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內“追隨三部曲”中女性人物形象審美初探

王雪

路內在其作品“追隨三部曲”中塑造了一大批女性人物形象，如《少年巴比倫》中的白藍，《追隨她的旅程》中的于小齊、歐陽慧，《天使墜落在哪里》中的寶珠等。這些女性人物形象在其時代中擁有較高的理想目標和價值追求，或多或少都對小說中男主人公的生活及成長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她們自信、理性、勇敢，擁有著獨特的審美特征，并為此后女性的發展前進扛起了一面大旗。

文學作品中總不乏這樣一種女性人物，她們如同女神一般指引著精神迷茫的男主人公，“對于同她們相遇的少年們來說，往往兼具母性的溫柔，女性的魅力，妖精的調皮和來自異性的神秘的魅惑。這些魅力十足的女神成為男孩拓寬對世界與自我認識的一把鑰匙，而少年們正是在與女神的交往或對女神的單戀中，最終成長為男人”（李婷《“70后”作家路內中長篇小說研究》）。她們有的引導了男主人公的成長，有的啟蒙了男主人公的愛情，這些女性勇敢、理性、自由，呈現了分外獨特的美學意義。

一、路內“追隨三部曲”中的女性人物

（一）引路者

在三部曲中，主人公路小路的一生中出現了很多女性，對他的生命有著超凡意義的當數《少年巴比倫》中的白藍。從他們初識到戀愛整個過程中，白藍督促路小路去看《收獲》以及各類著名小說，并勸說他去考夜校并以此來改變命運。對于當時處于迷茫中的路小路而言，白藍的激勵與引導在其成長道路上起了相當大的推動作用。

除此之外，還有圖書館的管理員海燕和新調任的團支部書記陳小玉。海燕是戴城小有名氣的詩人，經常在晚報上發表作品，她看出路小路與其他青工的不同，主動送他私存詩刊并鼓勵他寫詩發表。另一個科室女青年陳小玉，她生得甜美，路小路常叫她“小玉姐姐”。陳小玉鼓勵路小路入團，并認為他是一個有優點的人，將來定會有出息。與海燕相同，她也鼓勵路小路進行文學創作，并提出可以向她投稿；對于新辦的廠報，也十分樂于聽取路小路的意見。

在路小路學習成長的道路上，有一群善良有才華的“姐姐”樂于與之交談，促使他變得優秀，邁向更為嶄新與光明的未來。

（二）叛逆者

1991年的夏天，戴城的少女幫一“拍”成名，她們把重點中學的教導主任拍花了頭。很快，這件事在戴城流傳開來，與之一起流行的是和她們相同的裝束。路內書寫之下，馬路少女是值得宣揚的潮流風向，她們叱咤于校園與街頭，在那年暑假，紅衣爆炸頭成了戴城最醒目的裝束，這股風潮席卷了戴城，很多女孩都這樣打扮自己。

《追隨她的旅程》中的黃鶯是少女幫的頭頭兒，她是路內作品中塑造的一個典型叛逆少女。黃鶯是路小路讀初二時班上的留級生之一，在學校里非常有名，她從小學到初中一共留了三級。這女孩腦子不大靈光，搞不清分子和分母，背不出“床前明月光”，可是身體發育異常迅猛。當她面對路小路摯友楊一的惡意冒犯時，直接將楊一打得鼻血橫流，而后路小路也被打成了腦震蕩。黃鶯本質叛逆，不服從校園管理教育，但當異性對自己身體進行嘲諷時毫不懼怕，勇敢捍衛自我的尊嚴。

除此之外，還有黃鶯與于小齊共同的朋友曾園。曾園是路小路口中的“西瓜刀少女”，她表面雖囂張但內心善良；她敢愛敢恨，為了喜歡的人留在美術技校，被拋棄后獨自在烏煙瘴氣的環境中行走。她的父親是暴發戶，又是老流氓，但她在生活中平易近人，有著善良的本性，破財免災救了路小路。這樣一個叛逆又單純的富家女，最后被債主追趕，逃離戴城。

（三）啟蒙者

《少年巴比倫》里的白藍作為20世紀80年代的大學生，曾就讀于北京的一所醫科大學。在工廠里，關于她的流言蜚語甚少，男女之間的關系也極為單純，她清冷而傲慢、理性且勇敢，時常待在醫務室里看書，自帶一種不同于廠里其他女生的獨特氣質。正是這種別具一格深深地吸引了路小路，令他對其傾慕不已、無法自拔。他們戀愛關系的開始到結束，白藍始終占據著主動權，并啟蒙了路小路的愛與性；她教路小路lady first，給女士點煙等紳士行為，一步步引導路小路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在《追隨她的旅程》中，路內刻畫了許多叛逆、挑戰權威的馬路少女，如歐陽慧這樣的年輕文藝女性的存在，猶如夜色中的一輪明月，熠熠生輝。她是文科成績優異的學生，重點中學的校花，愛好寫詩，才華橫溢，字跡娟秀，文筆優美。

與之相比，路小路在技校讀書，所以歐陽慧這樣優秀又特別的女孩兒成了他只能暗戀的對象。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里，路小路獨自一人蹲在宣傳板前看張貼的文章，偷偷撕掉歐陽慧的詩歌，拿來反復朗誦。這讓他沉醉著迷。隨后，歐陽慧被好兄弟楊一追到了手，路小路的初次暗戀即以失敗告終。

《天使墜落在哪里》中的一個女生林寶珠是一名在讀本科的經濟管理專業的學生，長著一雙大眼睛和一只挺鼻子，因上唇的汗毛有點兒重，所以被稱為“胡子大王”。她與路小路的交集源于兒時在幼兒園的一次意外迷路，她被路小路和他叔叔搭救后，一直記掛著這份恩情。十七年后的重逢，她對路小路的情誼毫不隱諱，她帶路小路去女生宿舍，帶他到廣播站，帶他去跳舞，之后一起到炸雞店打工。她陪伴著路小路，毅然地愛著這個“傻矬”。

（四）追夢者

白藍不是那種樂意蝸居一隅直至一生的人，她熱愛文學，并前行在追尋理想的道路上。在20世紀90年代，她備考研究生，隨后辭職、旅游、讀研，甚至是出國，想要的未必明晰，而不愿停留的實在確定。《追隨她的旅程》中的于小齊是美工技校的學生，她有著很多夢想，比如時裝設計師、廣告設計師、室內裝潢設計師等。她雖明知自己繪畫水平有限，但仍有著到大城市繼續學習美術的愿望，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通過畫卡通賺錢，最終懷揣著理想離開戴城，奔向上海。

對路小路而言，白藍是他追隨的對象，他和她曾經在工廠的醫務室里，在下雪日子里享受著“雪國式”的詩意；于小齊是他追隨的對象，他在她走后不停地到家中探望并撥打通向于小齊的長途電話；林寶珠是他追隨的對象，他和她在幼兒園時期兩小無猜，但是直到十幾年之后兩個人再次相遇，寶珠姑娘已經是戴城大學的大學生，兩個人一起經歷了做臨時工的困頓，以及失業之后找不到方向的迷茫，最后走投無路的路小路追隨已經成為外資公司白領的寶珠姑娘而去。

二、路內“追隨三部曲”中女性人物形象的審美特征

（一）自主

通過小說中對白藍的人物描寫便可知她目標清晰、志向遠大，這就注定了她不會被困在戴城，終于有一年，她選擇了考研，辭職離開了戴城，把爸爸的書留給了路小路，便干脆瀟灑地離去。1996年的時候路小路回憶起白藍，得知她旅游、讀研、出國，在偌大的世界里奔走飄忽，從不停歇，她通過不停地飛躍來追尋自我。《追隨她的旅程》中于小齊堅持到大城市學習美術，這是她當時最大的理想追求，盡管繪畫藝術學習結束之后到哪里去、做什么都無從所知，但每位女性對于未來未知世界的探尋都勇氣可嘉。

（二）獨立

“追隨三部曲”中的女性指引著路小路開拓逼仄的人生，走向闊大與豐饒。女性的離開是必然的，因為她們始終孑然一身、獨立存在，路小路對她們而言只是生活歷程中的一部分，她們保持著經濟獨立、情感獨立，甚至是人格獨立，走在自己的大路上。

廠醫的工作只是白藍的過渡期，她可以保證自己經濟獨立、生活無虞時安穩備考研究生；小噘嘴杜潔在廠里發生意外，身體恢復后和朋友們一起開網吧做了老板；歪歪曾是路小路廠里的學徒，下崗潮來臨時主動辭職，涌入到找工作的人流中，憑借自身掌握的計算機能力成了公司文員，獲得了新生。在情感上，白藍與路小路戀愛中時便問他分手之后的喜歡對象，并主動說要將自己的表妹介紹給路小路，這段感情的收尾方式兩人心知肚明，路小路不會成為白藍的人生終點。

（三）理性

《少年巴比倫》中的白藍在工廠里是格格不入的，她成熟穩重、理性睿智。同時，她是堅強的，母親和妹妹在一次地震中喪生，父親在巨大的打擊下郁郁寡歡，最終撒手人寰，只剩下她背負著活下去的使命；她是正直的，當工廠發生食物中毒卻無人承擔責任時，她憤怒地挺身而出，沖到后勤處質問領導；她熱愛生命，和路小路一起拼了命地將德卵送向醫院；她見多識廣，在20世紀80年代的背景下，目睹過機槍和坦克，對生命與社會懷抱著獨特的態度。

在《追隨她的旅程》中，歐陽慧愛上了同在重點高中的楊一，和他約定一個考清華，一個考北大，一起離開戴城去往別的城市。但是在高三那年，她誤以為懷上了楊一的孩子，楊一卻以考試為由讓路小路陪她去上海打胎，雖只是一場烏龍事件，但她的身心也遭受了沉重的打擊。深受路小路表姐的影響，歐陽慧在獨自回到戴城后，遠離了楊一與路小路，最終考上南京的大學，逃離了過往。

此外，還有路小路的表姐，她活得瀟灑，對愛情清醒理性、敢愛敢恨，是路小路的偶像。她是母系家族中的第一個叛逆分子，在20世紀80年代高中時期和一個語文老師談戀愛，路小路的舅舅被氣成了一個高血壓患者，舅媽的更年期提前了十年后再也沒恢復過來。表姐為了這個事情，又轉學又停學，高中讀了四年，最后還考上了大學。正當家里人慢慢接受這門婚事時，表姐變卦了，她不愛那個人了。結果又是雞飛狗跳，語文老師拿著剃須刀在她家門口割脈，被送到精神病醫院去了。之后表姐的戀愛故事多得數不清，追她的人也很多，但她都是愛時傾其感情，不愛立馬甩頭離開。

從路內的“追隨三部曲”中可見，路內筆下的女性人物在面對生活中的一切苦難時都能保持理性和堅韌，痛苦難過不是結束，而是整裝待發后的重新開始。

三、路內“追隨三部曲”中女性人物形象的審美意義

（一）真善美的價值追求

無論是《少年巴比倫》中的白藍、海燕，還是《追隨她的旅程》中的歐陽慧、于小齊，《天使墜落在哪里》中的路小娟，她們不約而同地熱愛藝術，或文學，或繪畫，或音樂。她們不僅追求外在的美，更追求內心的真實及平和。

白藍在家的時候會給自己腦袋上頂十幾個紅紅綠綠的塑料發卷，促使自己的頭發變成鬈發。鬈發，是對母親的懷念，更是對作為真善美象征的追求。當路小路照顧生病在床的老楊時，遇到了堂妹路小娟，作為一個生來就美的女性，她拒絕路小路后半夜的交談，不想讓他看到后半夜發腫的臉；當她去探望老楊，看到老楊在照顧小孩兒時，又會不停夸贊他是個好人。這些女性美麗善良、內心細膩，堅守著內心的價值追求。

（二）女性自我提高的學習手冊

《追隨她的旅程》中的歐陽慧、于小齊，《少年巴比倫》中的白藍，《天使墜落在哪里》中的林寶珠，她們家庭背景和人生境遇各不相同，卻同樣有著迷惘無助、孤獨無依的精神困境。她們在時代的洪水中浮沉，卻沒有放棄尋找新生，她們通過自己的力量找到了存在的價值。白藍考上了研究生并出了國，歐陽慧考上了知名大學并成了知名詩人，林寶珠也在大學畢業后穿過迷茫成了外資公司的白領。她們憑借自身的努力實現了跳躍，逃離了當下的圍困。

（三）邁向自由之路的偉大旗幟

張艷梅曾就路內的《少年巴比倫》和《追隨她的旅程》做過如下論述：“這兩部小說在表面的頹廢之下，涌動著理想主義的精神暗流。與‘關我屁事的虛無感和厭倦、逃避相對應的是‘追隨她的旅程，或許這里的‘她最終將引領人們走出心靈迷惘，走出精神困境，重建生命和信仰的巴比倫塔。”（《邊緣青春與普遍時代—路內小說簡論》）這個“或許”其實在《天使墜落在哪里》中也找到了肯定的答案。“追隨三部曲”中的女性人物揮舞著自由的大旗，召喚的是所有對當下生活感到迷惘而困惑的青年男女。

路內的“追隨三部曲”作為青春主題的系列小說，塑造的是青春年歲時相識相知的女同學和女同事，她們只是路內在小說中塑造的眾多女性中的一部分。這些女性自信、勇敢、理性，作為啟蒙者在男主人公的成長道路上起著不可磨滅的作用，她們憑借自己的努力實現自身價值，穿過迷茫的現實困境，不斷追尋渴求的生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