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展示中國精神的作品

我讀《濰縣娘》，感到了自己的狹窄。

濰縣的樂道院始建于一八八二年，是美國基督教長老會創辦的集教會、學校、醫院于一體的綜合性場所，在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前期，對于中西方的文化交流起著積極的作用。一九四二年，因為報復美國限制日裔美籍人士在美國本土活動，日本在樂道院秘密設立了外國僑民集中營，關押了美國及其盟國的兩千多名僑民，其中還包括三百二十七名兒童，并對他們進行了長達三年的非人道的關押、人身限制和強迫勞動等。曾經充滿生機的樂道院變成了一座人間煉獄。

《濰縣娘》的故事就從這里開始。一邊是被秘密關押并遭到日軍殘忍對待的僑民，一邊是剛買下二十畝肥田準備大干一場的對未來充滿無限希望的濰縣一家人。本是風馬牛不相及，這家人卻因一張字條改變了生命軌跡，譜寫下一首令人哀婉又肅然起敬的贊歌。字條是被關押在樂道院的英國人威爾遜，通過淘糞工人傳遞出來的。威爾遜在青島大英煙草總公司任職時曾經幫助過做煙草生意的王鴻德父親，他描述了樂道院內的慘狀，希望王鴻德能提供藥品和食品，幫助院內的病人和孩子。這無疑是一場“蚍蜉撼大樹”的行動，且不說提供藥品和醫藥器械的高昂費用，單單是在日軍嚴密監控下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隨時會讓人丟掉性命。但本著“應該報恩，咱們傾家蕩產也要幫”“善良是立世之本，別說威爾遜對我們有恩，就是路人向我們求救，我們也不能冷眼相待”這些質樸的觀念，王鴻德一家選擇踏上這條危險重重的道路。最終，在經歷了長子喪命、王鴻德犧牲以及變賣家產、乞討募捐之后，王家人最終幫助樂道院的僑民渡過難關并重獲新生。

這部小說不屬于什么宏大敘事，故事始終圍繞樂道院內的境況和王鴻德一家的營救活動展開，情節線索清晰，人物性格分明。小說用一種類似于中國傳統書畫藝術的“淡墨”手法，以輕盈的筆觸娓娓道來，承轉的關鍵時刻并不濃墨渲染，起合的日常之處仍能氣韻生動。作者猶如一個在田間地頭深耕幾十年的老農，對莊稼的長勢了然于心，所以淡定從容，故事講得駕輕就熟。但正是這種看似等閑的講故事的方式，使這個原來不可能完成的、顯得有點“不自量力”的營救任務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故事一直存在矛盾和悖論：把營救集中營中近兩千人的使命安放在手無寸鐵的一戶普通人家的手中，任務之艱巨與力量之微薄，營救如何成為可能？為報曾經的恩情就有可能拼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動機之細微與結果之慘重，如何才能說服自己？自家的親生骨肉與素未謀面的僑民孤兒，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又如何才能不分軒輊？但這些矛盾和悖論，正是小說驚心動魄的力量所在。這種動人的力量不是撲面而來的，而是需要慢慢地一絲一絲去品味的。當我們在故事的流動中逐漸明白，中國的老百姓向來都是知恩圖報、不計得失的，也向來都是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作為基本的處事原則的，也就明白了王鴻德一家老小為何甘愿傾其所有、以身犯險，明白了姞翾為何那么自然而然地做了僑民孤兒艾克爾的“濰縣娘”。矛盾是不存在的，只是在當下的社會，我們汲汲于一些現實名利的追求，而暫時遺忘了曾經充盈在我們祖輩身上的，在我們看來遙不可及于他們而言卻是理所當然的美好品德。讀這部小說，我感到了自己的狹窄。

這不僅是濰縣一家人的故事，也是中國大地上曾經存在過的無數個為了理想、信念和革命而先后赴死的英雄祖輩的故事。中華民族的子孫向來勤勞勇敢、淳樸善良、知恩圖報、愛好和平。這些美好的品性不僅限于對待身邊的至親之人，也在陌生人身上閃耀光芒。正如這部小說中所呈現出來的，對于素不相識的被關在集中營的僑民們，中國的老百姓為了一個“要幫，不幫就不是人了”的“死理兒”，做了很多善事，甚至甘愿獻出生命?！爸腥A民族是愛好和平的民族，中國人民是愛好和平的人民”，正是因為經歷過無數的戰亂和動蕩，中國人民才更懂得和平的可貴，更愿意為了大多數人的和平而犧牲自我?，F在這些美好的德行依然沒有消失，它們被進一步具體化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成為中國人立身處世的最高行為標準和國家屹立于世界之林的最好姿態。在這部小說中，作者用王鴻德一家的故事再次向我們展示了中國人民的高尚品德和愛好和平的堅守，這也成為這部小說最大的價值所在。

掩卷覃思，我忽而又明白了當下文藝創作有數量缺質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癥結所在。當下太多的文藝創作局限于書寫“一個人的風花雪月”和“身邊的小小的悲歡”，而一些試圖再現革命歷史的宏大敘事作品，又或多或少存在著為了傾向性而忽略真實性的問題。如何把隱藏在我們傳統文化和革命文化中可歌可泣的故事挖掘出來，通過藝術的講述方式浸入讀者的心靈，應該是新時代的文藝工作者最為重要的使命。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中國精神是社會主義文藝的靈魂”“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生動活潑、活靈活現地體現在文藝創作之中，用栩栩如生的作品形象告訴人們什么是應該肯定和贊揚的，什么是必須反對和否定的，做到春風化雨、潤物無聲”。我們的文藝工作者，應該充分認識到文藝在聚人心、暖民心、強信心上的重要作用，應該時刻牢記自己的使命，在文藝創作中融入中國精神，讓文藝成為涵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與載體，通過文藝作品去鑄就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

近年來，衣向東創作了《震區警察的記憶》《橋——“楓橋經驗”55周年風雨歷程》《敵后兵工廠》《身份》《樂道院》等一系列展示中國精神、講述中國故事的優秀作品，這是他作為新時代文藝工作者的堅定選擇?！稙H縣娘》這部中篇小說不是衣向東展示中國精神、講述中國故事的第一部作品，也注定不是他的最后一部作品。相信越來越多的文藝工作者會意識到文藝作品在引領時代風氣上的重要作用，并向人民交出滿意的作品。

【作者簡介】李小貝，女，文學博士，北京市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北京市市屬高校青年拔尖人才，現為北京聯合大學教授，中文系副主任。主要從事文學批評、古代文論研究。已在《人民日報》《文藝理論與批評》等全國重要學術刊物、報紙發表論文四十余篇，多篇被人大復印報刊資料全文轉載、中國社會科學文摘觀點摘編、《中國文學年鑒》收錄。出版學術專著《明代“性靈”詩情觀研究》《文藝理論基本問題新探》，主編教材《教師實用口語訓練教程》等。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子課題、北京市社科規劃項目等多項。

責任編輯 練彩利

特邀編輯 張 凱