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風繪本如何打造本土童話世界

馬樂瑤

在國內原創繪本中，中國風繪本占據著重要的一席之位。什么是中國風？通俗來講，就是帶有中國元素、中國文化、中國情懷的藝術形式。提到中國風繪本，很多人會不由自主地想到熊亮。作為國內原創繪本的領跑者、國際安徒生獎提名的畫家，熊亮融合中國傳統文化和東方哲學，創作了許多別具匠心的優秀作品。其中，最具影響力的“熊亮·中國繪本”系列已出版兩輯，共17冊。無論是神話傳說還是傳統節日，戲曲文化還是鄉村生活，熊亮的作品都能滿足讀者的胃口，多變的題材、淡逸的畫風為他的作品帶來了廣闊的闡釋空間。《小石獅》是熊亮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本中國風繪本，我們以這部作品為例，探秘熊亮的“國風宇宙”。

絕妙的視聽語言

許多讀者把繪本當作典型的視覺藝術，小看或忽略了其中的“聲音”。有時候，繪本并不是孩子自己閱讀的書，而是大人讀給孩子聽的書。如松居直所評價的，用耳朵聽到的語言的世界和用眼睛看到的語言的世界，在孩子的心里融為一體，便成了繪本。也就是說，繪本包含了聽覺與視覺的雙重體驗。

從這個角度來看，《小石獅》無疑是出色的作品。“我是小鎮的守護神”，開篇的自述迅速將讀者的注意力吸引到小石獅身上，之后還使用兩個“唯一”強調這一身份的特殊性。伴隨文字推進，畫面里話語主體的形象被不斷放大，直到小石獅威嚴的中庭快鋪滿整個跨頁，隨后作者筆鋒一轉，“別看我的個子比貓還小”，場面陡轉直下，原來老人的一只手掌就能完全覆蓋住小石獅，“小”得名副其實。巨大的反差消解了之前的壓迫感，一張一弛間趣味橫生，還順勢引入了小石獅與鎮民之間的關系。

大家都愛小石獅，小石獅也愛大家。對小石獅來說，人們給了它溫暖和陪伴；對走夜路的孩子來說，小石獅是安全的象征；對身形佝僂的老人來說，小石獅是童年的見證。他們互相扶持，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但聚散終有時，孩子們長大了，有的會離開，小石獅卻只能守在原地。作者用了兩個俯視的畫面，完整呈現了這場離別的滋味。“也許，他們會把我忘記……”，空曠寂寥的雪地里，小石獅仰頭望天，周邊空無一人，大片的灰色調增添了現實的悲涼，但下一畫面轉入小石獅的內心，色調又變得明媚可愛，紅雨傘、花衣裳、燕子風箏，游戲的孩子、熟睡的孩子、哭泣的孩子……這些記憶都被盡數珍藏，“可是，我記得他們，想念他們”，在飽含溫情的剖白中，小石獅仿佛有了生命，震撼每個讀者的心。

原來，小石獅守護的不止是小鎮與小鎮上的人，還有那些無法磨滅的記憶。

傳統與現代的互動

中華傳統文化蘊含豐富，傳承并不意味著照搬。熊亮擅長擷取具有中國特色的事物或傳說，自然而然地重塑一個更適合現代兒童閱讀的故事，如兔兒爺穿過大街小巷去找所屬的孩子，如金剛師引風走雷給萬物上課，如屠龍族的后代最終變成熱愛龍的人，如《京劇貓》中沒有特點的貓也能找到自己的價值。石獅作為一種傳統建筑裝飾物，常在住宅門口擺放，代表著人們對和平吉祥的祈愿，而熊亮筆下的小石獅多了一層守望的意味，和當代人的尋根情結不謀而合。

《小石獅》以水彩為主要媒材，卻借鑒了大量水墨畫的繪畫技巧，營造出一種朦朧又蒼茫的意境。對于小石獅與鎮民的回憶，畫面處理得更為精細和溫馨，而對于小石獅獨自等待的場景，則表現得更為抽象和渺遠，突出了歲月的流逝。小石獅的擬人化處理，打破了傳統的外殼，以情動人，擁抱了故事里外的你我。

作品中不僅有銅煙槍、青花碗、燕子風箏、紅燈籠等傳統藝術元素，也有現代文明和價值觀的交融。故事結尾，在連綿的雨幕之下，小石獅靜靜佇立，繼續日復一日地守護著小鎮，一個打著傘的孩子經過，仿若過去的情景再次重現，循環往復。往日的故事流傳到了今日，過去的事物延續到了現在，一如傳統文化的傳承，是流動的，也是恒久的。

讓孩子讀懂“鄉愁”

熊亮的作品往往流淌著真切又豐盈的情感，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引發共鳴。《灶王爺》透露著家庭的歡樂，《小年獸》展現了孤獨的滋味，而《小石獅》承載的是濃濃的鄉愁。我們透過小石獅，看到的是歲月變遷、斗轉星移、人去樓空，但故鄉始終是人們放不下的牽掛。

社會經驗較少的幼兒可能很難理解“鄉愁”到底是什么，家長如何跟孩子解釋這個抽象的概念呢？不如看看《小石獅》是怎樣表現的。小石獅和孩子們朝夕相處，建立了濃厚的感情，在面對無法避免的離別時，它背對著離家的孩子們，身形失落孤單，一個小女孩趴在公交車的車窗上，凝望著小石獅的方向，舉動間充滿了不舍……鄉愁是不管走向何處，總有一處割舍不下的眷戀，就像小石獅思念漂泊在外的孩子們，孩子們也懷念有小石獅陪伴的時光。

鄉愁，是不論離家多遠，總有人在等你。小石獅除了是守護神，更像是家人或朋友，孩子曾背靠著它天馬行空，老人曾撫摸著它追憶往昔。小石獅心里裝了很多人、很多事，但它總是默默地注視著一切，銘記著一切，它守護著這片土地，也守護著土地上的人情與歷史。不難想象，離家的孩子們重歸之時，小石獅還會用親和歡喜的笑容來迎接他們。

熊亮曾言：“中國童話的奧妙是‘萬物有情，一切事物變得熱鬧又和氣，這就是我想要給孩子的童話世界。”這種“熱鬧又和氣”，在《小石獅》中有，在熊亮其他的作品中也有。某種意義上，熊亮用溫潤的語言、飄逸的水墨讓中國本土童話世界在繪本中實現了落地生根，讀完一本書，便是完成一次穿越時空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