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婷,王玉榮
(1.臨沂大學商學院,山東臨沂 276005;2.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商學院,北京 100029)
近年來,政府持續發布多個有關深化“互聯網+”與先進制造業融合發展及促進工業互聯網建設應用的相關文件,對于我國工業互聯網發展的階段性目標和具體任務都給出了明確的指導意見,提出了實施多重保障工業互聯網建設的有效措施,通過建設國家級、區域級、產業級平臺以及龍頭企業級平臺,大力支持企業數字化轉型,充分發揮項目試點的示范作用,推動智能制造生態體系建設的完善。學術界針對工業互聯網平臺應用進行了一系列探討。工業互聯網平臺作為工業互聯網的中樞神經系統,是以新一代信息技術為主要基礎支撐,針對工業制造生產流程的數字化、智能化、網絡化、平臺化以及服務化轉型等多樣化動態發展需求,跨要素、組織邊界連接工業生態體系內全要素,依賴工業大數據和云計算技術、分析海量數據,實現資源的共享和有效配置,伴隨著兩化融合、先進制造業的服務化轉型,催生出一系列共創共享的新業態新模式,促進產業轉型和數字經濟的高質量發展[1]。
我國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建設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并逐步完善,其應用發展及學術研究方面均處在探索式前進過程中。現有關于工業互聯網平臺在企業管理方面的應用及影響研究主要聚焦于對商業模式顛覆式變革,如Leminen 等[2]、Kiel 等[3]分別探討了工業互聯網對企業產品及服務價值創造形式和資源傳遞方式的影響;有少數學者基于價值共創視角及邏輯探討了工業互聯網發展進程和價值創造過程[4],卻未能深究其中可能蘊含的賦能機理和路徑機制。企業能夠通過加入工業互聯網平臺參與系統運行,吸收獲取系統內的異質性資源[5],同時,通過主體間的協調合作深入挖掘海量數據資源潛在價值并實現充分利用,創造新的價值[6],但利益相關方之間的合作并不會因為數據資源的共享而利益均分,平臺中處于不同戰略地位的組織個體會因自身的參與形式及參與程度的不同而獲得相對應程度的資源和利益,就像平臺本身,企業既可以以自己投入開發為主,與多方合作構建平臺,也可以直接采用第三方企業的平臺。兩種方式的工業互聯網應用都能夠使得企業在參與工業互聯網平臺生態系統運行過程中得到資源賦能。但企業的資源獲取能力和收益程度不僅會因企業自身吸收能力、資源整合能力等動態能力不同而不同,更重要的是會因企業在生態系統中所處的地位不同而使其接觸到的資源數量和質量不同。因此,本文將針對企業應用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形式,即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所有權歸屬問題,進行與企業創新之間關系的比較研究,并在價值共創的邏輯探討下,引入價值主張作為中介變量,探討工業互聯網平臺應用形式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作用的路徑機制。
工業互聯網(industrial internet of things,IIOT)本質上指的是基于新一代信息技術,通過開放式工業互聯網絡平臺的構建與運行使全球范圍內企業、產品、設備、生產流程、供應鏈及用戶實現緊密連接,進行跨主體邊界的要素資源共享,促進新生產方式的產生及生產流程的網絡化、數智化,實現降本增效[3],是構建先進、智能化工業生態系統的必由之路,是充分發揮要素資源潛能,創造新價值形式以及和實現價值增值的關鍵基礎設施[7]。工業互聯網平臺是匯聚新一代信息技術并在工業場景實現應用的主要表現形式,是跨主體邊界進行全要素共享連接,完成有效配置的核心樞紐[8],作為一種模塊化技術型平臺,是制造業企業實現智能制造的重要基石,能夠助力企業加快數字化應用及轉型升級,連接平臺企業內部用戶、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終端用戶以及同行業的其他企業,通過數據資源共享、協同合作、業務模塊外包等方式,為實現提質增效、服務增值等各類業務目標而構建的一個工業化、互聯化、網絡化生態環境。
關于其應用形式,企業既可以以自己投入開發為主,通過與多方部門合作構建屬于自己的平臺,也可以直接采用第三方企業的平臺。工業互聯網平臺的投入開發者,即自主建設平臺企業負責在平臺上提供工業軟件及服務來吸收并傳遞生產要素資源,實現資源的共享及有效配置。對于開發者而言,自有平臺內部應用能夠享受到平臺本身功能的完整性、開發的易用性、系統的穩定性,同時,通過吸引用戶加入,引入社會資源,構建平臺生態系統,成為系統核心企業,基于與多方參與主體的合作以及用戶的正反饋效應,開發者能夠獲得更多的市場機會和競爭優勢。王晨等[9]指出,平臺開發者在開發應用前的數據資源整理過程中,基于工業大數據的多數據源特性,能夠收集到除企業現有信息技術系統以外,來自企業機器、供應鏈上下游、用戶終端以及互聯網的海量數據,這對于當下以海量數據資源為核心生產要素進行生產運營及價值創造的數字經濟時代而言,低成本及時獲取數據和控制數據的能力已然成為企業獲取競爭力的重要手段[10]。因此,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自主投入開發者,即自有工業互聯網平臺企業相較于其他企業擁有更多元、更豐富的創新資源和技術條件。
研發能力普遍被認為是企業進行技術創新最主要,也是必不可少的創新要素,多數學者如Hitt等[11]、Griliches[12]、Henderson 等[13]均指出研發能力的強度大小直接影響了企業的整體創新水平和創新產出的高低。隨著數字化的推進和發展,除了傳統創新過程中不可或缺的研發創新能力,企業越來越重視與數字技術的結合從而進行全方位的創新,數字創新能力的概念及內涵融合了數字創新及創新能力兩個概念。數字創新能力強調了企業基于數字技術及數字資源進行新的價值創造的能力。但由于特定部門和組織數字創新內容及需求存在差異,因此,對所需要的數字創新能力的內涵尚未形成統一的認識。國內外少數學者從不同角度給出了一般的界定,Swanson[14]早期將數字創新能力概念化為組織在信息技術的應用對技術領域、業務流程及管理環境產生變革的情景下進行創新活動的能力;劉洋等[15]結合前人對數字創新的認識將數字創新能力界定為一種基于數字技術的有效部署及數據資源的深入挖掘進行新價值創造的能力,關鍵在于以數據資源為基礎,通過實現對數字資源的利用和部署來達到支撐數字創新的功能。羅興武等[16]則更強調企業對外部環境數字資源探索、吸收及整合的能力,為組織創造并保持競爭優勢。本文綜合前人觀點,將數字創新能力視為一種企業應用數字技術進行創新的能力,與研發能力共同組成數字化背景下企業創新所需的主要創新能力。
對于企業創新的研究除了集中于創新能力以外,更多的是對創新績效的關注。創新績效表征了一定時期后創新活動所產生的結果衡量。由于科技創新實踐過程本身的巨大復雜性和高度動態性,則自然造就了創新活動結果的多樣性,包括設計新產品、新技術、服務、流程以及新商業模式等多方面的實現,且由于數據獲取的難度大大限制了許多方面創新績效的衡量[17],學術界多采用企業的創新產出和創新效率來表征,其中創新產出是對企業創新結果水平的靜態反映,創新效率則動態反映了包含創新過程的結果水平。本文結合以往研究對于企業創新將從創新能力和創新績效兩個層面,分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創新產出和創新效率4 個指標來分析。
從產業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平臺所引發的商業模式的轉變從時間和空間上都為平臺參與者創造了更多的價值,從時間上壓縮了交易活動,從空間上強化了人、財、信息之間的協調,促進了資源的有效配置,促進了企業創新[18]。基于平臺的技術和資源支持,能夠幫助企業捕捉消費者的多樣化需求,實現對市場的快速響應,一方面緩解了信息不對稱所帶來的研發投入活動的高風險性和不確定性[19],另一方面能夠開拓潛在消費市場,激勵企業研發投入活動,以追求最大程度地滿足消費者對高品質和個性化產品的需求。
隨著數字時代的到來,數字創新能力對當代企業的生存和發展意義越發重大,是眾多傳統企業實現數字化轉型的必要手段[14]。工業互聯網平臺作為以數字技術為基礎,各類創新主體之間相互連接,進行資源共享、協調合作的載體,具備了數字創新生態系統的要素條件[20]。以平臺為載體的創新生態系統中的種群和流量,即各類參與主體和主體間通過經濟、技術、關系等資源交互及有效組合,是實現整體資源的有效配置的重要手段,能夠提升企業,特別是核心企業的數字創新能力。平臺開發者作為核心領導企業,掌握了數字創新的關鍵技術和核心資源,以先發優勢提升數字創新能力,獲取競爭力。
企業現有資源的投入、外部資源的獲取,以及創新戰略的規劃與實施等創新行為的發生,都是為賦能企業創新,以更具競爭力的創新產出,占據市場地位,提升企業效益為目標而服務的。平臺領導者占據平臺網絡核心地位,掌握著核心技術與關鍵資源,占據了創新的先天條件。傳統企業基于平臺化能夠將各類平臺參與主體智能化連接,降低由信息不對稱帶來的超額交易成本,提升交易效率,在協同創新合作過程中,通過重塑價值交換過程,實現價值共創,互利共贏,促進產出價值創造[21]。平臺價值也會由于更多用戶的加入而得以提升,企業能夠基于平臺的高質量發展和用戶價值的積累,更加敏銳地挖掘用戶潛在需求、更高效率地整合外部資源和內部創新能力,加強創新成果,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22],平臺效應所帶來的主體間互動能力及資源整合能力的提升也會使企業的創新效率在很大程度上得以提升[23]。因此,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a: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自有有助于促進企業研發能力;
H1b: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自有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創新能力;
H1c: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自有有助于促進企業創新產出;
H1d: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自有有助于促進企業創新效率。
價值主張是企業將提供給顧客一個特定的產生利益的價值,是企業對顧客可以從公司提供的產品或服務中所能獲得的結果[24]。工業互聯網平臺通過開放式架構吸引用戶參與,各平臺參與主體之間相互連接、相互合作,通過不斷豐富服務內容,構建平臺自我增長機制,基于產品生命周期促進產業分工和協同,促進分布式、協同式新價值創造模式的產生,形成價值共創、資源共享的創新生態體系,其價值共創模式是基于服務主導邏輯的價值主張,產品和服務緊緊圍繞顧客為中心,注重客戶體驗,在獲得經濟收益的同時,主張通過與合作者在互動、共享與共同生產過程中贏得信任和認同等情感上的價值,由此建立良好的合作關系,促進未來的共同發展[25]。從服務主導邏輯理論角度看,企業是價值主張的提出者,顧客是價值共創的參與者[26],主導企業的商業邏輯從商品導向轉變為服務導向是基于平臺共享及互動的本質屬性,結合參與主體共同的數字化發展目標,為促進系統網絡化效應及生態化發展而對流程、結構及合作網絡等要素進行顛覆式調整,突破固有慣性以及資源和能力的鎖定效應,對商業模式的內容和屬性進行的調整。平臺領導者需要對商業模式做出新的設計和選擇,以更加新穎的價值主張和價值創造來保障參與主體之間跨邊界價值共創的可持續性[27]。
原商品主導邏輯下的功能型價值主張是以產品的技術及功能屬性為核心的生產及營銷邏輯,目標在于基于企業自身產品確定用戶群后所提供的資源及服務要產生一定的利益;而服務主導邏輯下的情感型價值主張則是以產品定制化、差異化及客戶體驗等服務層面為業務核心,目標在于達到顧客對產品、服務等的要求標準,最終共同完成價值共創活動[25]。為保持用戶粘性、提升用戶滿意度及忠誠度,顧客導向逐漸成為更加適應于平臺所有參與主體的核心價值觀取向。顧客導向使得傳統企業從單純提供產品,向“產品+服務”的一站式服務及解決方案方向轉變,在保障產品功能和品質的基礎上,更加專注基于全方位深度服務的顧客體驗和精神感知,快速響應并滿足消費者全方位消費需求。隨著高科技的發展、消費者需求方式的變化和市場競爭的加劇,由商品主導邏輯逐漸向服務主導邏輯的轉變,企業和用戶從對產品技術及功能元素的核心推崇,逐漸向產品個性化定制化及服務體驗等情感追求轉移,價值主張的目標也逐漸從基于產品和服務來獲取一定的利益,向為達到顧客對產品、服務等的要求標準,共同完成價值共創活動,實現雙贏的目標轉變,這一轉變也逐漸成為傳統企業獲取差異化競爭優勢,實現跨越式發展,提升績效的重要手段。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
H2: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自有會促進企業價值主張轉變。
從價值創造本身來看,基于平臺,供應商、企業、客戶以及合作伙伴等所有利益相關者之間實現了跨組織邊界連接,但激烈的市場競爭同時驅動了組織商業模式的創新,通過增加產品及服務的新穎性及價值互補性來幫助企業創造價值,鎖定企業自身的核心競爭力,組織間價值創造的方式也變得更加多樣化[28]。以往企業將產品創新視為創造價值的主要方向和動力,但隨著技術的變革和產業滲透,通過維系商業模式創新、為用戶創造更多價值的關注點逐漸由產品本身轉移到與產品配套的服務上,服務元素在企業價值主張里重要性不斷增強[29],大部分企業開始著重開發與產品相關聯的服務業務,注重提升用戶產品的使用體驗,并逐漸增加與提升用戶滿意度的相關的服務,慢慢向以客戶為中心的商業模式轉變,開展產品服務業務。從制造到服務的跨越,使得企業需要大量資源投入以進行專業知識拓展,同時,服務元素的加入對產品功能的設計也起到了刺激和補充作用,進而促進企業調動相應的研發資源,進行多元化新產品的開發[30],而所開發出來的新產品無論是在功能上還是屬性上都對原有產品進行了革新,即基于數字技術,將產品物理部件與數字部件相結合,使其智能化,以增值服務的形式對產品功能進行補充,從而強化產品本身價值,劉洋等[31]、Lyytinen 等[32]部分國內外學者將這一過程稱為數字產品創新。也就是說,企業基于平臺功能及發展所進行的價值創造過程,逐漸會使傳統企業的價值導向逐漸向服務化轉移,這一轉移過程不僅伴隨著企業產品配套服務的業務開發,還會借助數字技術賦予產品本身具備服務功能的屬性,即數字產品創新,而這一創新過程勢必會促進企業調動研發資源投入,以及進一步加強數字基礎設施的建設,提升企業的創新能力。除了數字產品的創新,工業互聯網在實現企業生產過程數字化也起到了推動作用,通過對生產過程中的數據收集和智能化分析,使得企業生產流程數據化,優化資源配置,提高生產效率,推進了企業數字化轉型。
從價值共創的角度來看,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建設及應用,為企業與用戶之間的價值共創提供了技術環境,實現了企業與用戶之間的深度交流和互動,但價值共創是顧客占據主導的活動[33],在技術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用戶的參與意愿和行為還需要受到外界環境的刺激才能產生,企業價值主張的吸引成為刺激用戶參與價值共創的重要手段[34]。前文說到,平臺領導者為吸引用戶參與需要對商業模式進行重新設計和選擇,向用戶傳遞更為新穎的價值主張和價值創造,從傳統的產品主導邏輯向服務主導邏輯轉變,用戶需求獲得的深度了解和滿足,代表了用戶對企業價值主張的認同,有助于產生價值共創的共鳴,用戶對企業的價值主張越有認同感,越會增加與之建立長期深入密切關系的概率,基于長期互動產生的正反饋會越發體現在后續的合作過程中[33],用戶和企業之間不再是單向弱關系[35],用戶為獲得個性化利益,愿意付出努力、投入資源和技能、分享信息,企戶間協同配合進行價值共創,擴大創新維度,推動產品及服務功能最大化開發,提高創新效率,降低企業創新成本,為企業創造更多潛在價值[36],促進創新產出,同時,用戶參與設計、生產、制造或營銷也能夠通過增加資源、集成信息為企業降低產品的不確定性和模糊性等創新風險[37],獲得更高的市場接受度,提高企業創新效率和市場競爭力[38]。因此,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a:價值主張在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所有權對研發能力的影響中起到中介作用;
H3b:價值主張在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所有權對數字創新能力的影響中起到中介作用;
H3c:價值主張在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所有權對創新產出的影響中起到中介作用;
H3d:價值主張在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所有權對創新效率的影響中起到中介作用。
本文的研究框架如圖1 所示。

圖1 理論框架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中國制造業A 股上市公司,制造業是創新最活躍、成果最豐富的領域,也是工業互聯網應用的核心主體,可為工業互聯網對企業創新的影響研究提供理想的環境。本文將研究區間鎖定為2018—2020 年三年的時間窗,觀察組織的創新能力及創新績效。選擇從2018 年開始收集數據的原因在于,政府在2017 年下半年開始陸續發布指導工業互聯網建設及應用的相關文件,隨著相關扶持政策的發布,應用工業互聯網的企業數量也開始大量增多。在樣本選擇的過程中,主要根據深圳證券交易所官網、上海證券交易所官網公布的企業定期報告、招股書及各個公司網站有關企業對工業互聯網應用及項目的描述和披露進行應用工業互聯網的企業樣本篩選,剔除所有制造業A 股上市公司中未應用工業互聯網的企業及非營業或ST 狀態的企業,在篩除各變量測量過程中存在數據缺失的樣本后,最終獲得468 個企業樣本,樣本在不同省份的分布情況如表1 所示:

表1 樣本企業分布情況 單位:個
(1)被解釋變量。本文的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按照創新能力和創新績效兩個方面,包含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創新產出和創新效率4 個指標。
研發能力。采用2018—2020 年企業研發投入強度,即研發投入金額與企業營業收入的比值的均值來衡量[39],同時使用研發投入總金額進行穩健性檢驗。
數字創新能力。現有文獻對于企業數字創新能力的衡量方法尚未統一,部分學者基于概念內涵采用量表的方式從數字創新結果視角進行了衡量[40],但由于數字創新結果形式極具復雜性,且數據獲取難度大,本文綜合參考Muslu 等[41]、王玉榮等[42]的度量方式,基于數字創新能力的內涵解讀,側重于對數字創新整個過程的能力反映,即通過文本分析衡量出企業一定時期內數字化水平,能夠綜合反映出企業一定時期內數字創新能力水平情況,這種代理方式在衡量企業數字化轉型方面的研究中已得到了廣泛的應用,具體測量方式為:首先結合學術前沿及網絡熱度確定體現企業數字化的關鍵詞特征種群,經篩選最終確定排名前12 位關鍵詞,包括數字化、信息化、平臺化,制造服務、O2O、B2C、線上線下、數字化經濟,數字革命,網絡經濟,工業互聯網和大數據等詞匯;其次,使用Python3.7 對企業年報進行文本挖掘,統計關鍵詞詞頻,即關鍵詞數占比。本研究時間窗為2018—2020 年三年,故采用企業三年數字化水平均值來表示,同時使用關鍵詞個數值進行穩健性檢驗。
創新產出。參考現有研究本文選用企業2018—2020 年間專利平均申請數量取對數來衡量,同時采用具有較高的技術含量和創新價值的發明專利申請量進行穩健性檢驗[43]。
創新效率。對于創新效率的衡量,本文參照段玉婷等[44]的方法,運用DEA 算法的BCC 模型,選擇2018—2020 年間,基于研發人員和資金投入及創新產出測算的效率值,計算得出企業的年均綜合創新效率、純技術效率及規模效率,并將純技術效率作為替代變量對研究假設進行穩健性檢驗。
(2)解釋變量。本文的解釋變量為企業工業互聯網應用平臺的所有權。測量方式基于樣本2018—2020 年年度報告、招股書及各個公司網站有關企業對工業互聯網應用及項目的描述和披露,逐一確認企業應用工業互聯網的形式是基于自有平臺建設還是直接借助第三方平臺及解決方案而設置啞變量,若企業擁有自主建設工業互聯網平臺則取值為1,反之為0。
(3)中介變量。本文參照江積海等[45]基于深交所及公司網站的招股說明書和年報中有關企業經營簡介、業務范圍和企業文化愿景等的描述,根據這些文本中關于價值主張的描述,采用Python3.7 對樣本企業的價值主張進行文本聚類,即重點細分功能型價值主張與情感型價值主張,功能型價值主張的主要特點是產品、質量、技術、品牌、研發等;情感型價值主張的主要特點是服務、客戶導向、需求、解決方案、定制化等,價值主張聚類結果如表2 所示。進一步分別對這兩種價值主張進行賦值,功能型價值主張為0,情感型價值主張為1。

表2 價值主張編碼結果
(4)控制變量。為控制一些其他因素對研究結果的影響,本文借鑒已有研究設置企業規模、年齡、研發投入、產權性質及制度環境作為控制變量。規模采用2018—2020 年平均總資產規模取對數表示;年齡用數據截至年份減去企業成立時間表示;研發投入是企業2018—2020 年間投入的平均研發支出的自然對數表示;產權性質按照企業國有、非國有設置啞變量,國有企業取值為1,非國有企業取值為0;制度環境基于王小魯等最新編制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8)》中的市場化指數及時間序列預算設置啞變量,當企業所在地區市場化指數大于所有地區市場化指數均值時取1,否則取0。本文主要變量說明及符號表示如表3 所示。

表3 變量說明
為檢驗企業工業互聯網應用平臺所屬權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以及價值主張的中介作用,根據溫中麟[46]提出的分步檢驗方法,構建以下計量模型:
式(1)至式(3)中:,Yi表示因變量企業創新,包括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創新產出、創新效率;VPi表示中介變量企業價值主張;Xi表示自變量企業工業互聯網應用平臺所屬權;Zi表示控制變量,包括企業規模、年齡、研發投入、所有權性質以及制度環境;εi為隨機擾動項;β0為常數項;β1反映的是各自變量對價值主張/企業創新的影響;β2反映的是價值主張的中介作用;γ為控制變量系數。
在估計方法的選擇上,因變量企業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和創新效率因取值屬性,在進行回歸分析時采用截斷類Tobit 模型,因變量創新產出則采用OLS 進行回歸分析;由于中介變量價值主張為分類變量,在進行中介效應分步檢驗時,則采用二元Logit 回歸分析對自變量與中介變量之間的關系進行檢驗。
表4是本文變量描述性統計及相關性分析結果。企業的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和創新效率均值分為4.420、1.090、0.021,標準差分別為3.833、1.221、0.070,呈現右偏分布特征,表明整體看來應用工業互聯網的制造業企業無論是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情況還是創新效率水平均處于平均偏低的情況,比較符合中國當前企業行情。企業所應用工業互聯網平臺所屬情況表現為,均值是0.323,標準差為0.468,也呈現右偏分布,表明在我國政府大力推進工業互聯網發展及應用的情況下,我國制造業企業多數采用第三方工業互聯網平臺及解決方案,與目前一般市場發展規律相符合。從相關性可以看出,企業所應用工業互聯網平臺所屬情況分別與企業創新的4 個指標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創新產出及創新效率均顯著相關,中介變量價值主張也分別與各自變量和因變量指標顯著相關,初步支持了本研究的理論推斷。

表4 描述性統計與相關系數矩陣
運行STATA15.1 進行回歸分析,表5 為企業工業互聯網應用平臺、價值主張與企業創新之間的回歸結果。

表5 中介效應回歸結果
結果顯示,企業所應用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自有性對企業價值主張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假設H2成立;企業所應用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自有性對企業研發能力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假設H1a成立;根據溫忠麟等[50]中介作用分布檢驗流程可知,企業價值主張在企業所應用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自有性對企業研發能力的影響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假設H3a成立;企業所應用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自有性對企業數字創新能力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假設H1b成立;企業價值主張在企業所應用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自有性對企業數字創新能力的影響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假設H3b成立;企業所應用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自有性對企業創新產出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假設H1c成立;企業價值主張在企業所應用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自有性對企業創新產出的影響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假設H3c成立;企業所應用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自有性對企業創新效率起到了顯著正向作用,假設H1d成立;企業價值主張在企業所應用的工業互聯網平臺的自有性對企業創新效率的影響中起到了部分的中介作用,因此假設H3d成立。
為檢驗研究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通過改變因變量測量方式進行穩健性分析。本文的因變量企業創新包含創新能力和創新績效兩個層面的4 個指標,即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創新產出和創新效率。相較于之前的測量方法,本研究進一步分別選擇研發投入金額的對數值、數字化關鍵詞數、發明專利申請數以及純技術效率值進行估計,檢驗結果顯示具有穩健性,結果如表6 所示。

表6 穩健性檢驗結果
工業互聯網發展的終極形態是基于價值共創邏輯的生態系統的自組織演化,企業生產流程及商業模式數字化轉型都圍繞著以用戶體驗為核心的智能化服務目標而創新發展[4],在工業互聯網發展促進企業創新發展、效率提升、數字化轉型的過程中每一階段都需要價值共創模式的推動。從價值共創的理論視角來看,企業以工業互聯網平臺為載體,通過商業模式創新,將參與主體及利益相關者納入到產品及服務的生產中,圍繞用戶需求進行價值創造及新價值實現活動,企業價值主張作為商業模式的核心要素,是除了技術支撐以外,向用戶傳遞價值理念,吸引用戶參與價值共創的關鍵方式。因此,基于以上邏輯,本文遵循“工業互聯網平臺-價值主張-企業創新”的思路,從企業工業互聯網平臺應用形式,即自主建設平臺還是第三方平臺參與的方式,從價值共創的理論視角,對工業互聯網影響企業創新的過程進行研究。利用中國制造業A 股上市公司2018—2020 年三年間的公開數據,實證檢驗了工業互聯網平臺、價值主張、企業創新之間的關系,其中本研究將企業創新分為創新能力和創新績效兩個層面,包含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創新產出和創新效率4 個方面進行了平行分析。結果表明:第一,企業通過自主建設工業互聯網平臺而非采用第三方更有助于促進創新,對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創新產出和創新效率4 個方面均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第二,相對于第三方平臺,企業通過自身建立工業互聯網平臺能夠更有優勢進行價值主張的轉變,從傳統的以產品為主導的功能型價值主張向服務主導邏輯下的情感型價值主張轉變,通過吸引用戶共同參與價值創造,從而促進企業創新,同樣包含研發能力、數字創新能力、創新產出和創新效率4 個方面,也就是說,價值主張在工業互聯網平臺所有權與企業創新之間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
本研究開展的基于價值共創理論的工業互聯網創新機制研究,有助于現代企業在工業互聯網時代驅動下更廣泛深入地創新學習探索和應用實踐。工業互聯網平臺是制造業企業實現智能制造的重要基石,能夠充分發揮資源及設備潛能,協調整合內外部資源,提高生產效率,優化資源配置,創造新價值形式以及和實現價值增值的關鍵基礎設施,能夠助力企業加快數字化應用及轉型升級。自主開發建設工業互聯網平臺,以核心主導地位進行開放學習與機會捕獲,以更豐富的創新資源和技術條件進行商業模式創新成為典型路徑。轉變價值創造邏輯,實現與用戶的價值主張契合,將用戶集成到產品和服務工程和設計中,挖掘潛在用戶需求,不僅能夠幫助企業優化生產流程,提高生產效率,同時能夠激發更加新穎的產品和服務,創造新價值增值,達到企戶共贏。
本文已經分析和驗證了工業互聯網平臺應用形式通過改變價值主張而對企業創新產生影響的路徑機理,證明了企業平臺化作為一種成長戰略,能夠幫助企業獲得巨大的競爭優勢,但對于小規模企業而言投入自主平臺建設以及平臺運行成本較高且由于目前我國企業數字化水平參差不齊,基礎設施建設及工業專有技術方面還存在不足,組織間及組織內部人、機、物之間的信息隔斷,阻礙了工業要素資源及海量數據的集成與共享,大型企業尚且還不能完善平臺運行和治理機制。因此,除了平臺戰略以外,針對企業還可以采用何種方式在工業互聯網中獲取優勢這一問題,在未來的研究中可以進一步從社會網絡理論視角,探討不同網絡位置企業對創新的影響機理,以試圖對本研究的理論進行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