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丹
君囑我寫序,既覺得突然,又倍感惶恐。
我基本上不知道序為何物,無從下手,不會寫。拾筆才發現,基本上找不到為他寫序的理由,不甚熟悉,不敢寫。根據我的閱讀經驗,讀書(尤其是讀詩、讀散文)基本上不讀序言,只當是個擺設,不喜歡不愛好,當然也就不能寫。
可君執意相邀,在遍使搪塞、拖延、訴苦等等數招都未見良效的情況下,面子思想漸漸在我的頭腦里占了上風,所以只好硬了頭皮,勉力為之。興許君當初也就是那么隨口一說,見我拒絕的態度并不堅決,后來也只好順水推舟“頑固”到底,為的是不拂我的面子,也未可知。數拍才合,盡管屬于勉為其難,終還是要把那“瓜”擺上案頭,任人品論的。
接下來要解決我的身份問題—我和他之間到底是什么樣的關系。我所知道的是,我們過著不同的生活。我們相識的時候,大背景是文學仍舊屬于“奴婢”角色,不怎么招人待見。小背景是在全國都還有些薄名的重師“網絡文學社”在一些文友的鼓搗下逐漸活躍起來,正有成為重師“名片”之勢,文學在重師似乎慢慢成“妾”了,地位高了些,但也不過是聊以自慰而已。那時我是一家文學社的一名指導老師兼主編(現在還是),背著名,其實沒為它做過多少事,更談不上啥“指導”。我與君相識于2018年,當時我供職于一家教育機構,因招生而與身為校長的君結緣。后來互通電話問候,彼此增進了解。真正了解還是2019年8月,有幸供職于君等創辦的周南中學,其間與君有近一年的相處。雖共事時間不長,但彼此意氣相投,相處甚歡。近日,君通過網絡將《半閑集》傳遞與我,說是讓我看看,并為之作序。深知君乃務湘名士,桃李天下,邀我作序,甚感惶恐。看過他的詩,他和許多“憤青”一樣在從事著追尋生命意義、追問社會走向的“大事業”,而我則是站在講臺中的一員,干著“孩子王”的事業。不得不承認,我們走在不同的生活道路上,我們之間缺乏不少的“共同語言”。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從相識到現在,我和君只有近一年的短暫相處,很多方面還不甚了解,但君謙和待人的品格在我的腦海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基于上述兩點,我把和君之間的關系定位在亦兄亦弟、亦師亦友這個層面,而且是神交多于面晤的那種。身份問題解決了,話也就可以在相應的范疇中展開了。
作為朋友,我認為君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好人”。在他的同事中間,他是公認的“老大”,每個人都喜歡跟他分享遇上的事,無論悲喜,而他則展開自己并不寬大的胸懷,為同事療傷。盡管常遇到同事傷愈之后逃之夭夭的情形,他也并不見怪,一笑了之。這些事對我影響挺大的,也成了我厚著臉皮來給他的詩集寫序的直接動因之一。
再一個要搞清楚的,是君的形象問題。在我看來,寫序的主要目的有二,一是推介某人,二是推介某人的某物。既是推介,人和物的特征是一定要明明白白的,否則恐難免張冠李戴,千人一面。我對于程弟形象的描述是:君,青年,男青年,一位常戴眼鏡的偏胖的男青年;一個勇于自主創業打拼的文學男青年;努力把寫詩和教書一起搞得讓學生尖叫的青年男詩人;外表文質彬彬,其實內心比較瘋狂;看似灑脫,其實細膩;以為生活懶惰,其實思維總是高速運轉的復合男性公民。
說實話,談起君的詩,我有些害怕。一是怕自己愚鈍,誤會了他和他的詩。二是怕“代溝”作祟,讓君和我互相誤會。從很大程度上講,解讀詩歌等于冒險。我以為,君的詩歌第一個關鍵詞是“思考”。有人問過我,“青春到底是什么?”我想來想去,最后告訴他:“青春就是亢奮和迷茫的‘雜交水稻。”亢奮源于生理,而迷茫歸于心理。“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這樣的追問不是哲學家的專屬,也是每一個人的權利,詩人當然概莫能外。我們同處于社會新時代,既親身經歷了改革的發展過程,也經歷了社會變革隨之帶來的陣痛。君以詩人的敏銳去思考問題,去關心社會揭示社會生活的真諦。作為一名國家教育工作者,他把自己對留守兒童的關注、人才延攬的渴求融入詩中。這不僅流露了他對社會的關切、事業的執著,也表露他慈善、謙和、虛心、禮賢的品格。“我們是因為一個偶然的原因來到這個世界,我們也會因為一些不可知的原因而離開這個世界。”“輕與重,追逐與歸隱,進與退,無外乎都是生命的一個過程。”在《半閑集》里,我很容易就發現了“理由”“不知所措”“荒蕪”“痕跡”“生活”“呼喊”“什么”“為什么”之類的詞匯。這些詞匯說明什么?說明在詩人這里,詩歌并非簡單的宣泄,而是清理。問生命是清理人生路途上的“褶皺”,過人世則是清理人生思路上的“喧嘩”。寄望于通過“簡單”和“樸素”,找尋存在的意義。很顯然,這樣的找尋高于痛哭流涕、哀鴻遍野,卻又低于沉默。
所以詩人總在困頓中,總在不自信中,總是把故鄉當作自己的第二個情人,這不是我的發明,也不是君的,這是普天下所有人的“通病”。“風”是故鄉留給君弟的一個記號,是他鄉戀的全部語言。故鄉的命運,其實就是人生的曾經,是我們終生不曾抵達的夢境。內容的背后,形式擁有更寬廣的“舞臺”。
君的詩歌,第三個關鍵詞是“簡單”,這個詞是內容,同時也是形式。他的筆底人生其實就是如此“簡單”,寥寥數語,君的詩讓我們看到了“遠”和“近”,看到了起點和終點。在我看來,最優美的詩歌語言,應該是有質感的那些字詞,有節奏的那些句子,以及有距離的那些意象。那些字詞、句子、意象結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首首詩,詩的主題叫“簡單”。我確信,從操作層面上探視,君寫詩用的一定是“減法”。這里邊自有生活的“辯證法”,年齡遞增,詩作數量遞減;生命的恐慌遞增,長句子遞減;人世的無奈遞增,入詩的意象遞減;想說的遞增,說出的遞減;嘮叨遞增,意義遞減。
詩歌,天生的“尤物”,她一舉手,所有左擁右抱的妄想都已達成,包括作為少數的以淚洗面和作為多數的冷若冰霜。這就是詩人君和他的《半閑集》所給予我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