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譯英策略與方法（二十四）

鮑川運

動詞是語言中的一個主要成分，而中文動詞的使用頻率之高尤其突出。動詞使用頻率高，副詞自然也用得比較多，這就成為中文的一個顯著特點。然而，正是因為這個特點，翻譯時也容易形成思維定式，對中文的副詞千篇一律地采用副詞對副詞這種以詞性對應的處理方式。這一期我們再討論幾個常用詞的翻譯方法，看看在不同的語境下如何避免詞語表面過度對應，如何根據原文詞語的內涵靈活處理。

1. 積極

“積極”是一個極其常見的詞，經常用作副詞。《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給出的釋義：一是“肯定的；正面的；有利于發展的（跟“消極”相對，多用于抽象事物）”；二是“進取的；熱心的（跟“消極”相對）”。英文中與之對應的詞最常見的是actively。先看一個例句：

他積極參加學校活動。

He actively participates in school activities.

用副詞修飾動詞，這樣翻譯完全沒有問題，重點在“參加”這個動作上。當然，這句話也可以采用其他方式翻譯，例如：

He is an active / a regular participant of school activities.

這樣翻譯，句子的側重點稍有不同，是將“積極參加學校活動”看作一個經常重復的動作，看作一個習慣。英文采用名詞表示一種狀態，而原來的副詞則通過形容詞加以表達。這個例句再次說明了語境在翻譯中的重要性。根據語境判斷出句子的內涵，具體的表述方式可以根據句子的內涵靈活處理——“積極”可以作為副詞直接對應地翻譯，也可以采用其他方式表述。

運動員們正在積極備戰2024年巴黎奧運會。

The athletes are actively preparing for the 2024 Paris Olympics.

The athletes are training hard for the 2024 Paris Olympics.

這兩句譯文都能表達出原文的意思。第一句譯文中的actively preparing for所指范圍稍廣，為奧運會所做的一切準備可能都包括進去了；而第二句譯文表達的意思則更加具體，側重于每天的刻苦訓練。再看看下面幾個例句：

你不要因為錯誤而氣餒，要振作起來，積極地參與項目下一個階段的工作。

Dont be discouraged by your mistake. Get your act together， and try your best in the next phase of the project.

對于這次失誤，我們要積極面對，做好補救措施。

We must take immediate remedial actions to address the error.

We must take the error very seriously and take immediate steps to repair its damage.

公司鼓勵各部門盡可能降低產品成本，積極配合客戶改進產品質量。

The management encourages all departments to make every possible effort to reduce cost and work closely with customers to improve product quality.

她剛剛加入團隊，但是第一次參加會議還是積極地提出了幾個建議。

Even though she was new， she still went on to offer several suggestions at the first team meeting she attended.

他新西服穿在身上，顯得有點緊張，但我們都知道，他已經做好準備去積極應對第一次求職面試。

He looked nervous in his new suit， but we all knew that he was enthusiastically prepared for his first job interview.

機構調整之后，我們部門便能夠更加積極地參與環境治理決策過程。

Thanks to the structural reorganization， our department is now able to be more directly （effectively） involved in the decision-making process on environment.

以上幾個例句中的“積極”都根據在語境中的意思進行了靈活處理，特別是最后一句，譯文字面上與原文差別較大。“更加積極地參與環境治理決策過程”中的“積極”翻譯為“more directly （effectively） involved in”，主要考慮的是側重表現出客觀結果。原來無法“積極參與”可能是因為本部門級別或授權不夠，現在經過“機構調整”之后有了能力或授權，便可以“積極參與”了。由此看來，造成變化的是客觀原因， 而非主觀態度。actively通常多少會涉及主觀能動性，與例句要表示的客觀原因不太一致。

在有的情況下，因為句型特殊，需要采用不同的結構形式來表述“積極”的意思，例如中文的無主句：

積極推動全球供應鏈穩健運行。

More actions will be taken to ensure the reliability of the global supply chain.

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

Positive and steady efforts will be implemented to advance carbon peaking and carbon neutrality.

這兩個例句都以動詞詞組開頭，如果按照原文的結構形式翻譯，就必須使用“副詞＋動詞”的結構actively promote， 如此譯文便會呈現出祈使句的結構形式。這個譯法用于標題當然可以，但是如果原文是文中的敘述，就可以調整結構， 用不同的方式表述句首動詞的意思。

2. 進一步

“進一步”作為副詞使用頻率極高，《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給出的釋義是“表示事情的進行在程度上比以前提高”。 例如：

經過三個月的培訓，我們進一步了解了疫情防控的重要性。

After three months of training， we have had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importance of epidemic prevention and control.

現在需要進一步采取改革措施，提高經濟的韌性。

It is important to take further reform measures to enhance the economys resilience.

會議對進一步盤活存量資產、擴大有效投資提出了意見。

Suggestions were made at the meeting on further efforts to properly use existing assets and expand effective investment.

實現鄉村振興，進一步加強農村教育工作。

Rural education must be further improved before rural revitalization becomes a reality.

上述例句中，“進一步”都表示同一件事的進行在程度上的變化，但是在具體的應用中，“進一步”還有一層意思需要注意。看看下面的例句：

通過會談，我們不僅加強了相互了解，還進一步探討了合作的可能性。

We enhanced our mutual understanding through the talks， and in addition， we explored the possibility for cooperation.

談判取得了初步進展，雙方將進一步商討協議細節和實施方案。

Initial progress has been made in the negotiation， and for the next step the two sides will discuss the details of the agreement and its implementation plans.

謝謝你提交的方案，但是對你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我們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Thank you for your submission， but well need a little more time to study the feasibility of the program you have proposed.

協議的通過進一步表明了各國對環境問題的重視。

The adoption of the agreement is another indication of the importance that countries place on environmental issues.

這幾個例句中，“進一步”表示的是一個整體過程的進展，具體要做的可能是另外一件事，而不是同一件事情進行程度的變化。因此，在翻譯時將事情的順序表達出來即可，不一定對應地翻譯為further。最后一個例句中，“進一步”也有“再一次”的意思。

3. 加快

根據漢語語法，“加快”是一個動詞，意思是“使……變得更快”，常譯作speed up、accelerate、expedite等等。然而，“加快”這個動詞也可以從不同的角度理解。例如：

公司正在加快推動太陽能項目的實施。

The company is speeding up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solar energy project.

The company is making an effort to complete the solar energy project sooner.

這句話的翻譯顯然考慮到了兩個不同的角度。第一句譯文根據中文的表層意思，較為對應地處理，將“加快”翻譯為動詞，側重點是提高動作的速度。第二句譯文則從“加快”的目的出發，即如果要“加快推動”， 其目的一定是“早日完成”。兩句譯文表述的意思基本相同，但一個側重過程，一個側重結果。這實際上也是中文理解中常見的問題。中文的句子結構通常以動詞為主，表層意義表述的常常是動作或者過程，但是其深層內涵也有表述結果的意思。這樣就給翻譯一種靈活性，可以根據語境進行判斷，選擇不同的視角進行翻譯。再看看下面幾個例句：

疫情期間，各醫院都在加快實施數字化醫療記錄系統，以提高醫療服務效率。

During the pandemic， hospitals were quickly switching to digital medical record systems to improve efficiency of healthcare services.

公司為了加快處理訂單，最近招了一些新員工。

The company has hired additional staff recently to ensure that customer orders are filled promptly.

為了加快康復，你要積極配合醫生治療。

You need to work with your doctors if you want to recover sooner.

這幾個例句中的“加快”都有“使……變得更快”的意思，采用對應的方式直接譯成accelerate、speed up等動詞也可以，但是譯文選擇的理解角度不在于動作的過程，而是動作的結果。第一句譯文用副詞quickly表達“加快”的意思，側重“加快”后的狀態，而不是“加快”本身的過程。另外，使用quickly這個副詞，考慮的是“加快”在這里不僅有“快速”的意思，還有“及時、果斷、高效”的內涵。第二句和第三句譯文的表達方式也都著眼于“加快”后的結果，即“訂單能夠得到及時處理”“身體能夠早日康復”。無論從哪個角度理解或處理，句子的基本意思是一樣的。

不過，在有的情況下，從不同角度理解產生的意思卻不太一樣，例如：

加快實施一批優結構、補短板的重大項目。

Accelerating the implementation of a number of major projects that help improve the economic structure and address long-standing issues.

A number of important projects will soon be launched to help improve the economic structure and address long-standing issues.

原文這句話的意思有些模糊，可以從兩個角度理解，從而產生不同的意思。第一個意思是對已經存在但推進較慢的項目進行加速，第二個意思則表示要盡快啟動并推進尚未開始的項目。如果考慮到“加快實施一批”這樣非限定的話語，原文想表達的應該是第二個意思，即盡快上馬一批重大項目。如果按照中文表層結構對應處理，基本上只能表達出第一個意思，而第二個意思表達不出來。

與“加快”對應的英文動詞speed up、accelerate、expedite，雖然通常都表示提高速度的意思，但三者的內涵稍有不同。speed up比較單純地表示增速、加快，而accelerate除了涉及速度，還有更多含義，比如執行的力度等。例如：

應加快實施相關政策與法規，促進可再生能源的使用。

It is important to accelerate the implementation of relevant policies and regulations to promote the use of renewable energy.

這里使用了accelerate一詞，當然主要表示的意思是“加快實施”，但也有“認真、努力”等其他內涵。expedite有“加快”的意思，但也有“簡化、提高效率”的內涵，因此在下面這個例句的語境下使用就比較合適：

加快罕見病藥品審評審批，保障罕見病患者健康權益。

An expedited process will be implemented for the review and approval of rare disease drugs， in the best interest of the patients.

我們討論的這些詞匯，看起來好像是語言中不起眼的小詞，但最能反映語言內涵理解的角度和深度。小詞翻譯得適當與否，能體現翻譯的功力，翻得適當就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能在細微之處發現規律，是提高翻譯能力和語感的有效方法，花一些時間進行研究還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