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坊年畫：讓中國人“活”在年味里

孫立峰

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濰坊市寒亭區西楊家埠村中央路段的百年老店和興永畫店內，印刷工人正在有條不紊地手工套印，整個場景畫面溫馨，色彩艷麗，像極了一幅活動的年畫。游客在這里一站，就“活”在年畫里了，濃濃的，盡是年味兒。

楊家埠木版年畫，是中國三大木版年畫之一，興于明初，盛于清乾嘉年間，迄今已有600余年歷史，屬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非遺如何傳承、如何發展，楊家埠木版年畫的傳承人在探尋自己的答案。

傳承

“畫店百家，年畫千種，畫版上萬”，描繪的是楊家埠木版年畫鼎盛時的場面。在楊家埠木版年畫社副社長楊志濱記憶里，自己就是在年畫的氛圍里長大的，小時候天天在印年畫的案子底下鉆來鉆去。

那時候，楊志濱從不上街瘋跑著玩，只愛在家里看大人們雕刻木版、印年畫，經常學著大人的樣子，拿根樹枝條蹲在地上描描畫畫。6歲時，他已經可以上手幫大人分揀干活了。“楊家埠的小孩，大都從小就愛畫畫。”楊志濱對于童年的記憶，幾乎全是美。

一幅年畫，就是一個故事。楊志濱最愛的就是邊印年畫邊聽父母講年畫里的故事。三國演義、紅樓夢、劉海戲金蟾……在這些故事中，楊志濱聽得入了迷。

如今，楊志濱更深刻地領會到年畫存在的意義—— 那不僅僅是一幅畫，它喚起的是民族魂的文化記憶、增進的是真善美的文化自信、維系的是家國情的文化傳承……

盡管楊志濱是新年畫派的代表人物，但他依舊特別鐘愛很多傳統年畫，比如灶王爺年畫。灶王爺的故事，他小時候聽得爛熟，而故事中蘊含的勸人向善的種子，早已種在他的內心，融入今天年畫創作的一筆一觸里。

每一個楊家埠人，都有著一段跟年畫有關的故事。和興永畫店的“掌門人”、楊家埠木版年畫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楊乃東的故事很久遠。他是和興永木版年畫的第十三代傳人，很小就跟著父親學年畫的“真功夫”—— 刻版。他的父親楊明智曾被譽為“楊家埠年畫第一人”。

楊明智老人做了一輩子的年畫。1979年，他創作的年畫《馬下雙駒》在全國以及十幾個國家巡回展出，并被法國選入《中國民間年畫》一書。

老人臨終前，念叨的還是年畫該如何做，囑咐楊乃東一定要把年畫藝術傳承下去。

帶著老父親的囑托，更是帶著內心的使命感，楊乃東對年畫藝術精雕細琢、精益求精。為了讓年畫藝術傳承下去，他廣招徒弟，碰到有天分且勤奮的孩子，甚至連學費都不收。

匠心

要學年畫，并不容易。楊家埠木版年畫制作分四道工序—— 朽稿畫樣、雕刻木版、手工套印、烘貨點胭，每道工序都有一套獨特技法。其中，雕刻木版是最重要的工序。手工雕刻，需要匠人一刀一刀完成，傾注其心血，速度極慢。雕刻一塊線版，至少需要10天。

如今，能雕刻木版的匠人，寥若晨星，楊乃東是其中之一。

身懷絕技，這給楊乃東帶來榮譽，也帶來辛勞，因為經常有同行來求他刻版。楊乃東性格和善，對于外人所求之事經常來者不拒。

他一旦開始刻版，就像變了一個人。畫店旁邊，有間十分寬敞的屋子，那是楊乃東刻版的工作室。當他進了這里，坐下、靜心、伏案后，就長時間見不到他起身了。埋頭創作，物我兩忘，偌大的房間里，只有刻刀與梨木摩擦的聲音。當妻子有事去找他，他頭也不抬，極其不耐煩地回道：“去去去，別煩我！”

接下來，可能就是兩口子“吵架”。等妻子不搭理他了，他又躲進工作室埋頭刻版。“這倒正合了他的意。”妻子笑著說。

年畫木版，被年畫藝人們視為珍寶。誰家擁有的畫版多、畫版老，那簡直就是擁有了一大筆“財富”。1995年，楊志濱初入楊家埠木版年畫社時，有一天推開年畫社的版庫，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誰家有四五十套畫版都是了不起的事，那里竟然有好幾百套，都是數代之前的藝人留下來的精品版。”楊志濱說，那些畫版有力地促進了他在專業上的成長。

每當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難，楊志濱會一個人去版庫里坐坐，輕輕撫摸那些有著上百年歷史的畫版，如同在跟古人對話，心頭的陰云就會漸漸消散。

“兩創”

非遺要保護、要傳承，更要發展。如何做，決定著非遺的未來。

近年來，為了楊家埠木版年畫的保護、傳承與發展，濰坊市寒亭區下了大力氣—— 設立中國年畫博物館，成立楊家埠木版年畫保護協會、齊魯年畫研究院和多個市、區級非遺傳習中心（所），建立四級傳承人名錄，為非遺文化傳承留下根脈；實施楊家埠木版年畫古版保護工程，實現了民間文化藝術的數字化保護、創新性發展……

非遺的生命力，來自傳承，更來自“兩創”。楊乃東對此有切身體會。2022年，楊乃東創作了一幅新作品。這幅作品用了22種顏色，而傳統楊家埠木版年畫通常只用紅、黃、綠、黑、紫5種顏色。按照木版年畫制作技藝流程，除了線版，每使用一種顏色就需要單獨雕刻一塊色版，這幅年畫總共需雕刻23次、印刷五六十次才能完成。22種顏色層層疊印到一幅畫上，對刻版、分色、印刷的要求非常苛刻。

為了這幅作品，楊乃東沒白沒黑伏案工作4個月才完成。辛苦的付出，換來的是海內外的驚嘆。有外國友人稱贊：“令人驚嘆的作品，這才是真正的藝術家和傳統文化守護者。”

這幅作品不是來自傳統題材，而是來自廣受新生代喜愛的網絡游戲《原神》。其中講的是“五夜叉”懲惡揚善守護百姓安寧的故事。這與傳統年畫中“門神”守護家宅平安的故事有異曲同工之妙，楊乃東刻版時感到如有神助，異常滿足。

新作品被推送到網上后，楊乃東接待了無數游客，他們千里迢迢趕來，就是為了這幅年畫。為了買到一幅《原神》年畫，有個年輕人出價到1萬元。楊乃東沒有動心，只是笑嘻嘻地婉拒，因為他只是合作者，對該作品沒有版權。年輕人抹著淚跟年畫的畫版合了影，戀戀不舍離去。

這卻讓楊乃東看到了木版年畫的生命力—— 只要找到傳統與現代的結合點，就能讓這門傳承了600余年的藝術繼續活下去，而且活得精彩。

30年前，每逢過年，各地商販早早來到楊家埠，搶購年畫，如今這一盛景不再，而和興永畫店的工人依舊每天都在印年畫。人們對年畫的需求換了方式，此時印出來的年畫，并不著急在今年過年時賣出去，可以隨時賣，可以存著，明年再賣，甚至，賣到國外。

Yangjiabu woodblock New Year pictures， one of Chinas three m a j o r w o o d b l o c k N e w Y e a r pictures， originated in the early Ming Dynasty and flourished during the reign of Emperor Qianlong and Jiaqing of the Qing Dynasty. With a history of over 600 years， it has been listed as a national-leve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The inheritors of Yangjiabu woodblock New Year pictures are exploring their own answers to the question of how to inherit and develop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To protect， inherit， and develop Yangjiabu woodblock New Year pictures， the Hanting District of Weifang City has taken many measures， includ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Chinese New Year Pictures Museum， the founding of Yangjiabu Woodblock New Year Pictures Protection Association， the Qilu New Year Pictures Research Institute， multiple municipal and dis- trict-leve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heritance centers （institutes）， and the compilation of a list of four-level inheritors to preserve the roots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heritance. It has also implemented the protection project of ancient plates of Yangjiabu woodblock New Year pictures and achieved the digital protection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folk culture and ar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