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偉軍
有條謎語—“兄弟兩個一般高,一天到晚撿柴燒”,你應該猜到是什么物件吧?
對!是火鉗,一把很平常的廚房日用物件,再普通不過了。你也許會說:它不就是生火做飯的工具之一嗎,有什么值得寫的?
我說的這把火鉗可不是一把普通的火鉗,它經歷了三個世紀,即十九世紀、二十世紀和二十一世紀,到我這輩已傳承了五代人,大概有一百四十多年的歷史了,在我看來值得回憶,值得寫!
我家這把火鉗長46厘米,重600克,手控部位已缺損了半個環,上邊已經銹跡斑斑。
過往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老物件很多都不在了,因此這把火鉗顯得彌足珍貴。一些親人漸行漸遠了,而溫情永駐。
在鄉下農村做飯用柴火時,就是用火鉗把柴火送進灶膛,時不時還要用它撥弄火苗,確保柴火充分燃燒。
兒時的我常常協助奶奶在灶膛口起火燒鍋,當時用的那把鐵火鉗是曾祖母用了三十六年后交給奶奶的,后來奶奶又把它傳給了我母親。經過幾代人的手,這把鐵火鉗已被磨得光滑锃亮。記得我曾經問母親:“我算不算一代?”母親稍加思索道:“應該算,也應該不算。”“為什么呀?”母親說:“你看,火叉的一端有兩個小齒,酷似舊時富家大戶丫鬟的‘丫字,另一端有兩個環圈,像是女子的耳環。丫鬟就是舊時富家大戶的女仆人,也叫燒鍋丫頭,而你是男孩兒,用火鉗的時間不多,應該不算!”聽完此話我恍然大悟:火鉗的形狀之所以被古人設計成這樣,其用意可能就源于此吧!
那把珍貴的鐵火鉗真可謂勞苦功高,幾代人都靠它燒鍋做飯、做菜,煮水熬粥,它與幾代人度過了無數個艱難苦澀的春夏秋冬。在那鍋上無糧、灶上無柴的饑饉年月里,火鉗卻越發被用得頻繁起來:整日空腹難支的父輩們,煮一小撮野菜填肚要用火鉗,燒一碗水充饑要用火鉗,在寒冬時節撥拉灶膛里的熱灰烘手取暖也要用火鉗;母親收工后便匆匆忙著既撿柴又挖野菜“湊頓”,曾記得她把湊來的蠶豆頭、刺槐花、野小蒜、薺菜根、苦菜花等洗凈下鍋,也要頻繁用到火鉗……記得有一次,母親從外婆家帶回一小包蘿卜,我們幾個兄弟見了直流口水,恨不得馬上拿到手,咬上一口。可母親置若罔聞,毫無“惻隱之心”地把蘿卜放進水里清洗,然后把蘿卜頭切成小段狀,放到鍋里煮。我們幾個就蹲在灶膛口爭奪著拿火鉗去燒火,急切地盼著蘿卜頭能早點兒烀熟,以解“常見而未嘗”(那時能吃上蘿卜頭、蘿卜纓是一種奢侈)之饞。待蘿卜頭烀熟后,我們兄弟幾個各盛一碗,吃上一口又甜又香,猶如品嘗滿漢全席一般。“此物只能顧伢(方言,孩子)吃,大人難得一回聞。”在那個年月,把蘿卜頭稱為美味佳肴絕非過分,能吃上一頓烀蘿卜頭確實無異于一次奢侈的打牙祭。
而現代農家的廚房,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一定難以置信。且不說蜂窩煤爐、液化氣、天然氣等設施已普及家家戶戶,就連集成灶、煤氣灶、空氣炸鍋、高檔高壓鍋等廚具套裝,也都已司空見慣了,此類爐灶用起來既省時、省力,又衛生安全。假若今天奶奶還活著,就無須再去撿柴“湊頓”了!農家省下大量秸草可以還田做肥料,以利養田增產。
如今,我家那把火鉗早已被當作傳家寶珍藏了起來,無人再用它。我們的子女壓根兒沒見過鐵火鉗長啥樣。“火鉗”一詞,無疑與“丫鬟”這個詞一樣銷聲匿跡了。當今火鉗雖然派不上用場了,但是它的影像永遠印刻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