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刻鋼板的年月

周耀華

退休后，我開始整理自己的一些書本和資料。令我驚訝的是，我發現了“暗藏”在資料中早已“退休”的鋼板和一筒無法使用的蠟紙，還有我刻印的部分習題集、教材?？吹竭@些陳年舊物，一下子勾起了我對刻鋼板的往事回憶……

我出生在平江縣伍市鎮的一個小山村。當時父親擔任大隊會計兼秘書，我讀小學五年級時，父親要我幫他刻蠟紙。當時用的蠟紙有天津生產的，也有浙江衢州蠟紙廠生產的4號“警鐘”謄寫蠟紙。謄寫蠟紙又叫“鐵筆蠟紙”，是一種表面涂蠟的加工紙。鋼板名叫“謄寫鋼板”。一塊條形鋼板安放在木質板框上。鐵筆很簡單，就是在膠木或塑料筆桿上裝一枚約1.5厘米長的鐵針。我只刻蠟紙，由父親去印。

刻鋼板，就是把專用的蠟紙鋪在鋼板上，再用鋼針筆把字刻在上面。是刻，絕對不是寫，寫很容易，刻就很難。遇到帶鉤的筆畫，要做兩筆完成，否則就會把蠟紙刻破，刻出的字就白費了?？虒懶枰还P一畫地進行，字體需大小適中，行距需疏密有致，印出來的字跡才能美觀大方。在刻蠟版的時候必須非常小心，不僅要字寫得好看，握力也很有講究?？毯昧讼灱?，將蠟紙貼在油印機紗網上印刷時，推油滾子也有一點兒技巧，要保證一滾子推到頂，由下而上，不能來回推，否則印的字會出現“雙眼皮”，就像是兩個字重疊在一起，這樣印出的東西根本不能用。

每年的夏收夏種“雙搶”時期，大隊要編“雙搶戰報”，戰報上有一張表，上面有全大隊每個生產隊的戰況，應收、實收，應種、實種，都一清二楚地統計在表上，后面還有完成任務進度排名表。“雙搶”時期，我每天都有刻鋼板的任務。那時老家沒有安裝電燈，我點上煤油燈，借助暗弱的燈光，在鋼板上慢慢摸索，一直到深夜才入睡。

1972年12月，我高中畢業后，當上了公社的民辦教師，每年到公社刻印“雙搶戰報”。公社的“雙搶戰報”要求高一些，標題要求突出，版面還要求有顏色搭配，戰報的版面有8開紙那么大。為了設置好報頭，我先用毛筆寫幾個“雙搶戰報”于紙上，然后挑取其中較為滿意的字用空心字描寫在蠟紙上，再用鐵筆按蠟紙上描好的字在鋼板上重刻。因為報頭字是實體字，所以要將整個字體刻透，以讓油墨滲透到紙上。為了使文章題目引人注目，標題要被刻成不同字體，以求美觀、整潔、大方。印刷時，我將紅、藍、黑油墨分別涂好，將蠟紙貼在油印機紗框下，鋪好紙，把紗框按壓在紙上，然后將沾著油墨的橡膠滾筒在紗框上滾動一兩下，一張“雙搶戰報”就成功了。戰報印好后，還要反復檢查油印的質量，像大姑娘繡花一樣，總是看了又看，似乎完成了一篇大作。

在民辦教師崗位上，我經?？逃W生考試試卷、刻印學科輔導資料。1981年7月，我從學校畢業后，被分配到湖南長嶺石油學校當老師，同時兼任教務干事。當時，學校沒有復印機，而機械制圖試卷用當時的鉛字打字機無法完成，只能刻蠟紙。我是學機械的，又是教務干事，還知道如何刻蠟紙，所以這個擔子我必須得挑！因機械制圖是由圖形、符號、文字、數字等組成，是表達設計意圖和制造要求以及交流的技術文件，所以光線條就有粗實線、細實線、細點畫線、粗點劃線、雙點劃線、細虛線、粗虛線、雙折線、波浪線九種，圖形又分為主視圖、俯視圖、左視圖、斷面圖（舊稱剖面圖）、后視圖、仰視圖、右視圖等。圖樣中書寫的字體必須做到字體工整、筆畫清楚、間隔均勻、排列整齊。圖形中的尺寸要求按比例繪出，正視圖與俯視圖的長要對正，正視圖與側視圖的高要平齊，俯視圖與側視圖的寬要相等。這些要求要在蠟紙上表達清楚，難啊，有時一不小心，勞動兩個小時的產品就報廢了，為此，我不知熬過了多少個通宵。

現在，印刷技術先進，計算機繪圖也非常方便。聯想到刻鋼板，心中的滋味真是難以言表。但對我來說，這些鋼板、鐵筆、蠟紙仍彌足珍貴，它們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美好記憶。這難忘的歲月，將激勵繼續發奮學習新的知識和新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