的政治論、道德與政治的相互聯系和相互關系的結果。道德作為政治領域中的重要素養而存在,政治作為道德領域的客觀反映而存在,同時打破“圣、王”相衡量的思維,不以政治水平的高低與否判斷道德水平,不以道德水平的高低與否來衡量政治水平,使二者各自獨立的同時又保持著相互需要的內在聯系。
二分狀態下,“內圣”指個體修養提升的內在驅動,“外王”指積極為社會作出貢獻的實際行動,二者并重[6]。在“內圣”能夠走向“外王”的邏輯基礎上,傳統“內圣外王”的體用觀念與內涵,不失時代價值。健康狀態的“圣王”,應當是個體積極承擔“內圣”責任,并走向以社會責任為核心的“外王”,是由“良能”到承擔責任的過程,儒家飽含“積極入世”的哲學思想?!皟仁ネ馔酢笔恰敖浭馈钡囊粭l主線,注定其能引導積極社會風氣的形成。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看,“內圣外王”展現出兩種人生觀,均依靠“內圣”走向“外王”的邏輯來展現,其一是“修君子之涵養,為政愛民”的政治抱負,其二是“圣者為政治君主,以仁治國”的社會期待。二者均是“始于小我”“終于大我”的“天下主義”,定義了中華民族最原始的積極人格:“理想信念”“愛民忠國”“剛毅進取”“知行合一”等。儒家學者以“內圣外王”為己任,自先秦孔孟荀時期一直到清末,始終堅持著“用世”之本心。孕育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的“用世”精神,極大地促進了中華民族氣節的養成。
“體用邏輯”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哲學思想,在“兩個結合”的背景下對儒學“內圣外王”的“體用邏輯”進行保留,是遵循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思維而實現的。具體表現在,“圣、王”二分否定了傳統“圣、王”相合的理想性和互通衡量,但辯證地分析了“圣、王”相合的“體”與“用”的邏輯關系?!皟仁ァ笔恰巴馔酢敝绑w”,“外王”是“內圣”之“用”,二者存在順承之邏輯,不可分割。無“用”積“體”為徒勞,無“體”而“用”為虛談,如同“積硅步以至千里,積小流以成江?!薄sw用關系的順承,是不能否認的,也是無法分割開的。如此可見,“圣、王”二分的哲學邏輯為:作為道德的“圣”作為實踐原則而并非理想,作為政治的“王”作為實踐原則而并非理想,道德與實踐不可貫通且不可相互衡量,但道德素養的不斷提升,必定有其外在展現,即其用,政治能力的不斷鍛造,亦有其外在體現。
堅持問題導向是馬克思主義對立統一規律的重要思想,揭示了事物發展的內在聯系和發展變化的內在動力。矛盾是事物發展的直接動力,傳統儒家的發展運行處于長期社會歷史的變革過程中,“內圣外王”的分流運行也不可逃離這一規律。從二者相合到二者分離,分流運行的“內圣外王”的價值展現對新時代提出了新的要求。當代個體實現“圣”“王”價值的要求是,務必塑造無功利目標的“圣”的高度自我修養意識,和樹立不以自我為中心的“王”的國家觀念。當代社會實現“圣”“王”價值的要求,務必是持續修煉的“圣”的高度完備的社會治理體系,和堅持和平繁榮的“王”的天下觀念。
二分的“圣、王”觀念對個體的要求體現在三個維度。其一,培養社會優秀價值觀的辨識能力。認識優秀價值素養是個體形成高度自我修養的基礎,這就要求現代個體能夠做到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根本遵循,培養自身辨識優秀素養的能力。在互聯網科技飛速發展的當下,人民群眾的物質生活水平獲得極大提升,但不良社會之風和惡劣的文化精神也伴隨而來。個體應積極領會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內涵,精準分辨有益于社會和諧發展的價值素養并積極踐行,勇于與危害社會和人民心靈的丑惡風氣做斗爭。其二,建立個人—社會的一體觀念。正確認識和引導社會優秀價值素養,并以積極主動的態度將其內化于心并不是“圣”“王”的終點。當代個體應該時刻牢記個體與社會的整體關系,清晰認識個人發展與社會發展同向性的邏輯規律,以“社會即我,我即社會”的態度為當下社會文明和諧發展貢獻個人力量。同時,樹立國為我本的遠大目標。對個體來說,能夠為國家的富強、文明、和諧做出貢獻,是新時代“外王”的最終體現,這不僅要求個體在自我修養和社會貢獻的基礎上積極向上發展,更要求能夠時刻堅持國為家本的信念,這一信念并非是單純為外在事功而言的,而是做到腳踏實地,一心一意地為中國發展事業潛心努力。其三,保持和推進積極為民的執政意識。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政府始終堅持人民至上的理念并積極踐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中國亙古未變的信念。當下,中國政府在政治戰略、經濟制度、文化制度等多方面的舉措均是為人民的權力和利益而定,并取得重大成效。在新時代實現“圣”“王”價值的踐行方向上,政府應做到持續堅持執政為民的主張并不斷貫徹落實。
二分的“圣、王”觀念對新時代社會的要求體現在兩個維度。其一,堅持執政程序規范性目標。一個國家政府之所以可被稱為“圣”,是其國內的政治秩序完善和穩定的結果。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道路上,中國政府正在為這一目標不懈努力。再次,堅持開拓文明富強之路的發展態度。在國際領域,中國政府堅定為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態度,在經濟、科技、文明、軍事等多領域不斷奮進,躋身世界強國行列,這是中國政府堅持開拓文明富強之路態度的“外王”展現。在未來,中國政府應繼續堅持此態度,剛毅前行。其二,堅持天下觀念推動世界和諧穩定。自人類命運共同體提出以來,中國政府在國際秩序和全人類幸福等諸多領域均秉持“天下為一家”的和諧觀念,積極為世界局勢的穩定發揮著中國力量,這是當代社會最終極的“外王”展現,證明了中國政府在實踐“外王”過程中所選擇路徑的重要性,為國際世界各政府的國際行為提供了借鑒意義,向世界展現了帶有中國特色的時代化馬克思主義。
在積極推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背景下,堅持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促進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現代化新形態形成是必然趨勢,正因此,學術界所探討的儒家“內圣外王”由二者相合,發展至“圣王”二分,是以吸納歷史經驗為基礎,以發揮時代價值為目標而“變革”的。實際上,“圣王”二分的構建理路是極其合理的,可以說是順應時代發展的軌道,它遵循馬克思主義科學原理,同時更展現了其時代價值,這是中國傳統文化創新性發展和創造性轉化的重要成果。正因此,儒家“內圣外王”之道,在馬克思主義科學原理的指導下,也同社會主義理想一樣,終于從“偏移狀態”走向了“正軌”,成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路途上的一份嶄新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